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陆斑

5、择木而栖

　　夏天的时候，雨特别多。
　　珠花走到家的院子里又听到屋里传来吵架的声音。
　　“一天到晚挣不了几个钱，就知道喝喝喝！家里活一点都不管！你就想累死我然后再找个媳妇儿！”
　　“你说对了！随便换一个都比你强！”
　　……
　　谩骂声此起彼伏，夹带着摔东西的声音。珠花走到大门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看了一眼昏黄的路灯。珠花用手机播放着一首歌：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我好羡慕他/受伤以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独饭寻找我的家/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只要心中充满爱就会被关怀/无法埋怨谁/一切只能靠自己/虽然你有家什么也不缺/为何看不见你露出笑脸/永远都说没有爱整天不回家/相同的年纪/不同的心灵/让我拥有一个家……
　　歌声还未落，珠花已经泪流满面。
　　雨越下越大，珠花已经开始冷的瑟瑟发抖，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回家，一进屋就看到眼前一片狼藉。
　　三叔的脸上仍有怒气，朝珠花呵斥，“愣着干什么！把这都收拾了！”
　　没有人在意她浑身湿透有多难受，珠花蹲下来捡地上的碎玻璃，三婶从房间里气冲冲的走出来，朝珠花喊，“谁让你收拾了！别动！你也收拾收拾走人吧！这个家不过了！明天我就去和你三叔离婚！”
　　珠花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摔坏的茶杯。三叔瞪着眼睛呵斥珠花，“叫你收拾没听见是不是！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野！你眼里就没有这个家！你要是也不想在这个家呆了，你也给我滚！”
　　珠花真的忍无可忍了，她心一横，将手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扔。茶杯摔的粉碎，珠花凛然的转身离开。
　　三叔被珠花的反应惊到，反应过来时珠花已经没了踪影，气的他追到门口去骂，“有本事这辈子别踏进这个家门！”
　　雨下的更大，闪电划过夜空，雷声响起。
　　珠花一边哭一边走，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啊！妈！我没有一天过的是开心的！……”珠花看着天边的闪电，走到路边的一颗大树下，仰面朝向闪电的方向，听说，打雷闪电的时候如果站在树下，可能会被雷劈死……她紧紧闭上眼睛，雷声响起，还是害怕的缩起脖子……她并没有受伤，竟然有些失望，“为什么不劈死我？我不是多余的人吗！”
　　雨渐渐停了，一阵风吹过，珠花冷的打起了哆嗦。
　　珠花朝中心街的方向走，她犹豫着想给吴卓青打电话，思来想去却还是没有打出去。
　　吴卓青和几个朋友在中心街的饭店吃饭，去了趟外面的洗手间，发现雨后的空气很是清新，于是点了一颗烟来抽，在看看夜空，舒服的不得了。一颗烟抽完，远远的好像看到了珠花，吴卓青凑上前去，看到浑身湿透的的珠花在昏暗的灯光里像落难的仙女楚楚可怜。
　　吴卓青呆看了两秒，“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淋成这样”他有些不知所措，恨不得自己会变魔术一秒钟把珠花烘干让她暖和起来。
　　珠花看到吴卓青柔情的眼神，委屈又一次来袭，控制不住的哭起来。
　　吴卓青抱住珠花，发现她的身体冰冷的在瑟瑟发抖，“你身上都湿了！走！去车里！”
　　吴卓青把珠花带到自己车上，开了暖风，从后座拿出一条新毛巾给珠花，俯身帮珠花脱掉灌了水的鞋子。珠花看着吴卓青，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吴卓青用毛巾帮珠花擦着头发，“不行！你这衣服得换下来！要不然该感冒了！”
　　吴卓青开车出发，珠花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出风口的热风让她觉得好受很多，吴卓青却热的浑身都在冒汗，用一只手解开了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来散热。他忽然想起来饭店里还有几个朋友在等着他，于是给饭店老板娘打电话，“玉姐！我有急事儿今晚回不去了，刚才那桌饭钱明天我过去结账！他们谁要结账你都别收！”老板娘很干脆利索的答应了。吴卓青挂了电话又给朋友打了过去，“圆子！我突然有点事，不陪你们了！你们慢慢喝，单我来买！”
　　“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
