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陆斑

38、第 38 章

　　晚上八点半，黄玲捧着鲜花和夜宵去医院探望海诗的母亲。
　　在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看到黄玲，海诗有些意外，也有突然的感动，“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黄玲把鲜花插到床头的花瓶里，“我来看看你，看看阿姨！这鲜花插在花瓶里吧，能让空气清香一点儿，阿姨肯定能闻到。这个是给你买的夜宵，饿的时候吃。”
　　“都这么晚了，孩子还在家等你呢！快点回去吧！”
　　“不差这一会儿！这些天你不在店里，我也惦记你，小千还说要跟我来，我没让他来。”
　　“辛苦你们两个了！”
　　“店里面你就放心，我和小千应付得来，倒是你要注意身体才行！如果需要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黄玲走到床边看着海诗的母亲，“阿姨眉清目秀的，你和海燕都很像她！不是说有护工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护工八点就下班了！晚上我陪在这就行！”
　　黄玲四处看了看，“阿姨嫁了有钱人！这种病房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住得起的！他们那边的人怎么不来陪护呢？”
　　“可能觉得陪护也没有意义吧！她丈夫会偶尔过来看一下。这样也好！要是有别人在这，我也会觉得不自在！”海诗感激的看着黄玲，“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海诗从钱包拿出两百块钱给黄玲，“出了医院你打车回去！”
　　黄玲不接受，“拿回去，你要是这样，下次我不来了！别送了！”黄玲把钱塞回海诗兜里，然后飞奔出了病房。
　　海诗坐到母亲的病床边，“她叫黄玲，在我的店里工作，像亲人又像朋友，人很不错，是不是？”海诗凑到鲜花前深深的闻着花香，“这花真香。在我们老家也有漫山的海棠花，花期的时候整个大旗镇都是香飘飘的。”
　　母亲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天。
　　海诗接到海燕考上重点高中的电话后，直奔回家去看海燕，激动的抱着海燕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海诗很久没有遇到开心的事了，海燕真的是她生命里的曙光，总是带给她快乐和希望。
　　海诗紧紧抱着海燕，“有件事，我一直想等你下了成绩就告诉你！我们的妈妈现在在医院里，病危就快要不行了。”
　　海燕懵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我们有妈妈吗？你是说生我们的那个人？她抛弃了我们，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说是我们的妈妈？”
　　“要不是她生了我们，我们从哪里来呢？”
　　海燕摇摇头，“那又怎么样？”
　　“你也去看看她吧！她剩的时间不多了。”
　　海燕跟着海诗来到医院病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来了，她懵懂的看着昏迷的母亲，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内心毫无波澜。
　　海诗轻声对母亲说：“海燕来看你了！她考上了市重点高中！那个学校每年都有好多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
　　海燕将书包放到沙发上，然后坐到沙发上看手机。
　　海诗看了看海燕，“下周的欧洲夏令营，你要不要先……”
　　“姐！你可别说因为她让我退出夏令营活动，她没那么大影响力。”
　　“可是……”
　　“你打算一直在这陪护下去吗？”
　　“嗯。”
　　“姐！你这样……”
　　海诗打断海燕，“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如果你不想留在这，我就先送你回家。” 她能理解海燕的冷漠，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深深的明白，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勉强和将就 ，只有爱不能。
　　******
