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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四回 不速之客 ...

  •   安无眼看困境得解,向值勤弟子交代了善后事宜,匆匆赶往云眷的剑阁。清萧守在一旁,云眷卧在榻上,仍是未醒,面色甚是苍白,左手连臂已包扎好。此处虽陈设简单,疗伤物品却比住处齐全,且诸位同门均是男子,去她住处着实不便,好在伤的是手臂,照料起来倒也方便。
      清萧道山下医馆中名医来看过,开了方子,已派弟子去取药熬煮,待云眷用过夕食后服下即可。安无心下略定,叮嘱清萧让膳房备些滋补之物与云眷调养,自己先去写信呈给掌门,免其忧心,夕食后再来探望。
      夕食后再来,云眷正就着清萧手中药碗慢慢喝药,面色虽仍是苍白,但是双目莹然有光,显是受伤不重。清萧正在旁边絮叨:“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如何就能对自己下这重手,好好的手臂划成这样,怕是要留疤,还好未及经脉,否则手都要废了,还怎么写字练剑?”
      云眷知他好心,微笑不语,清萧放下药碗,又取过备好的蜜饯碟子,云眷摇头谢绝,道只要一碗清茶压压味道即可。清萧又大摇其头:“这般苦味,不用甜甜口么?人怪异,口味更怪异。”一边愤愤然将碟中蜜饯塞了满口,一边塞了一杯清茶到她手中,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收拾桌上物事,捧了托盘出去。
      安无满脸慈和,温言道:“清萧所言,你别放在心上,他心地不坏。”云眷低头忍笑:“我一向觉得清萧师兄嘴太碎了些,总远着他,今日在比武场上,看他如此手足情深,我......以后他便是对我破口大骂,我也只觉亲切。”
      安无点头,沉吟片刻,轻轻问道:“我知道你一向淡定,怎么今日不管不顾地如此拼命......”忽听得一阵衣带掠风之声,又是一阵脚步声,清萧出门时房门并未合拢,二人转头望去,是广涵。
      广涵在门前默立片刻,推门而入。安无问道:“你来何事?”广涵道:“适才我在东墙月洞门处看到一个人影闪过,行走迟疑、左右逡巡,似在窥探,非我门中弟子。我一路追寻而来,到此处被他发现,失了踪迹,顺便来看看云眷伤得如何。”
      安云二人未及答话,只听嗤地一声轻笑:“你既这么好心,今日比武第二场为何不去?”清萧急步而入,在广涵面前站定,冷冷道:“今日先认出阿薛来历的就是你吧?你不是天纵奇才么?和阿薛那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的心思谁不知道?阿薛名声太响,你没有必胜的把握,且我第一场已经输了,你若不敌阿薛,不单是个人胜败,更是忧黎书院败于临城书院,这么大的罪名你哪扛得住,所以你推了云眷师妹出来。现下好了,忧黎上下皆知广涵师父功夫深不可测,在双方胜负难分之际一招制敌,大败临城书院。”
      广涵面色冷然,道:“当时情形,我确实以为......”
      清萧抢白道:“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呗。云眷师妹资历尚浅,又素不与人相争,最好拿捏,不做替死鬼可惜了呢,可叹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劝你以后为人厚道些,别仗着天资聪颖就当全天下人都是傻瓜,看不清你那两分算计,有道是......”