　　吴卓青看珠花像是睡着了，小心翼翼的说：“我未来的媳妇，这有点事儿要处理！不和你们扯了！”
　　珠花一惊，心跳忽然就加快了。她没有听错吧？他真的想要娶她？火一下子烧到了脸颊，滚烫滚烫的。
　　“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为女人这么上心过？你不是说你以后不结婚了吗？”
　　“这回是真的！”
　　圆子按了免提键，“他说这回事真的！”朋友们哄然一笑，“你喝酒不能开车啊！”
　　“我刚才还没喝呢！”
　　电话里传来朋友们议论的声音，“不是吧？他和肖菁要结婚啊？”圆子回答，“他会和肖菁结婚？这是不知道又看上谁了！”大家再一次哄然大笑。
　　吴卓青无奈的笑了笑，挂了电话。珠花都听的清清楚楚，她假装睡着没有听见，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按理说她该生气的指责他乱说话，可她一点都不生气……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就好了，她真的恨透了自己随时可能狼狈不堪的境遇，她想摆脱，想的让人发疯。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朝着市里的方向，一路开到了市区最豪华的金沙国际酒店，吴卓青轻柔的叫醒了装睡的珠花，变身护花使者，从下车到前台订房付押金，再到用房卡打开房门，都没让珠花动过一根手指头。吴卓青环顾了一下房间，把柜子里的睡衣放到浴室，“睡衣给你放浴室了！你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我这就去给你弄两件衣服回来。”
　　吴卓青走了，珠花确认房门已经锁上，回头看着装修豪华的房间，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香味，厚厚的床垫软硬适中，被子又柔软又干净，还有各种精致的灯饰散发着醉人的光彩，高贵的地毯踩起来蓬松又有质感，所有的布置都让她特别喜欢。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间，更别说住了。珠花走到试衣镜前，被自己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个样子实在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浴室的墙是玻璃墙，晶莹剔透，浴缸洁白光亮，旁边架子上放着精油和玫瑰花瓣。珠花将浴室门反锁，拉上帘子，打开浴缸的水龙头，将精油和花瓣倒进去，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放空自己，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和安宁。
　　吴卓青提着三个购物袋回来，看了一圈又去推洗手间的门，发现门被锁上了，吴卓青敲门，“珠花！你在里面吧？”
　　珠花睁开眼睛，懒懒的挪动着双手，整个身子软的没有力气爬起来。
　　吴卓青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开始着急，不停的喊珠花的名字，敲门也越来越用力。珠花穿着浴袍开门，吴卓青吓了一跳，看她好好的站在眼前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我就是洗个澡。”
　　“你吓死我了！喊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担心什么？”
　　“我看你一直情绪不好，又半天不说话……”
　　“你担心我自杀啊？”
　　“我……我担心你在里面摔倒了……”
　　珠花温婉一笑，半干的头发散着淡淡的香氛味道，脸色白的发光，干净的有些透明，吴卓青看的有些出神，心跳也加快了，“我去对面商场买了一件裙子，还有一套内衣，你换上我们下去吃饭。”
　　“你知道我没吃饭？”
　　“刚才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珠花很感动。
　　“你换吧！我在门口等你。”
　　床上的三个购物袋看上去就很高级，珠花想，价格不菲的东西才会用质感这么好的袋子来包装。一件连衣裙、一双高跟凉鞋、一套蕾丝内衣，在大考包装的瞬间，珠花就被这精致和美丽俘获了，像看着宝贝似的观赏了好一阵。吴卓青在门口来回踱步，刚才在商场买连衣裙的时候他是想象着珠花穿上它的样子才买的，一定特别适合她，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珠花穿着连衣裙走出来，正如他想象的模样，美若仙子。
　　珠花和吴卓青坐在落地窗边，窗外能看到城市的夜景。桌上摆放着烛台和精致的西餐。服务生为珠花倒了一杯起泡酒。