　　李棠把车子停到五年前她曾经兼职的那家餐厅的停车场。餐厅经过翻修，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五年的时间不算短，可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好像就是昨天，那些憎恨和厌恶也一点都没有消减。
　　李棠缓步走进去，服务员迎上来，“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定吗？”
　　“我就是来预订的！”
　　“您这边请。”
　　李棠边走边嘀咕，“这里的服务员都换人了？一个老人都没有？也是！谁会在一个餐厅工作那么多年？”
　　服务员带着李棠走到前台，“您说什么？请问您预定几位？订在什么时间？”
　　“我是来订宴会厅的！我要在这办订婚典礼！”
　　“噢！是这样啊！您稍等一下，我去叫我们经理来。”
　　李棠坐到靠窗的位子上。
　　经理满脸笑意的迎上来，“你好！你好！我是这里的餐厅经理，很荣幸您选择我们餐厅为您服务。”
　　李棠抬起头，经理发现是李棠，笑容凝固了一下，“是你啊！”
　　李棠冷笑一声，原来他还在这里。过去那个肥肥胖胖的经理赢瘦了许多，险些认不出了，难道这几年他生了什么病？同情心刚要生起，可想起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又心狠起来。她拿出自己名片交给服务员，“叫你们的总经理来跟我谈。”
　　经理陪着笑脸，“你和我谈就可以！”
　　李棠看着服务员，“你们要是再这样怠慢客人，我可就走了！”
　　服务员有些惶恐，“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叫杨总。”
　　经理尴尬的去忙自己的事情，杨总接着就过来了。
　　“我八月十六想在宴会厅办订婚仪式，时间上你看可以吗？我知道这样的地方提前一年都不一定订得到，所以特意选了星期五。”
　　“别说是星期五，就是周末我们也一定要为您想办法留出这个厅来。”
　　“谢谢！我还打算以后和你们长期合作，公司有什么活动或者会议，我都想用你们这里。”
　　杨总有些受宠若惊，“天哪！那真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李棠每每想起自己曾经拿过这里的两万多营业款就心有愧疚，这样也算是一种补偿，“当年这里也帮了我很多。”
　　“您说什么？”
　　“没什么！那就拜托你了！订金我先付，剩下的内容我们随时沟通。”李棠起身，杨总起身相送。李棠故意绕到经理身边，“我还以为你到别处高就或者升个副总什么的！”
　　经理笑的有些尴尬，“经理很好啊！我很喜欢这个职位！”
　　“工资涨了不少吧？我一直都很想感谢你当年对我的照顾，所以我和高奕川的订婚宴我说什么也要在这里办！也请你多费心了！”
　　经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喜你啊！”
　　“谢谢！对了！这些年，高奕川有没有带着别的女生再来这里吃饭啊？”
　　“没……他好几年没来过了。”
　　李棠点点头，“我就说吗！我不是给人当小三的料。”
　　经理憨笑着，“以前都是误会。”
　　“行了！订婚宴你多费心，以前是不是误会都无所谓。”李棠扬长而去，她本以为她会出一口恶气，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棠开着车，想起曾经被客人大骂的样子，还有那个女领班徐阳刁难她的刻薄模样……李棠忽然在红灯前急刹车，身子猛地撞击了一下靠椅，到现在想起徐阳那副嘴脸她都恨的血液喷张。
　　回到办公室后，李棠在电脑上打开人才网站搜索徐阳的名字，在十几个同名同姓的人中找到了那个徐阳。她点开徐阳的简历，上面的求职意向上写着‘店长、营业员等’她将徐阳的简历复制到文档，然后发送到红谷药业的求职邮箱，紧接着到人事部负责筛选简历的职员面前，“我看到有个叫徐阳的求职简历，你通知她周五上午十点来面试。”
　　“好的！”职员立刻打开徐阳的简历，发现徐阳的学历只有中专，“李科长！她的学历只有中专，不太符合我们招聘的条件呢？”
　　“我又没说让她做管理职！你只管通知就好了！”
　　“噢！好！”职员按照上面的号码给徐阳打过去，“你好！是徐阳小姐吗？这里是红谷集团人事部，我看到了你的求职简历。”
　　“红谷集团？红谷药业？”
　　“对！想通知你这周五上午十点过来面试。”
　　“可是……我没投过简历啊！”
　　“怎么会呢！我刚刚看到你投了简历。你是不方便吗？或者你已经找到工作了？”
　　“不是不是！我很方便！那我周五十点准时到。”
　　******
　　珠花在机场国内到达出口等着接机，梁仁信拉着行李箱出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耀眼夺目的珠花，“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吗？”
