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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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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屋脱掉男装,换了一身衣服,就来到他住的竹林小屋。
这间竹林小屋是她特意请人给他盖的,为了方便他读书。
他一开始是不愿意搬进去的,但她拿出了杀手锏。
“你不接受我的心意,我就不理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她握住他的手,抬眸望入他眼中,“你就当是为我们的未来考虑,好不好?”
他回望着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过只有这一次,你不要再为我做更多了。”他想靠自己的努力给她幸福。
面对着他认真的眼神,她答应了他:“好,我不会再亲自做什么。”
是的,只不过她没告诉他,她会拜托别人帮他。
她其实明白他意思,但想要考中南国的状元,真的没他想得那么简单。南国历代状元皆出自枫林书院,而枫林书院只收权贵子弟。
在南国,寒门从未出过贵子。
而他要考上状元,无论如何都得先进枫林书院。
所以她才会想到找问天鹰,有了皇子殿下的引荐,还愁进不去书院么?
当然这件事她并不希望杜绝知道。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杜绝会和神乐真弥她的好弟弟一起,看见她和问天鹰在一起。
而且她听真弥的语气,不难猜他肯定在杜绝耳边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这也是为什么她换了衣服就过来竹屋。
不过她刚推开竹屋的门,就发现里面安静得可怕。
只有微弱的烛火随着她开门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奇怪。
他不在屋里吗?
她在光线幽暗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他真的不在屋子里。
他会去哪儿,这天色都黑了?她在屋里张望着,注意到竹屋的后门虚掩着。
带着些许困惑,她穿过简朴又古雅的竹屋,来到竹屋的后身。
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摸黑往前走了一段路,她在路的尽头看见了坐在湖边的他。
如水的月光,洒下冷淡的清辉,一如他此刻的身影。
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她迈开步子走向沉默的他。
仿佛觉察到她的气息,他按在草地上的手微微收紧,不过他没有出声。
“不要折磨小草了。”她看了一眼被他握紧的小草,轻叹了一口气,“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他哑着声回道。
“是吗。”她在他身边坐下,“我还以为你会问我,那个男人是谁。”
“……”
“你和真弥看到了吧?”见他不语,她继续道,“我和一个男人在茶楼。”
闻言,他僵了僵身子,然后侧头望向她:“我看到了。”
“你不问那个男人是谁吗?”她也望向他,望入他比夜色还幽暗的双眸。
“如果你想告诉我,我不问你会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说……”他顿了顿,“我就不问。”
他只会等她亲口告诉他。
“嗯。”她忽地靠向他的身子,搂住他微冷的脖颈,“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他反搂住她的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娇颜,别有深意地问:“就喜欢我这一点?”
她笑了笑,抬脸主动吻上他的唇……
被杜绝抱回竹屋的路上,神乐真寻靠着他温暖的胸膛,轻轻地说:“那个男人是皇子殿下。”
他微微一怔:“皇子?莫不是正在调查江州一案的那位皇子……”
“没错,就是他。”她实话实说了一部分,“他找我帮忙,希望我能说服我爹拿出那部分被贪的赈灾款。”
“这件事老爷不知道吧?”他不问她这么做的理由,只担心她的处境。
“你放心,我做事很小心的。”她偏扬起头,微微一笑。
“不要大意。”他抱着她在软榻上坐下,“我不想看到你挨老爷罚。”
“那如果我真的被罚了呢?”她伸手勾抱着他的脖子,问。
他的眸光黯了黯:“虽然老爷同意收留我,但将我带回侯府的是你。所以……”
“所以?”
“他若罚你,我只能恩将仇报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她故意曲解他意思地撅起嘴:“你是要报复他还是要报复我呀?”
“我永远不会报复你。”他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细细摩挲着。
“不要随便承诺。”她仰望着他背对烛光的俊颜,望着他幽亮的眸子,“我不想你食言。”
他握紧她的手,深情且真挚地凝视着她的双眸:“对你的承诺,我永远不会食言。”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不会恨我。”
“傻丫头你在瞎想什么呢。”他凑近脸,抵住她的额头,“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你。”
她没有解释,只是再一次抱紧了他。
忽然,一声急促的呼唤声打断了她和他的温馨时光。
“姐姐!”
