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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画中倒影(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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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呆愣地望着前方,呛人的烧焦味好像犹在鼻尖萦绕,他下意识再次环顾四周,企图寻找能证明刚才那一幕不仅仅是幻觉的东西。
“你怎么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孟司游注意到他古怪的举止,警觉地问道。
“……也许是,我眼花了?”燕归不确定地低声回答,“我刚刚看到……”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忽地打开了,两人皆是一惊,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老管家年迈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后,反光的镜片使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从他拉得平直的嘴角就可窥见他的心情并不美妙。
见状,燕归只能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是小姐的专用画室。”老人异常嘶哑的嗓音,听上去就像一条毒蛇正“嘶嘶”吐着信子,单薄瘦弱的身形莫名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场,他略显神经质地颤抖着声音:“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有卑鄙的客人,觊觎小姐卓越的天赋?你们应该有自知之明……”
孟司游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把他们当作潜入偷师的人了!
“不不不,您好像误会了,我们不是……”他试图解释。
然而老管家似乎是铁了心要把两人送走,硬要给他们扣个大帽子:“即使你们看了一千遍,一万遍!甚至照着原画一点点描摹,也依旧难以复制神韵!艺术本就是难以复制的!”
“神会诅咒一切妄图盗窃他人的画与画技的……”
然后,孟司游诧异地注视老管家上下动着嘴唇,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不,应该说,他出口的诅咒都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掉了……
猛然想起什么,孟司游翻开了系统身份栏,果然发现头衔「寂静的眷者」正发出柔光,而下面多了几句描述——
「哦天哪,这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有人依赖语言施行诅咒?咒噩之父听了想让你去洗洗脑子,缄默歌者冕下给你发一张禁言卡哦。」
孟司游:“……”
他的关注点跑偏了那么一瞬——为什么咒噩之父后面就没有“冕下”“殿下”之类的尊称?
不过下一刻,他忽然眼神一滞,忘记了刚才所想的东西。
窗外,一只黑色的乌鸦振翅飞入阴影中。
老管家不信邪地嘟嘟囔囔了很久,但就像个哑巴一样难以说出半个音节,愤怒使他面目逐渐狰狞,甚至把自己的舌头扯出来大半截,好似要把食道和胃通通揪出来看看。
强忍住恶心,孟司游勉强地微笑道:“抱歉,是我们无意中做出了冒犯的行为,我们立刻就离开。”
说完,他就拉着燕归,在管家直勾勾的目光下飞奔而去了。
接下来,这位老管家好像和他们杠上了,猜到他们一定会想着混进三楼,就派好几个肤色如尸体般青白的女仆特地在楼梯附近晃悠,连画室都被上了锁,让人根本找不着机会下手。
放空眼神向三楼的方向望了一会儿,燕归摇了摇头:“直觉告诉我,不能使用异能上去……”
顿了顿,他笃定地说:“上面一定有,很恐怖很恐怖的存在。”
……
三楼,某个豪华的房间内。
“阿嚏!”
“很恐怖很恐怖的存在”易逢初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缓缓捏了捏鼻子,面色凝重道:“你胡椒粉放多了。”
……不对,火锅蘸料为什么会放胡椒粉??
与他隔着一口大锅的厄尔同样席地而坐,正面无表情地继续加胡椒粉:“我这里没有你说的香油、蒜泥、葱花、海鲜酱……你将就一下吧,将就不了就看着我吃好了。”
闻言,易逢初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将饱含期待的目光移向手机。
手机:‘……’
手机:‘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带调料的错觉?’
易逢初只好把涮好的牛肉蘸了蘸胡椒粉,在牛肉接触到味蕾的瞬间皱起了眉头,委婉地评价道:“好、好奇异的味道。”
厄尔没有说话,只是在尝了一口之后,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显示了抗拒的态度。
沉默片刻后,厄尔望向窗外,夕阳收敛了最后一丝余晖,整片天幕都回归最原始的黑暗的怀抱。
“你再不做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还是说,你相信光靠这批玩家能结束‘我’的执念?”
“不急不急,时机还不成熟呢。”易逢初悠哉悠哉地回答。
三小时后——
“玩家们已经用完晚餐,各自回到房间了。”厄尔催促道。
厄尔的眼睛没有聚焦地停留在某一处,眼眸中却隐隐浮现出庄园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玩家的一举一动,在这个由她创造的世界中,她就像人类神话中的全知全能的神。
易逢初低头玩着手机,从容地摇了摇头:“不急。”
又三个小时后——
“还有一小时,我就又要死了。”厄尔起身准备离开,质疑地问,“你到底打不打算救‘我’?”
易逢初放下手机:“你介不介意再死最后一次?”
“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为完完整整演完这一天而被创造出来的——剧本中包括了死亡。不要把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与逃避套到我身上,这在我眼中只是一个任务罢了。”厄尔神情漠然。
厄尔与其说是一个生命,不如说是一段记忆经过加工修饰后得到的投影,是一个不完整的造物,除了传说中的造物主,没有神明可以凭空捏造生命。
所以厄尔虽然与她的画板寸步不离,但她其实无法理解、更无法感受到本体“厄尔诺斯”对绘画的痴迷热爱;虽然她也会在被杀——或者杀死哥哥时流下泪水,任谁都会被其中的痛苦触动,但她却无法真正产生名为“痛苦”的情绪。
她就像一个与人类无限接近的智能程序,按照固定的流程运行下去,甚至无法想象情绪为何物。
这也是她能够在经历无数次死亡后,仍然不堕入疯狂的原因。
“但愿你真的能结束‘我’的痛苦。”阖上房门前,厄尔如此说道。
那个“我”指的究竟是谁,两人都心照不宣。
易逢初又刷了一会儿论坛,发现当时潮汐之母降临的地点已经成为异能者们、神鬼之说爱好者们的打卡圣地。
由于这次闹得动静太大,官方不得不公布了异能者、诸神游乐场的存在,在解释这场破坏范围巨大的神战时,他们以春秋笔法模糊不清地一笔带过。
……这也导致了,大部分人对叙事者的印象仅仅是“掌管命运”,于是祂降临之处聚集了打量神棍算命的,兴起了一种挂祈愿牌祈求转运和姻缘的生意。
易逢初:“……”
求转运还可以理解,但姻缘是什么鬼啊?又不是月老红娘!
虽然掌管命运也包括了命定姻缘,但是这个神职绝对不能承认,会导致神设崩塌的!
“咚,咚——”远处,教堂响起了绵长的敲钟声。
退出论坛,易逢初起身看向窗外——火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天空,如同过早升起的烈日,烧灼着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
“开始了。”易逢初和善地笑着问手机,“她哥哥一共杀了她五万三千多次,这些录像都准备好了吗?”
手机的屏幕里,漆黑无光的底色中,显现出一根根色泽黯淡的细丝,数不清的线纠缠成一股,组成一个首尾相连的正无穷符号。
这倒不是手机给自己打logo,这个正无穷的确是这个世界命运线的走向——永远没有终点,终点即是起点的轮回。
‘准备好了,是要她哥哥的视角吗?’
“不,”易逢初笑得像个折磨人取乐的魔鬼,“要厄尔视角的。”
“既然他那么喜欢杀妹妹,就自己尝尝死亡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