      安无与云眷相视苦笑,云眷左手包得甚厚,直接盖住左耳,广涵听他如此刻薄不留情面,铁青了脸,愤愤而去。清萧犹自滔滔不绝,直骂到尽兴方才住口。又将大夫叮嘱细细告诉云眷,直说到“......你气血虚亏,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欲补气血先健脾胃......”云眷生怕他口无遮拦,连连恳求他帮忙照看自己居所那几株竹叶草,清萧满口应下,怀此重任忙忙去了。
      云眷低声道:“自入别院以来,除了安无师父与云锐师兄,也只有清萧师兄肯如此为我直言,我今日才知他这人......颇为厚道。”
      安无点头叹道:“其他同门不是捧着就是敬而远之,也亏得他口无遮拦,广涵才能有些顾虑。安无师父掌理院务,有些事情即使明知你对,也不能明着帮你,望你体谅。”
      云眷浅浅一笑,道:“安无师父说哪里话来,我在忧黎数载,安无师父待我亲如子侄,我已是获益良多。”二人又闲聊一会,安无再叮嘱了她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云眷看时辰尚早,便取了一卷书来看,忽听门被轻轻叩响,又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有人趴在门边小声问道:“云眷师父,可入内否?”声音轻细,听来不熟。云眷微觉奇怪,探头道:“请进。”门被推开,一人风帽黑衫而入,就着灯火一看,竟是阿薛。
      想到刚才广涵追踪可疑人至此,心下已然明了,知他是为自己而来,只是不知他来意,不由暗暗戒备。阿薛关好房门,贴墙站立,站得很是规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完四周又看着云眷,神态颇为拘谨。云眷见他似无恶意,便站起身来倒了一盏茶,给自己的茶盏也一并满上,道一声“请用”,先饮了两口示意。
      阿薛慢慢走上前,轻轻拿起茶盏,小口小口地慢慢喝,时不时抬眼望望云眷。云眷也觉枯坐无趣,可是对方今日才是初见,且他处处透着古怪,实在想不出来有何话说,转身取过竹盒,拿出清萧送来下药的蜜饯放在案上。阿薛轻轻拈起一枚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取了一条绢帕,将手指擦拭干净,圆溜溜的眼睛看看云眷,侧头想了想,伸手入怀,取了一只瓷瓶出来,轻轻放到桌上,往前推了推。
      云眷不解,看了看那瓷瓶,目光中带了询问之意。
      阿薛道:“这是上好的外伤药,我自己配的,给你用。”又将瓷瓶向前推了推,续道:“不留疤,我以前用过好多回。”言语中颇有几分得意。
      云眷见他此举甚是意外,拿起瓷瓶细看,只见瓶身上贴了一张字条,以蝇头小字细细写明用法及饮食避忌,知道定是良药无疑,心下不禁惭愧,道:“今日......我也是迫不得已,事关师门荣辱,不得已而为之,你切莫见怪。”
      阿薛垂头,似在回味蜜饯,又似沉思,忽地抬头道:“我明白,我也是如此,不过此刻我已和临城书院无关。”说罢,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碎米银牙,又伸出两指拈起一片蜜饯,吃得津津有味。
      云眷见他喜欢,心中宽了一宽,忙将蜜饯碟子往前推推,再续上茶。阿薛抬头看她,两只圆圆的眼睛满是笑意:“你也一起吃。”云眷轻轻摇头:“我不爱吃蜜饯,太甜。”阿薛闻言欣然而笑,捧起那只碟子放到自己面前,大块朵颐。
      云眷看他这一笑直似雪融冰消,忆起同门说江湖事,江湖传言薛公子杀人如麻,死者尸身不留痕迹,便似用了邪术一般,无法从死者伤痕推断其招式路数、武功深浅。也曾有人剖开尸身解迷探秘,有的是内脏破损,似被重手法震死,有的是肝胆俱裂,似是活活吓死......说法不一,传来传去,薛公子便如妖魔鬼魅一般。
      她素知三人成虎,传言自然不可尽信,但是面前的阿薛与江湖传言似乎天差地别,诧异之余又觉好笑,眼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索性把食盒提来,取出清萧备下的甜糕酥果,摆了满满一桌,道:“我手不方便,你自取吧。”
      门被重重踢开,二人回头,是广涵去而复返,带着两名弟子,长剑出鞘,后面站着安无。云眷愕然起身,不知该如何解释,阿薛也站起身来后退,背对着空屋角,面朝众人,一脸防备。
      待看清楚屋内情形,未等安无说话,广涵冷冷道:“原来你二人早有勾结,白天做戏瞒过众人,此时终于露了马脚。云眷,你与临城书院勾结图谋师门,我这可不算冤了你吧!”