　　珠花笑眼看着服务生，“谢谢！能再帮我拿杯热水吗？”
　　“好的！请稍等！”
　　烛光下，珠花扑闪着眼睛，像掉落一地的星星，满眼的星芒。吴卓青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今天耽误你时间了！还让你破费！这衣服还有酒店的钱，等我发了工资就还给你。”
　　“不用还！”
　　“要还的！手机就好几千，可能我要慢慢还了。”
　　珠花手机响了，“喂？奶奶！……我今晚不回去了！……我会从家里搬出来，以后不给他们添麻烦！……别担心我了！我吃着饭呢！不说了！”
　　“你和家里人闹别扭了？”
　　珠花吃了一口蔬菜沙拉，“吃完饭你就回去吧！明早我自己坐汽车回镇上。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
　　“我开了隔壁的房间，明早我带你一起回去。”
　　“你……你这样，我会很过意不去。”
　　“我们厂和这家酒店有合作，来客人的时候都住这里，所以我订房间很便宜，你不用放在心上……嗯……你刚才说要搬出来住？”
　　“我就是想换个环境……”
　　“能跟我说说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有兴趣听？”
　　“当然。”
　　“说这些有点太失礼了。”
　　“不想说的话，就以后再说，不用勉强你自己。吃完饭想不想出去转一转？”
　　眼前的吴卓青在珠花的眼里堪称完美，像一个救她于水火的勇士，英勇又温情，她甚至怀疑以前听过的那些关于他的传闻是不是那些对他不怀好意的人的污蔑，这样一个体贴又绅士的人怎么会是那些人口中的不知羞耻的色狼？
　　夜市上特别热闹，整条街都是美食的香味儿，让人们流连忘返。吴卓青护着珠花逛夜市，不时有路人回头看珠花，珠花挺胸抬头，也许是这一身名贵的衣装，也或者是吴卓青的护驾给了她一些勇气，脸上渐渐露出了骄傲。
　　珠花在一个卖山海棠的地方停下来，“这山海棠怎么卖？”
　　“五块钱一斤。”
　　“我要两斤。”
　　吴卓青皱了皱眉头，“这么酸的东西你能吃下去吗？”
　　商贩很是热情，“嗨！有的人就好这一口！分人！我卖这么多年总结出一个规律，爱吃这个的个个都是漂亮的姑娘！”
　　“这样啊！”吴卓青喜滋滋的接过山海棠，听到人家夸珠花漂亮比听到夸自己还高兴呢。有人从珠花身边经过，吴卓青便抬手护着珠花以防被人碰到。
　　走到小吃街的时候，街的两旁排满了小摊，烤串在火炉上滋滋作响，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光是看着也是一种愉悦，此时此刻，珠花体会到了一丝幸福的味道，走了这么久的路都没感觉到脚后已经被那双漂亮的高跟鞋磨掉了一层皮，一直等到吴卓青送她回房间脱掉鞋子的时候才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珠花叫了一声，吴卓青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了怎么了？”
　　“脚疼！好像掉皮了！”
　　吴卓青看见珠花的脚后磨破了皮，自己的心都刺疼了一下，他打电话给前台要他们送来了药水和创可贴，把珠花的脚搭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都磨成这样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也没感觉到，脱了鞋才发现的！”
　　“你怎么这么笨呢！”
　　珠花笑着低下头，吴卓青把药水放到床头柜上，一侧身他的脸一下子靠近珠花的脸，两个人以亲近的姿势，保持了三秒，吴卓青想要吻上去，被珠花躲开了。
　　“你早点睡！晚安。” 吴卓青万分不舍的离开珠花的房间，脚步像有千斤重，多想珠花能挽留他，又不想珠花挽留他，他的心在挣扎，却一点都不想为难珠花。
　　墙上的时钟显示十一点。珠花打开电视机，然后关掉了所有的灯。
　　谢升发来信息，‘睡了吗？晚上临时送来一辆车，刚修完。’
　　珠花把手机放到一边没有回复他，然后放松的躺了下来。电视屏幕一幕翻着一幕，她很久都没有这么惬意过了，漂亮的衣服、汽车、高档餐厅、干净宽敞的房间、繁华的夜市、被人保护的感觉，这一切都太好了。她浑身疲惫，却舍不得入睡，希望今夜不要过的太快，她还想多感受一下此刻的感觉，明天可能又要回到那个糟糕的世界。
　　珠花闭上眼睛，这床真的无比柔软啊！被单还散发着一股干净的香味儿，舒服极了。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了过去……
　　那是五六年前，珠花脚缠绷带坐在凳子上看着电视，三叔厉声呵斥，“就知道坐那看电视！没看见屋里有苍蝇乱飞吗？起来打苍蝇！”珠花吃力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拿着苍蝇拍打苍蝇。三婶拿着一袋豆角和土豆扔到地上，一脸的不耐烦的看着珠花，“你脚都这样了就别晃来晃去的了！再崴一下怎么办！看病不花钱啊？把这豆角和土豆收拾了一会儿炖上！菜又涨价了！别人家买一点儿就够！我买菜都得买别人家的两倍！”