　　“我把工作辞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在那上班吗？”
　　“我把工作辞了，你有没有意见？”
　　“我有什么意见！你就是一辈子不工作我也养得起你！再说，我其实不喜欢你在酒店前台那样的地方工作，不知道要被多少色狼盯着看，但是你说你喜欢酒店的工作，我也只好尊重你的想法！现在好了！我双手支持你辞职！”
　　珠花得到了安慰，“可是，我辞职的时候觉得很爽，但是现在没事做了，又觉得有点儿空虚无聊寂寞！”
　　“你可以试着找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一时找不到，那就先休息，或者学一些你感兴趣的课程。咱们这个小区有很多家庭主妇，没事可以加入她们，一起逛街运动什么的。交交朋友不是挺好吗？”
　　珠花轻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
　　珠花带着阴阳怪气忿忿不平，“现在这个社会，谁跟你真心交朋友！都恨不得踩你一脚。交朋友还不如养个狗呢！”
　　“不管是运动还是逛街，有伴才有意思，一个人的话枯燥了点。”
　　“低质量的社交不如高质量的独处。”
　　“多跟人来往你才能知道的更多啊！独处会闭塞！”
　　“顺其自然吧！反正我对交朋友这样的事情，是不感冒的！我这辈子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海诗一个是夏晴。”
　　“每件事都是有利有弊，交朋友也是这样，能规避坏的一面，充分享受它好的一面，这也是一种能力！”
　　“哼！我啊！天生丽质！就是什么都不做往那一站都遭人嫉妒！比一般人艰难多了！”
　　梁仁信哈哈大笑，“哪有你这么自夸的！是谁欺负你了所以才辞职的？是谁？我明天就能让她卷铺走人！”
　　珠花光是听着就觉得解气，好像身后站着千军万马一样有了底气，之前心里的不平立刻减缓了一半，“真的？你真的为我出头？”
　　“当然！我不为你还能为谁？”
　　这几天珠花真是恨不得好好报这个仇，可是她发现，当她好像真的可以做到的时候，又不那么恨意难平了，“算了！我不想把人家搞的失业！人家还有孩子要养！”
　　梁仁信宠溺的看着珠花，“仙女的外表，天使的心灵，说的就是你吧？”
　　珠花被逗的咯咯笑，转脸又嗔怪着，“走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就出差两晚，结果拖了五天才回来！”
　　“事情有时候就是不按计划走！我也想早点回来！”梁仁信把手上的几个手提袋给珠花，“为了表示我的歉意，给你买了礼物！”
　　珠花开心极了，她觉得好幸福，即使丢了工作也不用流落街头，也可以不被责备，还有人宠。
　　梁仁信马不停蹄的赶回公司工作，珠花又不得不一个人呆在偌大的房子里，失业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她就觉得如此的空虚和无聊。她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换了一身运动服跑到小区里的健身房，“你这办卡多少钱？”
　　前台的小姐姐笑眼盈盈的，“您好！我们这年卡两千八，现在是店庆搞活动，买一年送三个月！很划算呢！”
　　“都有什么项目？”
　　“一会儿让他们带您去看看！您是住这个小区吧？”
　　“是啊！”
　　“您住几号楼？这里的客人大都是小区里的住户！大家一起上团课练操，方便的不得了呢！”
　　“啊？都是住在这的？”珠花本来没有想这么多，但是一听到客人都是这里的住户，就莫名的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是啊！您刚搬过来吗？以前好像没见过您！您住几号楼？”
　　珠花觉得自己像被调查似的，全身的汗毛都在抗拒，“我想我还是考虑一下再决定吧！”珠花迅速离开，不过就是被问了几句而已，她就觉得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似的让她难受。
　　珠花走出小区，到一公里以外的商区找到了一家健身中心，里面的环境看一眼就很满意。珠花询问，“你这里的客人都是什么人？”
　　前台仍然是一位热情奔放的小姐姐，“这就不一定了！来我们这健身的有上班族，主妇，大学生，都是高素质的人！”
　　“大家都互相认识吗？”
　　“这也不一定！每个人来的时间不一样，又不在一个地方住，如果原来不认识的话，在这也不会有太多人认识的！不过如果总是能碰见的话也就认识了！”
　　这个情况让珠花比较满意，“一年多少钱？”
　　“我们这还有室内游泳馆，一年是四千一，现在办卡的话可以打九折！我先带您参观一下里面的设施怎么样？”
　　“不用了！直接给我办一张年卡吧。”珠花办了卡就上了二楼走跑步机，没过多久旁边的跑步机就来了一个女大学生。
　　女生羡慕的看着珠花的运动服，“你那个是什么牌子，在哪买的？”
