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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六回 苍梧拜师 ...

  •   楚苍梧轻轻一笑,去兵栏上挑了一把木剑,试试分量,拿在手中舞了几下,很是满意。站在西首,向东而视,双手抱拳,握住剑柄,剑尖指地,道:“师兄请。”
      那名弟子姓杨名朝,正是刚才最后一场比试时胜出之人,他入别院时间虽短,但也常听师兄师姐说广涵天纵奇才,剑术之高在别院众位师父中首屈一指,早就有心投入她门下。刚才胜出本在意料之中,现下自己又能多比一场,等于是多了一个机会,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想着这场若再胜出,广涵师父定能加以青眼,收自己为徒。当下立个起手式,道“师弟请”,剑尖挺直,当胸平刺。
      楚苍梧后退一步,身子迅疾半转,竖剑胸前,挡住他刺来的这一剑,随即剑划半圆,由下而上刺他右肩,这一招名字甚好听,叫做“烟敛云收”,不仅迫地他后退封住门户以自保,更乘胜一击攻敌之所必救,一举两得。清萧拍拍腿,赞了一声:“拆解得好!”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便拆了数招。云眷从旁观看,只见楚苍梧拆解全然不走寻常路子,忧黎众人教授弟子之时往往先教一招攻敌,再教一招拆解,方便弟子习剑时两招互相印证,也方便弟子对练。剑法越熟,与之相生相克的招数越是对应得牢固,心中便先入为主。
      楚苍梧剑法招式大部分是从剑谱上学来,得云眷口传身授甚少,平时又无人对拆,全凭自己琢磨,只偶尔得人指点,到底根基不深,只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孰料几个回合之后见对方左支右绌,已现狼狈之状,更是加紧抢攻。
      杨朝从习剑以来便一板一眼,招数烂熟于心,他既有天份又肯下苦功,平日与同门拆招时使出一招后往往为其后数招做下铺垫,眼疾手快,百不失一,哪知今日遇到的对手全然不按套路出招,一招使出,拆解的那么几招他一招没用,自己全然无法料敌机先。稍一分神,袍角便被木剑挑起,只见对方木剑划圈,绕紧下摆顺着自己去势往旁边带去。这柄剑若是精钢铸就最多是割断衣衫,偏生木剑打磨得极是光滑,连毛刺也无一根,下摆如同被人紧紧揪住,身子不由向前扑出。眼见收势不住,一只手臂将自己当胸稳住,道:“师兄,承让。”杨朝自知败落,低声道谢,退至一旁。
      云眷见他胜了,又惊又喜,她素性沉稳,并不言语,只偶尔看向楚苍梧时眉间染了几分笑意。
      楚苍梧放好木剑,侍立在云眷身侧。云锐道:“他虽未在书院求学,但并不输今年的新弟子,如此资质,怎可拒之门外。”
      安无道:“云锐所言不错,这孩子良材美质,又愿投入我忧黎门下,也不必那许多条条框框,今日恰逢众位招收弟子,一会拜过祖师,他便是云眷的徒儿了。”
      云眷一怔,望向楚苍梧,只见他眼中尽是欣喜之色。广涵忽道:“楚苍梧,你是何时拜云眷为师?可曾行了拜师礼?我忧黎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总要拜过创派祖师才算。若未拜过祖师,便算不得忧黎弟子。”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广涵此问乃是司马昭之心,无非是要否认楚苍梧乃是忧黎弟子。其用意不外有二:逐他离开或收为己用。云眷在别院与她同处八年有余,何尝不知她语中深意。
      清萧嗤地一声笑道:“广涵师姐,你往年游历之时都带些什么?会随身携带祖师画像么?”见她不语,清萧穷追不舍,续道:“你若在外收了弟子也是回来行礼才算么?”
      广涵冷然道:“那是自然,若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先例一开,以后人人尽可跑来乱认师父。”
      安无先屏退那十名弟子,方道:“就算人人跑来乱认,总要先把功课做好,否则一出手比试便原形毕露。这孩子能胜过刚才胜出的弟子,不但资质上佳,在剑法上所费也绝非朝夕之功,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
      广涵道:“那是自然,他如此资质,做忧黎弟子当之无愧,但是未必一定要以云眷为师。美玉也需巧匠雕琢,我自问剑法不差,这孩子若拜入我门下,来日必成大器。”一语既出,众人皆惊。虽知她或对楚苍梧存了收拢之心,但从未想到竟能如此这般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要将一个口口声声唤他人师父的孩子收归门下揽为己用。
      安无冷冷道:“夺他人弟子,别说忧黎,便是江湖哪个门派也无此规矩。师虽择徒,徒亦择师,这孩子显然只认云眷。”
      见云眷垂头不语,云锐急道:“师妹你再不说话徒儿都要被抢人走了。”
      见众人望着自己,再看看楚苍梧,又听得广涵追问了一句:“云眷,你怎么说?”