闯进竹屋的神乐真弥看见她和杜绝抱在一起,眼神里闪过震惊与愤怒,他握紧拳头瞪着她身侧的杜绝,恨不得上前狠狠揍他一顿。
他也确实想这么干,但却被她的声音阻止。
“发生什么事了?”她在他怀里坐起身,冷冷地问着闯进来的弟弟。
有些畏惧她态度的神乐真弥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又充满焦急地说:“娘她…不见了!”
***
“小姐,是这样的,奴婢们今天喂夫人吃过药后以为她睡着了就出去忙了,等奴婢们进来掌灯的时候,才发现夫人不见了。”
屋外的庭院里,丫鬟们向她解释着她娘亲失踪前后的经过。
“你们去父亲那边找过了吗?”她冷静地问。
“找了,都找了。奴婢们把府里找遍了,也没找着夫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猜到了她的娘亲会去哪里。
“真弥。”她唤着身后的他,“去找鹰爪。”
“鹰爪?”神乐真弥愣了愣,“需要找他们吗?”
“需要。”她转过身,看向仍不知事态严重的弟弟,“母亲她一定是往城外去了。”
“往城外去?她去城外做什么?”他困惑地问。
“不做什么。”她平静地回道,“她想回北国而已。”
“她想回北国?!”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娘她疯了吗?”
她冷漠又轻嘲地勾了勾唇:“我们的娘亲什么时候清醒过?”
她的母亲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男人,没有她和真弥,没有她自己,没有任何人。
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她望着头顶上方被渐渐被黑云遮住的月亮,心想她那时候应该同意杜绝的提议,让他陪着她。
可她拒绝了。
“没事,估计就是真弥又大惊小怪了。”她微笑着对他说,“我处理好再来找你。”
“嗯。”
“也许我不应该拒绝……”她喃喃自语道,“这就好像我不需要他一样。”
“因为小姐确实不需要任何人。”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侧的树影下传来,她寻声望向现身的男人,和他脸上的面具。
“黄雀。”
来的人是鹰爪的二头目,是一个整日戴着半张面具,教人看不清真容的男人。
“小人见过小姐。”黄雀微微弯腰,朝她行了一个礼。
“找到我娘了吗?”
“小人已经派人往城外找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那就好。”她指了指旁边石桌上的茶壶,“坐下喝杯茶么?”
“这合适吗?”
“怎么,你不肯赏我这个面子?”她睨着男人面具后边的眼睛,既是询问亦是试探。
“小人哪敢,小人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不必这么夸张。”她抬眸朝他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以后我还想和你们鹰爪多多来往。”
“果然是这样呢。”黄雀听见她的话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反而了然地笑道,“小姐沉迷谈情说爱只是表象。”
“我看起来还不够爱他吗?”她微微挑眉地问。
“那倒没有,我看着小姐像是真心喜欢那个杜绝。不过……”
“不过什么?”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追问。
“不过小姐有更喜欢的东西吧?”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的猜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虽然小人看不出来小姐到底想要什么……”走到石桌前的黄雀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茶杯,他恭敬地朝她躬身,“但小姐会给小人机会,让小人助小姐一臂之力,对吗?”
她看着他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低着身的他:“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假如这话被我父亲听见,你的忠诚可是会受到怀疑的。”
“我们鹰爪每个人都宣誓过要效忠神乐一族的族长。”黄雀注视着她的双眸,慢道,“因为族长通常是一族之中最强的人。”
她微眯起眼睛:“你是想说你只效忠最强的人?”
他摇了摇头:“小人想说,维持忠诚的并不是誓约,而是实力。”
“是实力么?”
“是实力。”他毫不避讳地直言,“小姐的父亲没有让小人效忠他的实力。”
“那我就有了吗?”她的脸上虽然仍挂着笑意,但这笑意里藏着一丝冷意,“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
“小姐很清楚小人说的是实话。”他抬起脸,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她轻轻一笑,直截了当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鹰爪大头目的位置?”