　　“是从日本买的！”
　　“难怪！没见过好像，看着很不错！你每天都来吗？
　　“不一定！没事的话可能会天天来。
　　“刚才看见你，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这里运动呢？”
　　珠花开心的笑了笑。
　　“你住附近吗？”
　　珠花想了想，“没有！坐车要半个小时呢！”
　　“你干嘛跑这么远来健身啊？你家附近应该有健身房啊！”
　　“我家小区里有两家健身房！可是，反正我不喜欢！”
　　“也是！不喜欢的可不能去！这里真的不错！特别干净！”
　　“是啊！”
　　“你这么漂亮一定很多人追你吧！”
　　“没有！我还没有男朋友呢！”珠花脱口而出，说完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怎么可能！眼光太高了吧！也是！连我这样的女生都觉得赏心悦目呢，何况男生了！”
　　珠花渐渐不喜欢这样被深究的问下去，她抗拒一切想要扒开她隐私的人，“对不起！我得走了！”珠花迅速走出健身中心，看到好多人都开着车来健身，停车位上的车子一个比一个光鲜。一个身材紧致的少女停好车下来的时候让珠花眼前一亮，女人开车的样子真的很酷！开车？她从前连想都没想过。但是她现在可以想了，而且还有人支持她去想……
　　******
　　红谷大厦。
　　李棠正在忙手里的工作，人事部的职员走过来，“李科长，前几天你叫的那个徐阳已经来了，在9号小会议室等着呢。”
　　“好！我知道了！叫她等一会儿，我把手头的东西弄好就过去！”李棠放下手上的材料，不慌不忙的去冲了一杯咖啡。
　　徐阳坐在小会议室，紧张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职员推门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你先坐着等一会儿！给你面试的李科长在忙点事情，稍后就过来。”
　　“好的！没关系！我可以等。”徐阳看了看手表，显示十点整。徐阳坐立不安，时间从十点到十点二十，再到十点四十，光是等待就快要耗尽她的力气了。
　　快十一点了，李棠终于推开门。
　　徐阳立刻站起来，看见李棠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你是？”
　　“还记得我吗？”
　　“是你叫我来面试的？”
　　“我是这里的资材科长，今天是我给你面试。”李棠上下打量了一下徐阳，着装质朴干净，一点都没有五年前盛气凌人的样子，脸上反倒多了几分谦逊和沉着。
　　徐阳明白了这场意外面试的来历，“我从来没有投过这里的简历，你怎么会要我来面试呢？”
　　李棠莫名的有点后悔，“我们也不只看投进来的简历，也要看挂在人才网上的，那天，我是无意间看到了你的简历，想起你当年精明能干的样子……”
　　“对不起。”徐阳看着李棠的眼神很诚恳。
　　“对不起什么？”
　　“你还在怨恨我吧？这些年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我结婚了，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从前我对待你的态度是有些过分的，那时候年轻气盛，如果我伤害到了你就请你释怀吧！我向你道歉！每个人的生活都很不容易，那时候我应该多帮助你才对，希望你原谅！”徐阳拿起自己的包，“我想我还是走吧！以我的资历实在是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徐阳挺胸抬头的走了。
　　李棠错愕，徐阳的反应是她没有想到的，好像心里那些复仇的火星还没燃烧起来就被熄灭了。李棠有些恍惚，喃喃自语，“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倒是变成了我心胸狭窄，内心丑陋……”如果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她一定选择取消这个‘复仇的面试’，所谓的报仇只是让她变的更可笑罢了。
　　******
　　海诗和护工一起给母亲擦身子，“阿姨！谢谢你这么细心的照料她！这些日子多亏你在这帮忙照顾！”
　　“哪儿的话呀！出来做事就要对得起拿的这份工钱！其实你才是难得的孩子！现在像你这样孝顺的年轻人不多见了！你妈妈有你这样的女儿也算有福气！真的！我做护工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孝顺的子女！阿姨可不说瞎话！”
　　海诗忽然听到医生和单伟明在病房外说话的声音，好奇的走出去看，单伟明看着她，“医生说，你妈妈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谢谢你这么照顾她，我想她也是在为了你在坚持。”
