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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二回 公子如雪 ...

  •   不知不觉冬天过去,过了柳叔的七七,绿柳新芽伴桃花,柳婶与柳儿习惯了柳叔不在的日子,米铺生意日益兴旺,母女二人过得平淡安稳。云眷心中郁结稍纾,心思多放课业与院务,此时别院却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微山翠微堂堂主急病而逝,少主虽得乃父悉心教导、着意栽培,奈何年幼,难以独掌大局。堂主大弟子已过而立,平日便私下培植自己势力,近年来安插心腹主理各口钱粮,在这当口突然发难,幼主手中无人无钱,只有束手就缚,翠微堂主临终命心腹持自己信物向掌门镜封求救。
      忧黎派向来不介入江湖纷争,对帮派内斗更是避而远之。因昔年门下几位弟子游历时中了暗算,受过翠微堂救命大恩,虽明知介入江湖争端或引来后患无数,但江湖人全凭信字立足,权衡之下,镜封抽调了书院与别院的精锐弟子随自己赶赴微山。
      临城书院恰在此时送来拜帖,道花褪残红、燕子飞时煮酒忧黎,再邀诸位授业师父共观柳枝绵、绿水绕。近些年书院本由正平主事,但他日前忽告急病,回家安养,因安无主事多年,便托他兼理书院事宜,因此这封拜帖便送至别院,到了安无手中。
      安无心中盘算得清楚,对方既然来挑战,自然不会找上书院延请来教习古礼算经的名士、鸿儒、老夫子。此时忧黎精锐尽出,书院只余外门弟子,别院除了自己,便只有广涵、清萧、云眷。广涵闭关研剑已近两月,云眷协助自己打理院务,清萧剑法不弱,心思细腻,以备不时之需,故而这三人与自己留守别院。
      他素知本派向来远离江湖纷争、朝堂算计,临城书院为何揣着如此一锅端的恶意着实令人捉摸不透。此时致书掌门求援已是远水救不得近火,因此事非同小可,便派弟子请了清萧与云眷来议事厅商议。
      清萧看过拜帖,愤然道:“在忧黎煮酒,邀我等共饮,分明已将忧黎视为自己囊中之物,好狂妄的口气。”转手将拜帖递给云眷。
      云眷略略看过,心知不错,名为拜帖,实则战书,对方措辞虽花红柳绿,却将己方视为无物,敌意显而易见。默默不语,将拜帖交回安无师父手中。
      几人共事多年,各人长短亦是心中了然。众人做授剑师父年资均久,外门七套剑法已烂熟于心。内门七套剑法中安无只精通剑九、十四、十七、二十三,因主理院务甚耗精力,其余剑法虽登堂却未入室,算不得精通,与其他诸人相比,临敌经验最是丰富;广涵精通各套剑法,应变亦是奇速,人就在书院中,对方挑战之日请她出关应战想必不难;清萧精通剑七、十四、二十一,近年游历不少,眼界甚广;云眷与其他三人相比资历最浅,内门七剑最长者是剑五、十七,但因性情淡薄,颇不专心,与其他几人相比实力最弱。
      事已至此,再急无用,安无又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只道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其余太过在意反而束手束脚。当下修书一封,遣了得力弟子赶赴微山向掌门禀报此事,另在山下知客值守与院中巡视两处加派了人手,言明若有异动立刻来报,余者各安本份,静观其变。
      几日后便有山脚知客弟子来报,道临城书院一干人等已至,再呈拜帖欲上山门。安无命众弟子有书本课业者照常听夫子讲学,一边分遣弟子禀明广涵,请她出关助剑,告知清萧与云眷停了授剑,携弟子赶赴试剑场,一边吩咐大开山门,肃客迎宾。
      云眷赶至试剑场时,只见场北的待客敞厅中安无师父正与一花白胡子老者寒暄,两人分坐了东西主位,下首各有三张座椅,西侧已坐了三人,后面站了一片人,东侧只有清萧师兄一人,依礼先见过安无师父,向老者轻轻一揖,再向西侧诸人拱了拱手,方在东侧末位坐了。
      再过了一刻,广涵腰悬长剑,缓步而来,向上首安无与老者淡然拱手,坐了东侧首位。至此,双方到齐。安无言明那老者乃临城书院山长朱夫子,命广清云三人拜见,三人齐齐离座,行晚辈之礼。