      云眷将楚苍梧鬓边散发拢了拢,轻轻道:“这位广涵师父天资绝佳,剑法之高妙在忧黎首屈一指。你灵慧聪颖,若投师到她门下,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此语一出,众人更加吃惊。这两人一个飞扬跋扈,认准了老子天下第一,想要什么只管伸手取来;一个太过懦弱,是扶不起的阿斗,旁人再怎么有心相助也是无用。云锐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拍案而起,清萧紧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云锐侧了侧头,斜睨了一眼身后,大声问道:“清萧师兄,你可知以后外出游历要带什么?”
      清萧知他话中之意,扬声道:“钱财、佩剑那都是小事,带祖师画像可是头等大事。”
      云锐拖着长声,懒懒道:“不错,最好啊把香案、香炉、忧黎门规册子一并带全,遇到资质绝佳的弟子便是五花大绑也要先让他叩拜了祖师再说。”
      “那是自然,否则便是为人作嫁啊......”二人一唱一和,打开厅门出去,语声伴着寒风传入众人耳中。
      楚苍梧双手握住云眷衣襟,急道:“师父,你不要我了么?”语音已现哽咽。安无瞥了广涵一眼,正色道:“云眷,你可想好了,今日之事,只要你不点头,我为你做主到底。”
      云眷笑笑,道:“谢谢安无师父,我心领了。”又道:“广涵师姐,我与这孩子数年不见,不日他将归你门下,今日我先和他叙叙别情。”对着安无躬了躬身,带着楚苍梧离开。
      安无见状,愤然拂袖,急步而去。
      厅上只剩了清锋与广涵二人,听了云眷之语,广涵知道自己收徒已成定局,意态悠闲地饮茶。清锋沉声道:“听我一句劝,这弟子你要不起,不收也罢。”
      广涵放下茶盏,理了理衣袖,冷冷笑道:“他认准的师父都把他拱手相让了,我为何要不起?何况这孩子资质出众,若遇名师必成大器。放眼忧黎,舍我其谁?”
      清锋长叹一口气,皱眉道:“一直以来,你凡事太顺,以致于只要你愿意,再不合理之事也认为是理所当然。”顿了一顿,厅中虽只二人,仍是压低了声音,语不传六耳:“我只提醒你,这个徒弟收不得,云眷你也惹不起。这件事情最好就此作罢,你好好去向云眷师妹赔个不是,揭过此节。我言尽于此,你且斟酌吧。”转头离开。
      云眷将楚苍梧带到自己的剑阁,楚苍梧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不要别人做我师父。”云眷见他语出真挚,心头微酸,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怎么舍得弃你不顾。你且说院中弟子为何离开父母来此求学,有的甚至不远千里?”
      楚苍梧想了想,道:“自然是来书院习文练武,因为父母教不了。”云眷为他斟了一盏茶,道:“同理,论剑法,你天份甚高,我却资质平平,若留你在我门下,只会耽误了你。广涵人品虽瑕,剑法却高,近两年来外门弟子中出类拔萃者大多是她亲传。你可懂我的意思?”
      楚苍梧急道:“就算师父你剑法不如他,我自己用心便是,不必非要做她的弟子。”
      云眷摇摇头,道:“你不授业不会明白,近些年来我常见弟子于文意、剑法等有不解之处,闭门苦思数日未见进展,往往授课师父一语便可点透,融会贯通。师父教与弟子学若配合得当,弟子技艺往往事半功倍,甚至一日千里。”见他沉默不语,问道:“我还未曾问你:家中可好?你这么离开,家中如何安置?你如何能寻到这里来?”