　　医生补充说：“虽然你母亲坚持的超过了预期，但她的各项体征还是在衰退。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她随时都有可能……”
　　海诗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台前，给海燕打电话，“你这两天做什么呢？”
　　“我在李慧慧家，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吧！”
　　“去别人家打扰总是不太好。”
　　“那怎么办？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做什么？夏令营下周才出发呢！”
　　“你……”
　　“姐！我们在看动物百科呢！挂了吧！”
　　海诗挂了电话，难过的蹲在墙角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换做是从前，她会打电话给邢大伟，至少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憋闷的快要死掉……
　　海燕挂了海诗的电话后，内心一直无法平静，终于还是来了医院。她轻轻走进病房，看着昏迷在病床上的母亲，“我不知道你还能撑多久！过几天我就要去夏令营了，我不会因为你而改变我的行程。我没办法叫你一声妈，因为我也从没听你叫过我的名字，我甚至仍然看不出你长的什么样子……但我不怨恨你，因为我有一个姐姐，我从来都没有因为没有妈妈而觉得不幸。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而这说起来还是归功于你生了她，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你。她为我做的，甚至超过了一个妈妈能做到的。”
　　海诗站在门口听到海燕的话，捂着嘴巴失声哭泣。她也觉得有这样第一个妹妹，所受过的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她不需要海燕回报她什么，她只要海燕能幸福，只要海燕能懂得就足够了。
　　******
　　林筱筠回到家，客厅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单人沙发，地板上的物件堆成了小山。夏晴正在整理东西，见林筱筠回来就跑过来开心的抱住了他，但他却显得很平静，“这么长时间没看到我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似的？”
　　林筱筠淡淡的笑着，“我很高兴！”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怎么会呢！只是，看到你回来就激动，看到你走就失落，那我还怎么活？人总要学会淡然，什么事都能心平气和才行。”林筱筠看着满屋的新东西，“你的演出我都看了！很精彩！但是，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咱家的东西都太旧了，我想换一换。”
　　“家里很多东西虽然旧，但都是我妈留下来的，是不能扔的。”
　　“那就不扔，放起来好了！我们用新的总可以的啊！”
　　林筱筠拿起茶几上的花瓶看了看，“这花瓶这么贵，买它来做什么！”
　　“两千块钱而已。我跟你说，我看上一个楼盘，这次签约的钱，我想先付个首期，等房子下来我们搬到新房子住，你看怎么样？”
　　“你如果想买房子我当然没有意见，但是我不会搬的。”
　　夏晴的笑容僵住了，“你什么意思啊？难道要和我分居吗？”
　　“我不想换掉，把这些都收起来吧。这沙发，跟这个房子格格不入。”
　　夏晴撅着嘴不高兴，“你怎么了？这次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你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就这么浮躁，什么都要换，我看你也该把我换了。”林筱筠冷着脸走进洗手间。
　　夏晴坐到沙发上，怅然若失的看着地板上的一堆东西。她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走到洗手间门口，“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把东西都退掉，房子我也不买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这样，我很难受。”
　　林筱筠打开门，抱住了夏晴。
　　夏晴的眼眶有些泛红，“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啊？”