“就算成为大头目,那也还是在鹰爪里。”
“你的意思是想另立山头?”
“挑出鹰爪里最优秀的人才,秘密组成新的组织,只效忠小姐你一人。”
“然后你就是这个新组织的老大?”
他端着茶杯拱了拱手,顺水推舟般地说:“小人若能有幸成为新组织的老大,定不会辜负小姐你的厚望。”
“我还没答应你的提议呢。”她不急不缓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可小姐也没拒绝不是吗?”
是,她没有拒绝,如果不是她想要的,她早就拒绝了。
伸手,接过他奉的茶,她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因为鹰爪的人带着她伤痕累累的娘亲回来了。
“我们发现夫人的时候,她已经失足摔在山道下方。”
她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看着大夫面色凝重的脸,听着身后他们的汇报。
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一丝变化,谁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小姐,派人去叫老爷过来吧,夫人她不行了。”
直到大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有了点反应。
“嗯,你们去叫父亲过来吧。”她扭头吩咐丫鬟道。
“是,小姐。”
“你们也下去了,今晚辛苦你们了。”她遣退了候在一旁的鹰爪。
待屋子里的人散得差不多,她走到趴在床前的神乐真弥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像是给予他支撑,又像是在安慰他。
“姐姐,娘她……”神乐真弥转身抱住她,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娘她……”
她没有哭泣,只是轻抚着弟弟颤抖的肩膀,目光清冷地注视着床榻上的母亲。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母亲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问道:“我…回到北国了吗?”
“我们在北国!”神乐真弥,她的弟弟松开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娘,我们在北国了。”
“真…真的吗?”母亲看向她,像是只有她点头,她才能相信这个答案。
“姐姐……”她的弟弟用几乎哀求的眼光看着她,那张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着哀痛有着小心翼翼。
她攥紧袖子里的手,点了点头:“嗯,我们在北国,父亲他亲自来接我们了。”
“他…他原谅我们了?”母亲浑浊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
“嗯。”
“他…现在在哪儿?”
“我让丫鬟去叫他了。”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母亲既难过又幸福地说着,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催促她道,“真寻,你…你快把我的胭脂水粉拿过来,我…我不能就这样见他。”
她又点了点头,转身去拿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可就在她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时,背后响起了真弥的哭喊声:“娘!娘你醒醒啊娘!”
拿着胭脂盒的手微微一松,胭脂盒便从她手里滚落至地板。只听“嘭”地一声,胭脂盒摔开了盖子,溅出一抹嫣红。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胭脂盒,澄澈似水的目光对上走进来的神乐冥。
“真寻你母亲她……”已经听见哭声的神乐冥,像确认情况般向她问道。
“她走了。”她握紧手中的胭脂盒,任由指尖被胭脂染红。
“她…走了啊。”神乐冥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就不知是对她母亲,还是对她和真弥。
“父亲。”她看着眼前这个若有所思的男人,淡漠地开口,“你可以派人料理母亲的后事了。”
***
那一晚,她彻夜未眠地站在自己小楼的窗户前。
而得知她母亲离去的他,立刻放下手中本就因她而无心看进一个字的书卷,匆匆赶来。可望着窗前静静站着的她,他却不敢上楼打扰她。他默默地陪着她,哪怕她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
她只是装作不知。
因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她该表现出悲伤还是该表现出……
折身返回屋里,她从鸟笼里捧出那只白鸽,将事先就写好的信笺放入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
她捧着鸽子回到窗前。
看了一眼低头坐在石阶上的杜绝,那个她芳心所属的男人,眼底只掠过片刻的迟疑,然后她果断松开手,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扬起微冷的唇角,目送白鸽飞向泛白的天边,她似笑非笑地轻喃:“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我了呢,父.亲.大.人。”
这声父亲不是唤神乐冥的,是唤给远在北国的那个男人听的。
再等一等,他就会亲耳听到她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