      云眷心下焦急,只听得安无师父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云眷字斟句酌道:“广涵师姐,薛公子来给我送伤药而已,若是勾结,我何必非在书院这么显眼的地方。安无师父,你信我,我与他今日才是初见,何来勾结一说。”安无点头,见桌上满是吃食,再看阿薛,趁着几人说话,手中捧了一个竹盒,梅子干吃得正欢。
      广涵见此情景,全然不信云眷所言,若非故交好友,相交甚深,岂会白日才性命相搏晚间便把酒言欢,思量眼前情形,自己出手难以将对方拿下,森然道:“安无师父,你身为掌事师父怎可如此是非不分?云眷,你就等着跟掌门认罪吧。”愤然还剑入鞘,带了两名弟子离开。
      阿薛吐出一枚果核道:“云眷师父,你这位同门怎么如此是非不分?白天看她还有两分气势,是个人物,孰料......”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枚蜜饯,大摇其头:“只会跟自己同门发狠,我名声不好她便不与我交战,只对着那没用的戚槟下手,外强中干。”
      安无忍无可忍,他知云眷向来有几分书呆子气,不管对方是谁,先从礼起,后未必兵,处事着实绵软了些,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托大的对手,白天叫嚣着杀上门来,晚间便迤迤然登堂入室大吃特吃,眼见被己方数人围住,仍是吃得开心,损人毫无顾忌,估计不单是艺高人胆大,想来还缺心眼到了家。当下皱眉言道:“薛公子,你也算是江湖中一号人物,这样明目张胆闯入忧黎,显是没将我派放在眼里。”
      阿薛拿蜜饯的手停了停,愣愣道:“我不是明目张胆,我穿夜行衣了,偷偷来的。我就想给云眷师父送疗伤药,我......蜜饯好吃。”
      安无久历世情,阅人无数,知他此言不虚,也知他不明其中利害,无奈苦笑,耐心道:“但你可知这样会给云眷找麻烦?她平白落一个勾结外敌的罪名。”
      阿薛闻言手足无措,讪讪地把蜜饯盒子放回桌上,掏出绢帕擦擦手指,伸手去取那瓶药。
      云眷看他垂眉叹气,心中不忍,忙伸手拦住:“这药我收下了,多谢你费心想着。”一边笨拙地将桌上的两样甜糕果子收好,递给阿薛,道:“我这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零嘴我就借花献佛,权做谢礼吧。”
      阿薛笑笑,欢欢喜喜收下,搂在怀中,回身向着安无轻轻点头,戴上风帽,也不多言,远远去了。
      安无长叹一声,道:“等掌门回来怕有麻烦,你心里需得有数。这阿薛在江湖上名声甚恶,以后还是不要见了。”
      云眷垂首,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桌上零零散散的盒子纸包,轻轻道:“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我看他举止透着几分天真,心地纯良,不像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与他人不同而已。此刻他已非临城书院弟子,想来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安无思索片刻,点头道:“或许因着什么缘故被朱夫子招揽了来闹了今日这一场,还功败垂成。”忽地想起一事,道:“你怎知他弱点?”
      云眷道:“江湖传言皆道他杀人不见血,比武争胜之时他用的兵器是竹笛而非寻常利器,显然他不是不敢杀人,我猜他只是不想见血,或者说......他怕见血。今日凑巧我被竹笛切口所伤,他看那竹笛上沾了血迹便远远扔开,满脸厌恶之色,我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家中四叔曾对我提过一桩异事:数年前外放时听闻有奇人异士避世而居,他慕名拜访,带去的拜礼被当面拆开,可直接入口者一概退还,酒非自酿不饮,饭非亲做不食。四叔才一起身,那位异人便用细布擦拭桌椅,又提了清水冲洗地面,似乎深惧污秽,急于除之而后快。四叔在任上三年,二人终成至交,但是每次四叔也只得在屋外木椅上闲坐片刻,从未入室为客。我看那薛公子衣履光鲜,尘埃不染,想起那位异人,便想碰碰运气而已。”
      安无摇头道:“可是如此利刃加身,未曾伤敌先伤自身,你太胆大妄为了。”
      “古人有云: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书院是我安身立命之地,我技艺浅薄,尽力而已。不过我猜,如果今日比试输了,安无师父想必也有后招吧?”
      安无伸手指着她笑道:“果然瞒不过你去。比武之前朱夫子自说自话,赢了便要将书院学田划归临城,我可未曾答应,今日比试只是弟子间切磋技艺而已。何况若真输了,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大不了将他们围殴一顿。临城书院趁我派空虚之际纠结旁门左道来犯,我们还不许奋起抵抗么?若说以学田为彩头比武争胜,双方可立有字据?所谓口说无凭,学田不过是他们生事不成寻的借口而已。”
      云眷听到此处已是捧腹大笑,与安无师父相识多年,只见他风趣斯文,处事随和,从未想到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笑过之后随即明白其用意:若真到了这一步,安无拼却自己名声不要,也会护住书院私产,不容他人染指。何况此时众位尊长不在,安无即使言而无信也只是自己私德有亏,不会污了掌门清名。再说临城书院乘人之危又何来君子之风?倒底是自己年轻识浅,处事太过生硬极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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