　　记忆里的声音像从地狱里传来，让珠花不寒而栗，她忽然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蜷缩的身体在颤抖，眼角都是眼泪……
　　记忆又回到几年前一个寒冬的夜晚，三叔看到衣架上的一顶帽子，朝珠花大吼，“我昨天说没说让你把帽子洗了！”珠花被吼的打了一个哆嗦，三叔拿帽子朝珠花扔过去，“给我滚出去！别再回来了！”珠花不敢反抗，连一件外套都不敢披，在冰天雪地里冻了足足三个小时……当时她在想，三叔是有多恨她？珠花穿着毛衣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眼神游离哀伤。谢升还有几个男女同学路过时看到珠花，谢升马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珠花穿上，珠花和几个同学玩起了打雪仗，欢声笑语，酣畅淋漓。珠花笑着跑着，把之前的烦恼抛在脑后。三叔突然出来看到珠花和男同学嬉笑玩耍，上手就打了珠花一个耳光，“跟一帮男生打打闹闹的像什么话！不知廉耻！”
　　黑夜是如此可怕，那些记忆总是趁夜深人静时肆意咆哮，珠花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像从噩梦中惊醒，满头是汗，一回头，看到刚刚在夜市买的山海棠，一颗一颗的嚼了起来……
　　十五岁那年，因为高烧不退烧成了肺炎被送进医院，珠花在病床上躺着，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三婶和大夫的对话。
　　“她这个病严重吗？”
　　“她平时是不是经常出现焦虑的现象？”
　　三婶一听，顿时冒了火，“她整天哭丧着脸算不算焦虑啊！她才几岁她就焦虑，我们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养家糊口还没说焦虑呢！”
　　“从检查结果来看，她存在代谢失调，心律不齐，这些症状呢，这很可能是她长时间的精神紧张造成的……”
　　“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大夫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无奈的看了看珠花，没有再说什么。
　　三叔问：“那这个药……”
　　三婶立刻接话，“还啰嗦什么！你有什么能力承担那么多医药费！儿子马上开学了，有的事等着花钱的事儿呢！”三婶又看着医生，“不是我欠她的！是她欠我们的！看她没爹没妈的可怜，好心收养了她，反过来倒像是我们虐待她似的！”
　　“还有，药物的选择上要采取你们家属的意见，因为最新通过临床试验的药物刚上市不久，价格较贵，副作用明显改善于过去，看你们的选择。”
　　“那具体贵多少？”
　　“差三到四倍的价格。”
　　三婶一脸不悦，“这么贵的药我们怎么用的起！钱多烧的？”
　　三叔有些犹豫，“那如果用便宜的药会对她有影响吗？”
　　“一般情况下没有大问题，但是过去临床上也有一些副作用报告，副作用这个事情存在个体差异，每个人表现不同。”
　　最终珠花用最低价的药恢复出院了。即便是生病，珠花也没听到一句温暖的话，没看到一个温暖的眼神。几天后，珠花做好了饭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刚吃了一块茄子就觉得不对劲，她竟然没有吃出任何味道。像一个晴天霹雳，珠花愣在那里。三叔突然发现勺子不干净，就把勺子摔在饭桌上，朝珠花大声呵斥，“把这勺子重新洗了！上面粘的什么东西！”
　　珠花没理会三叔，又吃了两口其他的菜，还是没有尝出味道。
　　珠花下碗筷飞奔出门。三婶吓了一跳，给三叔换了个新勺子，接着哼了一声“看见了吧！现在翅膀硬了！说一句转头就走！”
　　珠花跑去找谢升告诉他她突然尝不出味道了，谢升二话不说就拉着珠花去了医院，大夫问为什么家长没有来，谢升就像哥哥一样护在珠花前面，说他就是她哥哥。大夫说没有别的办法，说不好什么时候自己就能恢复。虽然大夫说不能确定是不是药物的后遗症，但珠花认定是这样，就是因为他们不肯花钱用贵一些的药，才导致她失去了味觉。她无比的恐惧和害怕，感觉自己变成了残疾……
　　十六岁的谢升背着十五岁的珠花走在路上，珠花将头埋在他的颈肩，谢升不停的安慰珠花，可是，再怎么好听的话也无法驱散珠花心头的阴霾。谢升说，这一辈子都愿意这样背着她。
　　回忆成伤、成恶魔。
　　她不能再回忆下去，再想就会疯掉。一袋山海棠都被珠花吃完了，忽然觉得恶心，跑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吐的筋疲力尽。
　　吴卓青在房间里辗转难眠，起身走到珠花的房门外，想敲门却又收回了手。
　　第二天早上。
