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春阴垂野

27、第26章

　　作为一个女人，柳妈妈的直觉一向很准。她轻声走到女儿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尽管里面的人已经在尽量控制音量了，但破碎的哭声还是穿过墙壁传入耳膜，敲击着她的心。
　　她这个当母亲的，此时却无能为力。

　　柳爸爸瞧着自家老婆的神色越来越不对，起身站在女儿卧室门外。听到声音，他背着手，腰微微弯曲，因疼惜女儿的忧愁爬上眉头。

　　房里逐渐恢复了平静，柳爸爸柳妈妈这才又坐到沙发上。
　　电视里正上演着往常他们最喜欢的小品，演员们说着让人发笑的台词，表情喜庆。可这个除夕的夜晚，客厅里没一声欢笑。

　　关先生背靠着墙，咬着最后一截烟，眼睛酸涩。
　　手背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感受得到疼痛了，血液黏黏糊糊的，贴在手背上。他不管不顾，掐灭了烟扔在一边。
　　身子顺着墙滑下来，蹲在地上，整个脸埋在手掌，泪水顺着指缝流出。

　　“叔叔，你怎么了？”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关先生的思绪。随手抹了一把脸，哭久了的嗓音听起来很是难听：“没事。”

　　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穿着讨喜的红色棉服，睁着大眼睛，手里抱着一颗球。
　　她故作老成的看了眼大人，语重心长的说：“那要快点回家哦，不然家长会担心的。”她有次被妈妈骂了，就悄悄跑出门躲在角落哭。后来，妈妈找到她的时候紧紧抱住她。那个时候妈妈就告诉她：妈妈很在乎她，不能随便乱跑，妈妈会担心的。想必这个叔叔也是因为受了什么委屈才跑出来的吧。
　　关先生忽然难过到绝望，心里闷闷的，艰难的说：“我的家被我毁了。”

　　“毁了是什么意思呀？”她年纪尚浅，还不能理解大人们奇奇怪怪的词汇，真挚发问。

　　“就是没有了的意思。”
　　小女孩觉得眼前的叔叔真的好奇怪，明明眼睛还红红的，为什么还会笑着说话呢？

　　小女孩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自己爸爸的声音：“宝贝女儿，捡到球了吗？捡到了快点出来，回家了。”她转身朝声源处跑，又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肉嘟嘟的脸上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甜着声音说：“叔叔新年快乐！早点把家修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关先生盯着小女孩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黑暗中不再看得见。

　　他喃喃道：“修不好了。”

　　正月初一，有习俗“不可以叫人起床，不然一年都在被人催促”。

　　柳小姐早早的自然醒了，眼睛还肿着，她悄悄走到厨房煮了两个鸡蛋，企图在爸妈醒来之前消肿。

　　八点多，眼睛消肿许多，但还是比较明显。柳小姐就用粉饼遮了一下，涂上口红，唇角扬起，还算是有精神的样子。

　　爸妈已经在煮早饭了，她出了卧室，问：“妈妈，汤圆煮好了吗？”

　　“煮好了。自己来厨房端。”柳妈妈中气十足的回答。

　　“好香啊！”柳小姐端着碗，一幅沉醉的表情。

　　柳妈妈手里也端着汤圆，“你就贫吧，这汤圆都还没吃，有什么味？”

　　“爸爸妈妈的味道。”柳小姐俏皮的说。
　　柳妈妈斜着看了她一眼，又笑出来。柳爸爸也在一旁乐呵。

　　一家人都坐下，拿着勺子吃早饭。

　　刚吃完第一口，柳小姐真诚夸赞：“妈妈，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柳妈妈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真这么喜欢吃，就天天在家陪我，我每天煮给你吃。”

　　柳小姐自知理亏，埋下头默默吃汤圆。

　　由于在城里没什么亲戚，关家父母无需拜年走亲戚，吃过早饭就准备去小区里转转。

　　出门前，关妈妈对正在画稿的关小妹说：“等会儿你哥醒了叫他自己去厨房吃东西。”

　　关小妹专注于笔下，敷衍的回：“知道了。”
　　本来过年是不用工作的，可是现在家里也没人跟她玩，只能自己找点事做。

　　不过一会儿，关先生就起床了，虚浮着脚步走下楼。头昏昏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关小妹腾出几秒钟，对她哥说：“厨房给你留了早饭。”

　　“嗯。”关先生身体不大舒服，坐到沙发上。

　　关小妹看到哥哥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问他：“我去给你热吧？”

　　“不用，不想吃。”关先生捏了捏眉心，疲倦的说。

　　关小妹：“你是不是有点感冒啊？说话时听着有浓浓的鼻音。”

　　关先生摸了下额头，淡淡的回答：“可能有点吧。”

　　关小妹起身问：“家里有常用的药吗？”

　　“有。”

　　“在哪儿？”