      朱夫子为各人引荐西首三人。第一位佟五,一身短打,三十上下,腰间别着一柄短刀,双目湛湛有神,太阳穴微微鼓起,显是内功修为不弱;第二位身披黑色披风,连风帽也不除下,似是怕风怕光,非但看不出年纪,连容貌也遮去大半,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唇形如菱,似乎颇为俊秀,朱夫子称为“阿薛”;第三位做书生打扮,二十七八上下,衣衫华贵,举止斯文,名唤戚槟。
      安无对临城书院内况虽不深知,但也明白这几人绝非书院亲传弟子。临城书院算得上文风鼎盛,却从不传授武艺,因近十数年来绝少请到名士鸿儒,也没有出过什么精彩人物,弟子锐减,院务渐呈衰败之势,说不定已是入不敷出。这三名所谓弟子多半是朱夫子一时头脑发热重金网罗的高手,助他完成乘虚而入这等不光彩勾当的狗急跳墙之作。
      朱夫子又待引荐其余几位,安无摇摇手打断,笑道:“朱夫子远道而来,携了三位弟子不算,还带上这许多仆从,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朱夫子抽抽嘴角,并不答言。
      清萧轻声对云眷道:“这么多人,只给四把椅子,一大半站着,安无师父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云眷手指按于唇边,意为噤声,清萧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一旁知客弟子送上茶来,安无极为热情好客,先是说了这茶虽出自乡野,但也是此山特有,为别处所无,又闲指忧黎风物,浅谈当地民情,旁侧侍立的知客弟子亦善察言观色,见朱夫子茶碗见底便赶紧续至八分。
      云眷虽不解其意,但也知安无师父存心不谈战帖,不叙正题,将此事挂起,最好晾干。向右侧首看看清萧,见他虽是一本正经喝茶,茶碗举至嘴边时却借着碗盖遮挡对自己连使眼色,双眼满是笑意。
      茶水续了三遍,朱夫子再也忍不住,盖上茶碗问道:“前日致书贵院,安无师父知否?”
      安无放下茶盏,笑道:“日前收到贵院拜帖,安无已知尊意,故而今日朱夫子亲率诸位驾临,安无不敢怠慢,烹茶相候,陪各位观绿水绕,看燕子归。”最后两句引自对方拜帖原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盼对方借着台阶离开。
      朱夫子长出一口气,扬声道:“安无师父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忧黎派创派至今尚不足九十年,改为书院仅仅七十年,我临城书院却已历一百二十余载。”
      安无点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忧黎书院算得上后起之秀。”
      “临城书院讲经史子集,教圣贤文章,单是状元就出过七位,榜眼探花更有十数位之多。”
      安无拱了拱手,笑道:“佩服之至,难怪贵院能历一百二十载长盛不衰。”
      朱夫子花白胡子颤动,问道:“论年资、论传道授业,你忧黎何德何能得朝廷划分学田、自治一山?”
      安无拱手:“蒙先皇与今上眷顾。”
      朱夫子接连碰了软钉子,不禁气结,直截了当言道:“今日我等便是为这恩眷而来,忧黎半在江湖,我们便依江湖规矩,由我院弟子向这三位授业师父讨教一二。若侥幸胜出,学田归临城学院所有,安无师父意下如何?”
      安无温言道:“学田乃是先皇所赐,有田契文书,户部落案,安无区区管事,实在做不得主。”
      朱夫子轻抚长须,哼道:“你怕输?”
      安无笑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能永胜不败?”
      “谁胜谁败,比过便知。如何?”
      安无见他穷追不舍,正色道:“如何比法?还请朱夫子明言。”
      “我书院弟子挑战在座三位授业师父,三局两胜,如何?”
      安无淡淡道:“在座之中,忧黎内门弟子共有四位,我选三位可好?”