　　小芸透过玻璃窗看到珠花从吴卓青的车上下来，惊讶的看着珠花判若两人的样子。珠花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迟到了？”小芸惊讶的没说出话来，雨婷从后面出来看到珠花这一身打扮也是惊讶了一下。
　　小芸看着雨婷，“刚才是吴卓青送她来上班的！”
　　“真的假的？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珠花穿上工作服坐回椅子上，小芸凑到珠花身边，“你这条LEEN的裙子，商场打完折还卖一千多呢！”
　　珠花一惊，“什么？”
　　“你惊讶什么？你都不知道价钱啊？收的礼物？”
　　“一件裙子怎么可能这么贵？”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看看这质地这款式，是两三百块能买到吗？要是能买到麻烦你帮我多捎几件回来！”
　　珠花有些发懵，小芸看到珠花放在一边的手机，“一夜之间你连手机都换了？你这是换男朋友了？傍上大款了？”
　　雨婷瞥了一眼小芸，“别那么没出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不是赚来的就是换来的！你羡慕个什么劲儿！”
　　珠花听出了雨婷的讽刺，“你有话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骂人！”
　　“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如果你只看到我的态度而忽略我善意的提醒，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肮脏！”
　　雨婷瞥了一眼珠花，又看向小芸，“我去存营业款了！”
　　小芸默默的回到座位上工作，不再说什么。
　　一天如果忙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到了下班，雨婷和小芸打算去吃对面的小店吃面，雨婷刚想客气一下问珠花要不要一起去，吴卓青就提着零食篮子来了，他把篮子往柜台上一放，“休息的时候可以尝尝，还请大家多多照顾珠花！”
　　雨婷一边吃惊一边笑着说：“你客气了！大家都是同事，当然会相互关照的！”
　　吴卓青笑了笑，拉着珠花就走出了营业厅。珠花甩开吴卓青的手，“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了？”
　　“你这样的话她们会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呢！”
　　“这么以为又怎么了？”
　　“怎么了？我们谈恋爱了吗？你真的觉得我好欺负是吗？像我这样一穷二白的人就活该被你耍？”
　　“你为什么总说我在耍你？”
　　她瞪着他，“我先去趟洗手间。”珠花走到洗手间门口，听到里面雨婷和小芸说话的声音。
　　“看她早上从吴卓青的车里下来就知道有事儿！”
　　“呵！吴卓青不知道和多少女的睡过呢！有什么奇怪的！”
　　“以前就是听说，这回都睡到咱身边的人来了，觉得有点恶心！”
　　“算了！珠花也是可怜，跟过吴卓青的哪个有好下场，最后还不是被玩玩就甩了！”
　　“是啊！我估计珠花以为吴卓青对他是真的，正做着豪门梦呢！长的漂亮的都自恋！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愿意围着她转似的！真是够蠢的！”
　　“不会吧？她至于笨到这种地步吗？吴卓青和他前妻那是门当户对，最终都落得离婚被踢出局的下场，她姚珠花有什么本事做这种梦！”
　　“有没有本事是一码事，想不想是另外一码事！她除了脸蛋水光溜滑，脑子可不算灵光那伙的！她没准这会儿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呢！”
　　“要真是那样，可真是……”小芸和雨婷一起笑出了声。
　　珠花听着这些，气到浑身发抖，一边朝着吴卓青走过去，一边自言自语，“说我没有脑子？吴卓青就是跟我玩玩儿？”
　　珠花直接坐进车里，吴卓青也跟着上车。
　　“开车！”珠花像发布命令一样。
　　吴卓青开了一段路，一直开到摇河边。夕阳西下，火红的云霞染透了半边天色，看的人走醉了。
　　吴卓青见珠花还是气哄哄的样子，“你还生气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她们都说你是花花公子，说你和我就是玩玩！”珠花气的两手叉腰，“我为什么要听她们这样嘲笑我？”
　　“我对你是认真的！”
　　“你对所以人都这么说吗？”
　　“当然不是！自从有了你，其他人我都不想再多看一眼！我承认，我过去是沾花惹草，那是因为我心里没有真正喜欢的人，但有了你我的心就满了，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珠花恍惚了一下，他说情话的样子着实有些让她心动，“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