　　沙发上的人肉眼可见的悲伤了些，“我不知道。一直都是柳柳在管这些。”

　　关小妹的动作停了一下，转头看哥哥，瞬间觉得这个男人可怜得很。
　　现在又没药店开着，但是人还病着。关小妹没办法，只能问柳小姐。

　　微信聊天界面。
　　关小妹：姐姐新年快乐。

　　柳小姐：你也新年快乐呀。

　　关小妹：姐，家里感冒药之类的放在哪里呀？我今早起床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发烧。

　　柳小姐：在客厅电视下面的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

　　关小妹：谢谢姐姐。

　　柳小姐：谢什么谢。早点吃完药好好休息，注意点身体。

　　关小妹：好~
　　放下手机，关小妹迅速找到了药。顺手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哥，“给，快喝了吧。”

　　关先生接过东西，喝了药，并没有感到好些。
　　人在生病的时候更加脆弱，各种情绪来的也更凶猛。

　　关先生拿出手机，翻看相册。
　　这张是他们过情人节拍的，那个时候很快乐；这张是偷拍的，柳柳还怪他拍丑了；这张是过年拍的，乡下还有些积雪，他们去堆了雪人……

　　越翻到后面，与柳柳相关的照片越少。他乍然发现自己的变心不在一瞬，很久之前，他的忠诚就在慢慢变了。
　　发现这个事实，他手发颤，指尖冰冷。

　　打开微信，输入柳小姐的微信号。他就这样看着资料卡界面，心里也很满足，得到了一丝慰藉。

　　晚上，关先生穿戴整齐，跟父母说：“今晚我不在家吃。我朋友叫我去他家。”

　　“哪个朋友啊？”关妈妈有点不太相信，这大年初一的，谁家不是跟家人在一起过年呀。

　　关先生：“说了您也不知道。走了。”

　　“早点回来啊。”关妈妈扬声叮嘱，等儿子出了门，对老伴抱怨：“这孩子在家里就待不住。”

　　“来，兄弟。先干一杯。”

　　关先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好。”

　　“这些年多亏了你啊，我就是玩着也能赚钱。”说话的人是关先生创业初期的投资人—李先生，这些年也一直在支持关先生的事业，如今生活的逍遥自在。
　　他也不着急结婚，一个人一年一半的时间都在世界各地旅游。

　　他刚刚回来，才知道兄弟离婚了。刚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是不相信的。那两个人十年如一日的恩爱，谁离婚了也不可能是他们离婚。没想到却是真的。

　　“兄弟我也不多说，今晚我陪你喝，不醉不休。”

　　关先生狼狈的抹了把泪，一饮而尽。

　　这一晚，关先生断断续续的说话，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李先生没想到他会这么喝，劝也劝不动，只好陪着一起喝。
　　他看到往日这么骄傲的兄弟哭成这样，只能心中感叹：爱情真是碰不得的东西。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醉的不省人事。

　　李先生眼前都冒出了星星，他口齿不清的说：“欸，小关，怎么有两个你？”

　　关先生醉倒在桌上，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胃的位置传来。他以为是没吃东西造成的，却不想再过一会儿，开始呕吐，同时伴随着心慌。

　　他跑到厕所抱着马桶吐，双眼发黑。

　　李先生看到这一幕，稍微清醒了些，站在厕所门边问：“小关，还好吧。”

　　关先生摆摆手，恶心感袭来，“呕”的一声又吐了。

　　李先生调笑道：“小关，你这酒量下降了啊！不如我了啊！不如我了。”

　　他凑进拍关先生的背，晃眼却在马桶里看到了红色，他用力揉了揉眼，将头晃得清醒了些，在认真一看，马桶里明显是血。

　　他吓坏了，立马蹲下身问：“小关……”
　　刚才还在吐的人一下就没了知觉，李先生吓得顿时没了醉意，他把人扶起来，探了下鼻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立马拨了120急救车。

　　急诊室外，李先生没有关先生其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只好打给了柳小姐。

　　电话那头还是接通了：“喂，您好。有什么事吗？”

　　“柳小姐，小关喝酒喝到急诊室了。你能不能过来看看，现在在做手术。”

　　柳小姐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这下子睡意全无，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连忙穿衣服下床，刚穿好拖鞋，她停下动作，为什么还要理那个人呢？断就断的清楚些吧，狠就狠到底吧。

　　她又坐回床上，淡漠的说：“我跟他没关系了。我会帮你转告给他的家人。”

　　李先生：“欸，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柳小姐你就来看看吧。”

　　回答他的是电话的挂断声，他虽然知道小关离婚是小关的错，这会儿也忍不住骂柳小姐：“狠心的女人，冷心冷肺！”

　　关小妹一接到柳小姐的电话，便风风火火的穿好衣服叫醒了爸妈。
　　三个人匆匆忙忙的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