      朱夫子捻须笑道:“谁人不知安无师父乃是忧黎书院中除掌门之外第一权重之人,学田经营、书院内务乃至弟子入学籍、奖惩均从安无师父手中过,我们远来是客,不敢劳动大驾,只挑战这三位授业师父便了。”
      清萧暗叫一声“老狐狸”,云眷又何尝不知朱夫子之意,心中暗暗叫苦。自来忧黎授业师父分冰蓝与湖蓝两种服色,服冰蓝者不单年资较久,且剑法精深,服湖蓝者资历较浅,修为自然也弱了些。忧黎外门弟子甚众,知此规矩者亦众。今日在座四人,安无着常服,广清两位均是冰蓝服色,云眷着湖蓝。朱夫子等人有所图而来,必然早就做了必要的功课,故而轻轻巧巧将安无揭过,迫使云眷出战,增加胜算。
      安无略一沉吟,点头轻笑:“如此这般也好,贵院恰有三名弟子,便让他们对阵敝派这三名内门弟子便了。”说到此处,云眷已明白安无师父之意,他只说自己三人是内门弟子,不提授业师父身份,万一输了,也是书院间弟子之争,不会显得忧黎的授业师父如此无能。另外,安无师父只给四把座椅便是已做好比武争胜的准备。自来书院、学堂等极为注重长幼之序,对方必然只选资历最深四人就坐。然资历深却不一定功夫高,便如广涵,虽资历比安无师父浅了许多,但是剑法却高出不少。安无师父紧扣住对方三位,指明身后为仆从,想来便是怕有资历浅的高手。这样一来,比对阵对方最强三人多些胜算。
      朱夫子被一语僵住,他本就是趁忧黎空虚而入,若是反唇相讥,说不定安无要把比武推至对方精锐尽归之后,那便来时纵、去时横,大大不妙。安无此人任掌事多年,人情世故颇为通达,天时地利己方一样不占,只勉强占了个人和,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付。当下也不多纠缠,道:“喧宾尚不夺主,请安无师父先遣人出战吧。”
      战国时期齐国名将田忌与齐威王赛马的典故弟子鲜有不知者,朱夫子让安无先派人也是怕被算计,欲谋定而后动。安无心中思量片刻,对方三人中除阿薛看不出底细外其余二人均非顶尖高手,广涵必可胜出,清萧或在伯仲之间,云眷只怕......无论如何看,胜负最多五五之数,需准备后招。
      正思量间,清萧站起行礼,朗声道:“清萧自请第一战。”安无沉吟片刻,点头应允,道:“小心。”
      朱夫子看清萧举动跳脱,性子少了两分沉稳,能做授业师父应是剑法不弱,想了想,派佟五迎战。佟五内外功均不弱,又有耐力,只要这一局赢了,便是稳操胜券。
      清萧与佟五互相见过了礼,各自出招。清萧剑法精妙,走的是轻灵一路,平日烂熟于心的剑法使得得心应手。谁知刀剑相交时手腕发麻,知对方内力颇深,几次兵刃相接之后手腕隐隐酸痛,竟似握不住剑般,当下也不敢再举剑正面相迎,只寻隙攻取对方破绽,这样一来剑法大打折扣,数十招后,佟五找到机会与他兵刃正面相接,运足内力震飞了清萧手中长剑。第一局,败了。
      安无见状,心中暗暗发愁。朱夫子捋须大笑道:“承让,承让。这第一场是贵院先遣人出战,为显公平,第二场由敝院先派人。阿薛,这场你来出战。安无师父看贵院是哪位师父迎战啊?”气定神闲,似乎笃定会赢。
      阿薛闻言缓缓站起身来,慢慢伸出双手,徐徐解开披风,轻轻取下风帽。只见那阿薛双手便似白玉雕成,几若透明,被黑色披风衬着,白得不甚真实。此刻取下披风后露出里面白衣,肌肤颜色与衣衫竟似融为一体。那白衣似是软缎所制,在日光下随着阿薛举手投足流光溢彩,但与他的眸光相比,登时显得黯淡失色。本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众人只看着他便似进了一个冰雪世界一般,心头泛出阵阵寒意。云眷看了,心中更是冰凉。
      朱夫子似乎早有所料,看到忧黎众人对着阿薛呆呆而视,也不催促,只是捻须而笑,似有成竹在胸。一个声音不敢置信地低低道:“雪公子,雪罗刹?!”忧黎众弟子闻言,惊叹之声此起彼伏“这就是雪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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