　　“天地为证！我吴卓青绝不负你！”他亲吻她的脸颊，闻到她发丝间清新干净的味道，他们亲吻、拥抱、缠绵……在他们都开始慢慢失去理智的时候，她清醒的拒绝了他。
　　吴卓青发誓，“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管怎么样，在结婚之前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行的！如果，你认为我也应该和别的女生一样对这些完全不在意的话，那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吴卓青已经深深的陷入了珠花的温柔，她越是拒绝他就越是疯狂，“我们结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委屈的看着他，“什么求婚这么没有诚意？”谢升来电话，被她一键拒接。眼看就能一鼓作气的定下这门婚事了，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打扰。
　　吴卓青开车直奔市区的珠宝店。
　　营业员拿出两款钻戒给珠花试戴，珠花见柜台里另一款戒指比较漂亮，“把那一款给我试一下好吗？”珠花戴上戒指的瞬间就爱上了它，吴卓青见珠花很喜欢的样子，毫不犹豫的要求营业员开票结账，珠花看着吴卓青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刷了两万多块，她能确定他是认真的。
　　吴卓青带珠花来到西餐厅。
　　美食美酒都准备就绪了，吴卓青忽然单膝跪地，拿着钻戒向珠花求婚。周围的客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珠花的脸一下子红了。
　　“珠花！从那次我差点撞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日思夜想，虽然这前前后后没有多长时间，可是只要你不在我眼前我就觉得时间很漫长，度日如年，但只要见到你了，我就觉得时间又快又幸福，所以，我真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这就是爱吧！珠花！嫁给我好吗？我是认真的！”
　　珠花的脸越来越烫，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真想一口就答应下来，可是如果显得太不矜持又太丢脸了，珠花在心里一秒一秒的数着，该在几秒之后答应才好？
　　吴卓青恳切的看着珠花，周围的客人纷纷声援起来，“答应他吧！……”
　　珠花还是想再矜持一下，“你快起来！这样多不好意思！”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就这样一直跪着！反正你要是不答应我，我这日子也过的没意思！”
　　周围的客人也跟着凑热闹，“噢！再不答应我就把新郎领跑了啊！”
　　珠花露出像拗不过大家的表情，“好！我答应！你快起来！”话音刚落，音乐和众人的掌声同时响起，吴卓青把戒指戴到珠花的无名指上，服务员推着蛋糕和鲜花走过来，祝福他们佳偶天成。珠花的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便是做梦也没有想象过这样浪漫美好的场景，此时此刻竟真实的发生在眼前……
　　“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你都没有告诉你妈妈就跟我求婚，万一她老人家要是不同意……”
　　“我晚上回去就告诉她，再说，她怎么会不同意？这么漂亮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珠花切了一块牛排放到嘴里，“太破费了！其实，我吃饭不用到这么贵的地方来。”
　　“为什么？”
　　“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要先说清楚。”
　　吴卓青心想也许她要坦白和修车小子谢升的关系，她想问他是否介意这件事，吴卓青早就想好这个问题了，即便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也会接受珠花，因为此时此刻他爱着她的全部。他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当然！我们其实都算互相了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没有味觉，吃什么都一样！”
　　吴卓青怔了几秒，“什么？”
　　“五年前，我生病打抗生素，应该是副作用！……你能接受吗？”
　　“当然！”吴卓有些难过，“你是怎么承受这一切的？”
　　“我已经习惯了。你不会嫌弃吗？”