　　“没有。我不是不想你买东西买房子，我只是惯习了这里的每一件东西，是我太小气了，不该这样。”
　　这个夜里静悄悄的，夏天的夜里也会这么冷吗？林筱筠背对着夏晴睡着，夏晴却彻夜未眠，觉得他变的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她期待的那种相逢的喜悦。她知道，他一定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拉大，心里的落差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第二天，夏晴带着林筱筠创作的稿子敲开录音棚的门。
　　肖老师暂停下手上的工作问夏晴，“有事儿吗？”
　　夏晴把稿子交给肖老师，“肖老师您有空吗？麻烦您帮我看看这几个曲子，适不适合我唱？”
　　肖老师瞥了一眼就把稿子塞回夏晴的手上，“你觉得这种歌能唱吗？”
　　“您都没完整的看一遍，怎么就这么说呢？”
　　“还用完整的看一遍？看两句就知道通篇是什么水平了！”
　　“您有空的时候能不能仔细看一下，真的很不错。”
　　肖老师连理都不理她了，她只好拿着稿子离开录音棚。气馁的时候她总是能想到海诗，她给海诗拨电话，“海诗！你在店里吗？”
　　“你回来了？”
　　“是啊！昨晚上回来的！想你了！晚上我去店里找你吧！”
　　“我这些天都不在店里，我在医院呢！”
　　夏晴一紧张，“什么？你生病了？”
　　“不是。”
　　“那是海燕生病了吗？”
　　“也不是！说来话长，电话里说不清楚，等见面我再和你细说吧！”
　　“噢！既然你和海燕没事那我就放心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见？我去医院找你吧！”
　　“你现在已经是名人了，来这种地方不方便，等我抽个时间吧！”
　　“神神秘秘！你不会是有男人了吧？”
　　“瞎说什么呢！”
　　“那好吧！听你的！”夏晴挂了电话后走到办公室，经纪人正在工作，“你怎么来了？放假不在家休息？”
　　夏晴把稿子递给经纪人，“你会看乐谱吗？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几个曲子写的怎么样？”
　　“你去找肖老师了？他肯定说不怎么样！”
　　“他都没仔细看。”
　　“谁写的？你男朋友？”
　　夏晴不说话。
　　经纪人把稿子往旁边一扔，“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消化进去了没有？不是说要你真的和你男朋友分手，只是要在你起步的这个阶段不要让外界知道你有男朋友，这样对你对他都是好的！搬家的事情你也要抓紧，要是你和男朋友同居的照片被曝光，观众首先就会认为你这个人……我之前该说的都和你说了，至少你要把形象先树立起来，才能谈到以后的发展。我很严肃的跟你说，这个问题关系到你的前途，如果你还想回到从前的生活去酒吧驻唱去参加商演，你可以随心所欲！如果不想，你就要紧张起来。如果你成功了，你可以过任何你想要的生活，如果你在底层摸爬滚打，你能支配得了你的生活吗？”
　　夏晴像个听着教训的孩子，深深的低着头。
　　******
　　海诗坐在陪护床上，手机里播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
　　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
　　……
　　“你还记得，大概是我八岁那年，在我们镇上的新年晚会上，你唱的这首歌吗？是不是你们那一代的人都喜欢邓丽君？”海诗一低头，看到母亲的手指微微的在动。她立刻跑出病房朝护士台去，叫来了护士和医生。
　　医生赶到病房给母亲查看，母亲缓缓的睁开眼睛。医生抬高音量问母亲，“听得见我说话吗？”
　　母亲眼神涣散，好像谁都认不出来。
　　医生把海诗叫到病房外，“她的情况没有好转，还在继续恶化，醒过来只是暂时的，时间不多了。她能暂时恢复意识，这个很不可思议，你们好好珍惜吧！”
　　护工慌忙的从病房出来，“对不起打扰一下！海诗！你妈妈在找你，她特别想见你。”
　　海诗跑进病房，扑到病床前。
　　母亲虚弱的像是马上就会消失一样，用尽全力抓住海诗的手，“海诗……这些日子你陪着我，我都知道，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日子……我对不起你和海燕……来生…我做牛做马向你们赎罪。”
　　海诗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像等了一个世纪的温存，在她们的掌心之间生发，又在掌心之间消散。母亲闭上了眼睛，她真的离开了，手还紧紧的握着海诗的手，像是在告诉海诗来生再见。
　　海诗终于叫了她一声妈，她终于明白，她从未真正恨过母亲，她对母亲挚深的爱一直都未消退过，痛苦如海潮般将她淹没……
