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君卿卿》谪忧

88、第八十五章 无怨不父子——黑龙篇

　　“妹妹，摩雷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呀？！”
　　魏梦琬已经顾不得管教那个咬伤自己手指头的“淘气宠物”了。
　　她努力地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不确定的说，“为什么我总感觉，摩雷就是大哥你呢？”
　　不仅魏梦琬这样觉得，连黑龙也觉得，“摩雷”似乎就是自己的名字。
　　他眉心紧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摩雷’的话，我记得在远古，跟太阳神之子羲曜齐名的好像有一个……”
　　陆飞突然插话了。
　　在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他，锋利的视线让他冷汗直流。
　　他好像无意间说了不得了的秘密！
　　“还是公主让卑职去查羲曜的，但是关于他的记载太少，然后偶然就在皇后娘娘的书库里找到一本奇怪的书，不不不，是几页奇怪的纸，也不对，是铜做的书片，上面的文字也很怪，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
　　陆飞匆忙解释。
　　“说重点！”魏梦琬打断。
　　“哦，是！”陆飞定了定神，一字不漏地将铜书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摩雷，五色龙王，掌管震罡之力，其性狂放不羁，逆旧制，违常理。
　　天道曰‘众龙臣于金龙’，其曰‘何为’，战金龙，胜之；天道曰‘魔乱止于神寂’，其曰‘可笑’，敌群魔，亦胜之；魔血契，曰‘非羲王子殁，其身不灭’，其曰‘破’，破而不成，怒爆真身，遂诛之。
　　故铭文曰‘生则权倾四野，死则血染江山，永享至尊之名’……”

　　大致意思就是，摩雷脾气不太好，上天都管不了，老天爷说，“五色龙族应该归金龙族约束”，人家说，“凭什么”，跟金龙打了一架，打赢了。
　　老天爷又说，“魔族来了，神族要灭族了”，人家呵呵一笑，跟魔族打了一架，又打赢了。
　　魔族气疯了，放血立誓，“除非太阳的儿子去死，否则你杀不了我”，摩雷偏要试一试，这次没成功，摩雷脾气上火，直接自爆，把鲜血撒得漫天遍野，用血誓来破除血誓，魔族歇菜了……
　　老天爷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魏梦琬评价：“很像大哥。”
　　黑龙总结：“无聊。”

　　旁观者已经震惊不能自持，偏偏当事人一脸淡然。
　　黑龙看妹妹应该是玩够了，默默收回了龙魂内息，捏起少女的手指，发现上面的伤口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愈合了，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用几乎是冷漠的语调说道，“前世之事，与我何干？”
　　任摩雷是王者天尊，还是走贩凡夫，跟他黑龙又有什么关系？
　　魏梦琬勉强醒过神来，“哥哥，你不知道，你的命格……”
　　“权倾四野，染血江山”——摩雷的铭文，似乎给了最合理的解释。
　　字字句句似乎都能对应上，但却是往另一个方向大幅度偏移。
　　一切不失为巧合，又十分得不凑巧，所以他们都误会了。
　　“要我说，怪就怪这吞半句、吐半句的卜卦，说什么天命，尽让人误解！幸好如今真相大白，我定要让天祥国师还大哥一个公道！”
　　魏梦琬一方面愤愤不平，另一方面也是在帮珉帝开脱。