　　“怎么会呢？我心疼你还来不及！爱不就是这样的吗？包容着你的一切。”
　　珠花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吴卓青小心翼翼的看着珠花，“……还有……其他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了。”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珠花点头。
　　“你和修车厂的那个谢升……”
　　珠花攥着手心，忽然心里发慌，“我和他之间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就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你们两个之间……有没有……”
　　“没有！”她直视他的眼睛回答的干脆利落，“我和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从来没有过分的举动，更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珠花可以自信满满的回答这个问题，她和谢升之间有感情，但从没发生过关系，如果吴卓青只在乎这件事，她完全是堂堂正正的。
　　吴卓青如释重负的笑了。他想过最坏的情况，但结果却让他惊喜，他觉得珠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干净的女孩，他如获至宝的暗下决心，要好好的爱她守护她，不再让她收到任何伤害。
　　李棠躲在房间里听着英文广播，越听越心烦，快要憋的发疯。见母亲还没有回家，于是一口气跑到吴家门外，在斜对面的路灯下徘徊，时不时的看向吴家大门。
　　吴卓青的车停到大门口。李棠看到珠花和吴卓青一起下车还和吴卓青很亲密的样子。李棠感到很诧异。
　　吴卓青带着珠花走进家门。李妈妈正准备下班，看到这一幕有些吃惊，“卓青！珠花！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啊？”
　　珠花很礼貌的跟李妈妈打招呼，“阿姨！你这是要下班了？”
　　“嗯！是啊！”
　　吴母从卧室走出来，看到珠花也颇为惊讶。
　　“妈！这是珠花！我们打算结婚了！”
　　珠花微笑着，“阿姨好！”
　　吴母一脸错愕的懵了一会儿，“你们两个坐！坐下来说！”
　　三个人坐到沙发上，李妈妈识趣的到厨房去准备水果和饮料。
　　吴母知道珠花是个普通的穷孩子，说话也没了顾忌，“你离婚才多久？”
　　“这有什么关系呢！”
　　珠花屏住呼吸，紧张的手心冒汗。
　　李妈妈一边观察着客厅里的情况，一边切着西瓜。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是什么时候？明年？”
　　“下个月！”
　　“不行！最快也要明年！”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我解释吗？你已经对不起你前妻了！你这么快再婚你让他们家的面子往哪儿搁！你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珠花她怀孕了！”
　　李妈妈把饮料和水果端过来，也震惊的差点撞翻杯子。珠花觉得有些荒唐，但不敢说什么。
　　“妈你不是特别想抱孙子吗？如果不马上结婚，这个孩子没法生下来的！”
　　吴母看着珠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
　　吴卓青挡在珠花前面，“妈！珠花已经很难为情了！你就别这么直接了行吗？”
　　吴母依然看着珠花，等着她回答。
　　珠花很艰难的做着思想斗争，“是。”
　　“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吴卓青抢着回答，“就今天！……所以就着急要结婚了！”
　　珠花的脸已经发烫，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她忽然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吴母看着吴卓青，“你带她去楼上那个洗手间！”
　　吴卓青带珠花上了楼，吴母马上拿过珠花的背包翻了一通，如果他们今天去了医院，那检查单应该就在他们的包里，但是什么都没翻到，她又翻吴卓青的手包，也没有翻到。
　　李妈妈见吴母的表情不好，打了声招呼下班了，刚走出吴家大门，就开始惊叹的自言自语，“珠花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天哪！天哪！怎么会是他们两个？”李棠忽然出现，吓了她一跳，“你怎么在这？这大黑天的你突然跑出来想吓死我啊！”
　　“你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呢？”