　　黄玲收到海诗母亲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给刘晓光打了电话，“光哥！我是黄玲！”
　　“黄玲？有事吗？”
　　“听说你在上海办事呢？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过几天才回去！怎么了？”
　　“我姐……海诗她的妈妈去世了！想来想去，我都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我姐她总是不想给人添麻烦，一再嘱咐我跟谁都别说，但我……”
　　“海诗不是没有父母吗？到底怎么回事儿？行了！先不管那么多！这种时候海诗需要有人陪在她身边！你先照顾好她！我今天就赶回北京去！”
　　当晚，母亲的葬礼举行。
　　单伟明招呼着前来吊丧的亲友，神情悲痛却毫无颓废之色；海诗和海燕就站在母亲的灵堂前，海诗知道，来这里的人全部都是冲单伟明来的人，与她都毫无干系，今天她带着海燕送母亲最后一程，以报答母亲生养之恩。
　　单伟明的几个表亲聚在一起议论海诗和海燕。
　　“她们就是嫂子之前生的两个孩子。”
　　“是啊！听说嫂子邻走前的这段日子都是这大闺女照顾的呢！怎么想的啊？”
　　“能对抛弃自己的妈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不简单！”
　　“两个从乡下来的孩子，还能怎么想？看自己的妈嫁了有钱人，以为能分上点儿遗产呗？咱哥要是不给的话你们说她们会不会起诉咱哥？”
　　“痴心妄想！做做梦也就罢了！”
　　“不像吧！看那俩孩子长的挺稳重的！不像那样的孩子！”
　　“人什么样还能写在脸上！一个不要自己的妈，恨死你都来不及还来伺候你！不是想和大哥攀个关系捞个好处就是脑袋缺根弦儿！她一个连中学都没毕业就开理发店的小姑娘，还供着一个妹妹上学，日子难过着呢！”
　　“也是！真挺不容易的。”
　　海燕隐约听到她们的议论，气的想过去理论却被海诗阻止。海诗面色平静，“海燕！我们不是为了吵架来的！让妈妈安静的离开吧！”
　　“你看她们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想过去抽她们一巴掌。”
　　“都是不相关的人，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要不是因为怕你一个人受委屈，我才不来呢！”
　　海诗淡淡的笑，“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海诗环视了一周，母亲的儿子从住院到丧礼都没有出现过，是有多大的隐情才会一直不露面？母亲一定很希望看到他，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
　　“我出去透透气再回来。” 海燕窝着一肚子火憋闷的难受，跑到外面人少的地方平静一下。
　　那几个亲戚继续议论。
　　“自从前两年咱哥知道嫂子以前有两个女儿之后就一直冷落她，还把孩子送去寄宿学校不让孩子和嫂子见面，你们说嫂子走这么早是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她自作自受，跟咱哥有什么关系！咱哥已经仁至义尽了！知道她查出肝癌都没跟她离婚！要是换了别人管你癌症还是白血病呢？早就离了！还伺候她看病住院做手术再到给她送终？”
　　“咱哥真是不错了！就是可怜了孩子，这么早就没了妈！”
　　“那也应该让孩子过来的！要不等以后他长大了会埋怨咱哥！”
　　……
　　海诗一直在为母亲祈祷，祈祷她能去到没有病痛的天堂，完全没有听到她们议论的是是非非。这是她的运气，如果她知道了这些，就会多个包袱跟随她一生。
　　黄玲和小千来到葬礼现场，直奔海诗身边，“姐！”
　　“不是叫你好好看店别过来吗！”
　　“这种时候，我们怎么能不来呢！这里全都是他们那边的人，我们来站你这边！”
　　海诗无奈，但心里还是感动的，“哪里来的我们和他们？你怎么跟海燕一样呢！”
　　黄玲瞥了一眼那几个议论是非的人，“得了吧！我一进来就看见她们个人时不时的看你一眼，肯定是在议论你！”
　　“我是来送妈妈的！别人议论什么都不重要！”
　　“天底下只有你心最大！”
　　那几个人看了看黄玲和小千，撇着嘴没放在眼里。
　　邢大伟西装笔挺英气逼人的走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人一起送来花环。海诗从见到邢大伟那一刻起，极力克制着要夺出眼眶的眼泪。邢大伟一把抱住海诗，“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
　　海诗的眼泪瞬间崩塌。
　　那几个人看到邢大伟倒是有些意外，“那是她男朋友？挺帅的！”
