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玄紫|芙蓉暖》舒弥

1、第 1 章

　　长长的绸带于眼前绕过几匝，复又在脑后束起，阻绝了所有的光亮，视线中唯一所见的仅有单调的黑。模糊了方向感的世界里，从右手传来的触感却愈发真实，几乎是下意识紧紧将那只手握住，生怕会悄然抽离。

　　一步一步，不知是走向何方。

　　一直牵引着自己的脚步却突地停下了，脑后一松，有些耀目的天光便直直射下，引起一阵眩晕。伸手挡住双目，再缓缓移开，已经适应了光线的墨色双瞳却蓦地一凝，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

　　面前是一株茂盛的木芙蓉，高约丈余的树身上不知何时已开满了锦秀繁花。碧绿花叶的簇拥下，皓白的花朵与深红的花蕾相依相偎，宛如携手而来的两人那在风中纠缠不清的发丝。

　　“居然……真的开花了么？”紫英喃喃，轻轻抚过粗糙的树干。转头，身后暗红长发的男子正望向他，眼中化不开的温柔数载不变。“紫英，”他唤他，扬起的唇带着笑意，“你看，芙蓉花已经开了呢。”

　　“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个约定么？”

　　再回想多年前的那个秋日，竟还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六岁便被送入琼华，大半的童年都是在飞鸟难越的昆仑山上度过。同辈的弟子妒他年纪小小便深受器重，与他年若的弟子又多是师侄一辈对他礼敬有加。唯有一位夙莘师叔，在他枯燥的童年生活中留下了一抹斑斓的彩色记忆。

　　他曾随她去过后山的醉花荫，嘴角含着甜甜的糖果。那时正值秋季，种满了醉花荫的凤凰花已谢，角落里几株木芙蓉却浅笑着绽放。夙莘把小小的孩子置于膝头，静静地坐在树下，看着清晨开放时洁白的花朵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丝丝染上绯色，月上林梢之时，满树花朵皆作深红，好似佳人醉酒后的酡颜。

　　“小紫英，芙蓉花很漂亮吧？”花下的女子盈盈笑着，不忘在孩子面团也似的脸颊上捏上一记。

　　夙莘离去之后他不是没有去过醉花荫，可独自一人面对那盛开的芙蓉花时，感到的却只有寂寞。

　　多年后的某一个秋日他与玄霄于剑冢中对坐品茗，玩笑般讲起自己的这段经历。对面的男人却只是淡淡的付之一笑，随后说自己要外出一趟，晚上不必等他回来。

　　目送着白色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云间，山中回荡的脚步声听来格外落寞。

　　百年独居于剑冢他自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孤独，哪知短短数载便依恋上了相拥而眠的温暖。

　　一夜辗转难寐，直到弦月西沉时才疲惫睡去。

　　醒来时晨光熹微，玄霄站在床畔，已然归来。

　　“回来了？”

　　“嗯。”

　　拿起一侧的外袍披上少年削瘦的肩，拉着尚自有些睡眼惺忪的他疾步走出剑冢。剑冢之外，一株不及一人高的树苗在清晨的凉风里瑟瑟战栗。

　　“喜欢么？”他问。

　　居然是一株木芙蓉。不知他是从何处寻来，将它栽在了这里。回过头，果不其然在那一袭如雪白衣上看见了星星点点的泥土。紫英有些想笑，然而温热的液体却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角。

　　“玄霄师叔，”半晌，他才开口，“这……养的活么？”

　　“当然。”应是一夜未眠，玄霄的双目下有着淡淡的青黛色，“不如，我们定一个约定如何？待这株芙蓉花开之日，你，便给我一个承诺。”

　　本以为活不过几日的树苗，却真的在玄霄悉心的照料下一日日茁壮了起来，直到如今花满枝头。

　　“那，不知师叔，要紫英给什么样的承诺？”

　　拉过少年微凉的手，黯红的眸子凝视着墨色的瞳仁，玄霄一字一顿，郑重开口：

　　“我要你慕容紫英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是……永生永世，不会离开。”安心埋入男子温暖的怀抱，面上腾起的轻红比花更娇艳。

　　我承诺，永远，永远，都会留在你身边。

　　不论星移斗转。

　　不论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