　　珉帝赶紧点头，连连表示赞同。
　　岂知黑龙又说话了。
　　“公道？呵呵，何为公道？”
　　男子朗声一笑，重重地叩问了在场者的内心。
　　何为真相？
　　何为公道？
　　世间种种，抛弃背叛也好，设计诬陷也罢，有福有祸，有缘有因，皆是他的人生，他不会埋怨别人，也不会洗清自己，杀戮，残酷，暴戾，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为何要否认？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有亲人在侧，有兄弟并肩，大浪淘沙，只余金砾，这难道不是他的幸运？
　　男子的从容，让珉帝无地自容。
　　该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如此痛的领悟？
　　珉帝慌忙地想安慰儿子两句，但嗓子眼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他张了张嘴，费尽力量，挤出了五个字。
　　“龙儿，对不起。”
　　男子不明显的轻颤了一下。
　　而后，那双深沉的瞳眸终于转向珉帝，倒影着那一身纹龙华袍，与记忆中的无异。
　　“陛下无需如此，十二年前，陛下将我从族谱抹除，自那以后，黑龙是生是死，与您殊无瓜葛。”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毫无情绪波动，但在珉帝耳中，却犹如声嘶力竭的控诉。
　　黑龙缓缓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草民谢陛下当年的不杀之恩。屋舍简陋，委屈陛下了，陛下慢走。”
　　原来尚且还有恨，因他的一句致歉，连恨也淡了。
　　“龙儿！你为何就不愿听为父多说一句话？”
　　珉帝再也按耐不住，他直冲上去，拦住想要离开的男子。
　　“若回到原来，父皇愿不愿意听儿臣多说一句？”
　　黑龙没有动，也没有躲，幽幽的叹息从他喉中飘了出来，“但只怕您愿意，也再回不去了……”
　　那一声“父皇”，就真的把珉帝带回了十几年前，他对儿子犯下的罪行仿佛历历在目，如百箭攒心。
　　珉帝今日前来，本就是希望听儿子再叫他一声“父皇”。
　　然而等他真的叫了，他能心安理得地答应吗？
　　说是要弥补，但错过了那个孩子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他早已长大成人，又何谈补偿呢？
　　况且，他已经习惯了坚强，孤峰独立，锐目张扬，让珉帝也不敢与他对视。
　　回不去了……
　　“龙儿，朕知你不愿意原谅为父，为父也不奢求你的谅解，只是这帝王之位……”
　　见黑龙久久不答，珉帝的眸色更为黯淡，他叹了口气，换了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朕也不瞒你，如今朝堂的局势，绝不是傲远可以遏制的。林氏一家独大，一旦他继位，外戚专权，更加上妖人作祟，恐怕我魏家的江山岌岌可危。”
　　中年人对子女的仁慈只维持了极短暂的时间，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又变成了那个冰冷无情的帝王。
　　珉帝从未提过黑龙残杀皇妃的罪责，因为珉帝就没觉得他做的有错，那个女人，即便没有死在黑龙手里，也会在魏傲远接位之前，悄无声息地死去。
　　魏梦琬听出了父皇的言外之意，一阵犯冷后，很快就淡定了。
　　她悄悄伸出手拉住哥哥的衣袖。
　　黑龙低头看她，便懂得了魏梦琬的意思，皇位是他和妹妹两个人的目标。
　　如果他不登上皇位，就无法保护妹妹周全，更无法查明璃姨死去的真相。
　　同时，如果黑龙不封至尊，魏梦琬就永远担忧着他，也无法兑现当年给予齐勋翔和梁丘野的诺言。
　　他总不会让妹妹为难。
　　所以，黑龙抬了抬眼皮，“若陛下真有禅位让权之意，复朝后，让我上早朝就是了。”
　　魏梦琬乐上眉梢。
　　珉帝更是大喜过望，“好！明日为父自会当众宣布，龙儿才是朕真正的继承人！”
　　还不等魏梦琬彻底放下心来，黑龙冷哼了一声。
　　“陛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由我，代替你上早朝！”
　　一句话犹如平地旱雷，只惊得众人都傻了眼。
　　“龙儿，你说什么？”珉帝虎目圆瞪。
　　黑龙扯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既然不愿意，又何需惺惺作态？”
　　魏梦琬心头一惊，连她都觉得，大哥这话说得太过份了。
　　“放肆！”
　　珉帝豁然冷了脸，出于对儿子的亏欠，他今天才三番几次的低声下气，他自问这已经是一位帝王能做到的极限了，却没想到换来的依旧是一通冷嘲热讽。
　　珉帝满腔的血气已经冲到了脑袋顶，差点失了分寸，想挥手扇他一巴掌，念叨着奉暄的好，才强压下怒火，使劲地一甩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屋里来回地踱步。
　　魏梦琬知道这是珉帝愤怒到了极致，若换作是黑龙，此时她还敢上去劝，毕竟大哥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她。
　　但是父皇……她不确定……
　　而黑龙随即又开口说道，“陛下纳妾之日，便应想到有今天！”
　　珉帝彻底领教到了黑龙气人的本事，他捂住胸口，双手都在颤抖，不停地说着“逆子”、“大逆不道”，但即便如此，他却再也没有像十二年前那般，丢下一句，“你再也不是朕的儿子”……
　　一切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因为被抛弃就悲愤绝望的年幼孩子了；他也不在是那个拥有着无上权力和强健身体的年轻父亲了。
　　曾经的一幕重演，然而角色早已调换。
　　魏梦琬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搀扶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
　　黑龙却根本没心情听珉帝的训骂，他嗤笑道，“陛下若是想留在此处，尽可自便，恕草民不奉陪！”
　　说罢，抬脚就走了，真是又毒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