　　“珠花要和吴卓青结婚了！这事你知道吧？”
　　“不知道！”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呢？她和谢升好好的怎么会呢？”
　　“珠花怀孕了！”
　　“什么？怀了谁的？”
　　“你是不是学习学傻了？她现在要和吴卓青结婚你说孩子是谁的！”
　　李棠呆了半天，然后回过神，追上母亲，“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钱给我？”
　　“上次我跟你说的不清楚吗？你什么时候反省的明白了，我自然会把学费给你！”
　　“如果我不反省，你真的打算让我辍学吗？”
　　“对！”
　　李棠站在原地，路灯下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她第一次这么痛恨母亲，她发现在金钱面前，母亲根本就不乎过她的前程。
　　珠花和吴卓青回到楼下坐下来。
　　吴母虽然生气，但他还是顾忌儿子的意愿，虽然珠花这样的身世和条件会让吴家有些没面子，但一想到之前的亲家高高在上对吴卓青横加指责的姿态在珠花这里是没有可能会发生的，她也能放心一些；另一方面，吴母也清楚儿子浪荡的习性，如果珠花真的能让儿子收心不再去招惹乱七八糟的女子，这也是一件好事；再加上珠花年轻漂亮，给她生个五官端正的孙子应该是容易的事。想到这里，吴母说服了自己接受珠花，“你们今天做了检查，大夫怎么说？”
　　珠花躲避吴母的眼神一声不吭，等着吴卓青来应对，“医生还能怎么说啊？就好好养胎呗！”
　　“几个月了？B超总做了吧？”
　　“做了！把照片给你看？”
　　吴母双手交叉在胸前，见珠花不知所措的看着吴卓青，像是在看救世主一般的紧张迫切，“行了！今天太晚了！既然事已至此，你们快点把婚结了吧！”吴母又看着珠花，“珠花！虽然我们家卓青离过婚，但以你的条件，说真的，我没有看上你。”
　　珠花鼓起勇气，毕竟她要在吴母这里争取到最大的好感，“阿姨！我都知道，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学历，我即便是结婚，家里也不会给我办什么嫁妆，所以也不会收任何彩礼，也不会有其他任何物质上的要求。”
　　“你倒是很聪明！结了婚，这个家也就是你的家，到头来还不都是你们的！只要你一心一意的和卓青过日子，健健康康的把孙子生下来，做好贤妻良母，我对你只有这些要求。”
　　珠花内心波涛汹涌，只要吴母不说太难听的话，她就十分知足了。吴卓青送她回了家，一路上已经酝酿好要说的话，做了个深呼吸才走进家门。家里很安静，没有吵闹的声音，叔婶在看电视，一片祥和的样子。她庆幸现在是宣布结婚的一个不错的时机，可是，他们像无视她存在一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主动说了一句，“叔！婶！我回来了！”可是他们还是懒得理她，没臭骂她一顿已经是仁慈了，难道还要笑脸相迎让她得寸进尺？他们哪里知道她昨晚夜不归宿的时候会发生这么大的事；而她见他们如此漠不关心，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了。家人之间如果没有爱，真的举步维艰。珠花更加确定，她结婚离开这里是对的。
　　珠花转身要回房间，被叔叔叫住，“谁让你回来的？有本事永远都别回来住！”
　　珠花也比从前有了底气，面对斥责倒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好！我会尽快搬出去！”
　　三叔本来只是想发几句牢骚，只要珠花低个头认错就算了，这个家总不能任由她说走就走说回就回，然而珠花并没有一丝一毫认错的态度，这让本来心情不错的三叔大为恼火，指着珠花的鼻子就骂，“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在外面过夜，你还要不要个脸！你现在长本事了！要搬你就现在就给我搬走！给我滚！别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三婶冲珠花嚷嚷，“站在那干嘛！还不赶紧回你屋去！”
　　珠花回到房间，想着不如现在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现在让吴卓青给自己找一个临时住的地方，应该是没问题的，她紧握着手机，准备打电话，一回头却看到奶奶正睡着，她一下子又心软了。看着奶奶衰老的面容，想起从小到大奶奶把她养大，奶奶和她一样，在这个家里被当做累赘，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奶奶没有养老金，又年老体衰，叔婶对奶奶也动不动就指责。等她结了婚，就剩下奶奶一个人在这个家煎熬了，想到这里，珠花不禁泪流满面。
　　珠花躺在奶奶身边，握着奶奶的手，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