　　“应该不是吧！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搭调！肯定是临时叫人来撑场面呗！”
　　……
　　海诗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情绪，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推开邢大伟，“你怎么知道的？”
　　“夏晴给我打了电话，她一会儿也会赶过来！”
　　“是我给夏晴姐打电话的！”海燕走回来，“大伟哥！谢谢你来！”
　　邢大伟摸了摸海燕的头，“听说你考上重点高中了！祝贺你！”
　　“等我考上重点大学你再祝贺我也来得及！”
　　刘晓光和王梓明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花环和花束堆满了一面墙，整个现场顿时花香四溢；珠花身着黑色连衣裙，脚踏一双昂贵的黑色高跟鞋，像一个披着夜幕的仙子空降到这里一般；夏晴也带着两个人赶来，一身黑衣酷到极致。他们的赶到，硬生生的把葬礼的灰暗色调点亮，吸引了几乎全场人的目光，有的人还拿着手机偷拍夏晴……
　　那几个议论纷纷的人看见这些光彩夺目的人都是来给海诗捧场的，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一下子没有了趾高气昂的神态。
　　夏晴嗔怪海诗，“你可真行啊！当我们都不存在了？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了？”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你看，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你现在也是名人了！”
　　“我真生气了！”
　　海诗抹着眼泪。
　　夏晴吓了一跳，急忙给海诗擦眼泪，“怎么了？”
　　“我只是想不到，一切都没想到，我妈妈！还有你们！”他们的出现让她太意外太感动了，她想可能是母亲在照顾她，让她和海燕不至于在这人群中显得那么孤独和冷清。
　　葬礼很快的，在司仪的一阵煽情演说之后匆匆结束了。
　　海燕看着母亲的遗像，跟母亲做了最后的道别：你把我带到人间，再见面，却是我来送你最后一程，我们的缘分是这么深，又那么浅……
　　大家纷纷走出葬礼现场，刘晓光故意搂住海诗的肩膀扶她上了自己刚刚租来的法拉利，又让海燕坐到了后面，“梓明！你坐大伟的车！”
　　那些议论是非的人见海诗和海燕上了豪车，连连惊叹，后半场的逆转画面完全颠覆了她们之前的意淫。海燕在车上看着她们不爽的样子，觉得大快人心，转头就跟刘晓光道谢，“谢谢你！大光哥！”海燕见海诗还在看邢大伟的车，“姐！这辆车比大伟哥的车舒服多了！”
　　海诗瞪了一眼海燕。
　　这群久违的朋友因为海诗母亲的去世又聚到了一起，他们在饭店里酣畅淋漓。
　　珠花终于忍不住责备海诗，“海诗！我真的对你有意见了！夏晴现在很忙你不告诉她这我能理解，可我不忙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夏晴啃着鸡腿，“就是！”
　　刘晓光自顾自的喝了一杯，“我去上海半个月，这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真是人有旦夕祸福。”
　　海诗一脸的歉意，“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如果是正常的家庭，父母病重我肯定是会告诉你们的！可是，说实话，他们家那么多人在场，我都觉得自己身份有点儿尴尬。”
　　黄玲接过话，“所以你葬礼上打算孤军奋战，一个人带着海燕面对他们那边的白眼？”
　　夏晴瞪着眼睛，“什么？他们那边人凭什么给海诗白眼啊？”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感觉他们的表情怪怪的！”
　　海诗面色淡泊，“哪里有什么孤军奋战？他们并不是我的敌人！你们都太夸张了！”
　　刘晓光端起酒杯对海诗说：“海诗！我敬佩你！这杯我先干了！”
　　海诗和刘晓光碰了一杯酒之后独自走到外面坐下来。邢大伟跟过来，“你还好吗？”
　　“嗯。”海诗看着邢大伟的侧脸，脑海里全是葬礼上的那个拥抱，她又开始不自觉的沦陷。
　　李岚枫突然出现，把海诗从沦陷中拽了回来。她挽住邢大伟的胳膊，“你在这啊？聊什么呢？”
　　“没什么，透透风！”
　　李岚枫看着海诗，“海诗！我刚才一直在忙，现在才赶过来！你节哀顺变！”
　　“谢谢！”
　　李岚枫拉着邢大伟回到饭桌，海诗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无限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