      自那日云眷离开后,楚苍梧除了照顾家人便忙着识字,依靠云眷留下的钱财,家中多养了两笼鸡,生活倒不窘迫。自己卖菜那处街角常有一名屡试不中的老秀才代写家书,只是老眼昏花,生意稀少,守着字摊闲来无事便与楚苍梧聊两句,见他欣羡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更加恨不得将满腹才情搜肠刮肚捧给他看,以不负自己才子之名。
      楚苍梧见他如此,便捧着千字文向他请教,不多时认全了字。干活之余泥土沙地俱做纸张,或是将书坊中废弃的残书断卷收了来以手指对空临摹,更是教弟弟妹妹识字。大弟弟虽不能言语,但是记性甚好,字很快便写得有模有样,有时与自己同去卖菜,老秀才眼力不济时能替代一二,老秀才也分些铜板给他,如此之后,代写家书变成家中不可忽视的一大进项,生活益发稳定下来,囊中虽仍不宽裕,但与之前相比已是天差地别,想是因少了困顿,家中不时笑声盈门,母亲神智也清楚了许多。
      眼见家中幼妹幼弟一日日长大,大弟弟可担起生计,便将剑谱翻出,自行修习,虽招数可学,法门已知,但到底是少了师父指教,进境缓慢。楚苍梧想打听云眷去处,遂去了梁垣府。梁垣期外出未归,他在门外等了十余日才见到,一问之下方知云眷来历。
      梁垣期当日故意在茶楼与云眷邂逅,随着去过楚家,自是知道前因后果,后来给他安置去处被拒,今见楚苍梧如此坚忍,倒也难得,忧黎众人曾在梁垣府小住,这凌云剑法自己早已烂熟于心,便顺手指点一二。
      数年过去,楚苍梧将云眷手绘的剑谱完全默记于心,招式练得纯熟。看看家中,屋顶加盖了茅草,掉落的门扇已修葺过,窗上也糊了纸,母亲已能洗衣、做些简单的饭食,大弟弟虽仍不能言,但是字写得越发好了,有时甚至能寻到帮书坊抄绝版珍本的活计,龙凤胎弟妹已满十岁,小五也已七岁,家事都能帮得上手,至此,心中了了一桩牵挂。某日,楚苍梧给弟弟留下地址以供书信来往,轻装简行,远赴忧黎。
      四年多的经历,楚苍梧只用了一盏茶便讲完,其中辛酸虽略过不提,但是云眷知道他拒绝子期救助,养活寡母弟妹远比自己想象得更为艰辛。看他如今模样,真的是穷且益坚,当下打定主意,必要劝说他拜在广涵门下。
      “我知道你是想对我有所回报,但是眼下这于你是一个难得的机缘。若我把你困在手中,你或许可以在忧黎为我一争长短,但是终究负了你的天分。若让你借势而起,凭你资质,或许有朝一日你可以在江湖中为忧黎一争长短。我孑然一身,忧黎便是我家,忧黎安稳,我才安稳。你在不在我名下,有何要紧?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讲过卞和献石的典故?卞和献石于三代楚王,石经巧匠雕琢,玉璧方得现于世间,故称和氏之璧。我不能只为一己之私阻你前程,你聪明伶俐,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终我一生,只认你一位师父。”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我已传道与你,所传之道便是固守本心。贫,气不改。达,志不改。不论你以后际遇如何,若能扶危救困、怜小惜弱,便不枉我教导你一场。至于授业解惑便由广涵来做吧,她会做得比我好。何况你我同在这别院,即使我不教你课业,你仍然可以唤我一声云眷师父。哪日你若有了难处,来这剑阁寻我便是,我定当尽力。”
      见他低头不语,抬手为他理了理鬓边乱发,道:“苍梧,我若视你为弟子,你拜他人为师便与我再无干系。但我视你为子侄,以后你无论拜谁为师、去往何处我仍当你是家人。你可记下了?”
      楚苍梧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落,跪倒在地,哽咽道:“苍梧记下了,我会去拜广涵为师,认真习艺,不负师父教诲。苍梧就此拜别。”恭恭敬敬,叩首三拜,背起行囊,擦干了眼泪,大步而去,再不回头。云眷不忍再看,别过头去,泪落连珠。
      三日之后,弟子行拜师礼,广涵将楚苍梧与杨朝一并收入门下。安、清、云诸人皆未收徒,只前来观礼。楚杨二人身着弟子服,色做靛青,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先拜了忧黎祖师画像,再拜广涵。广涵虽傲气满面,眉间却藏不住喜悦之色。
      清萧最看不得她得意之态,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清锋听在耳中,望着广涵与二徒,眉间隐隐含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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