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36、第三十六章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去看那个说话的人。这个人穿着一身西装，个头对于周焚清184的身高来说有些不够看。身子骨单薄，长得有些猥琐——倒也算不上猥琐，只是脸颊没什么肉，嘴又颇大，让人看了不舒服。岑锋听见坐在身边的俞穿轻啧一声，随后便别过眼去了。
　　岑锋蹙着眉将人打量一番，得出不感兴趣这四字结论后便又将目光放回至面前的菜肴上。
　　周焚清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立即收回视线，生怕脏了眼睛似的。
　　“很奇怪？说来也是巧，怎么哪哪都能碰到你。”
　　对方身后跟着五个人，在看清他身后那几个人的脸时，所有人便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
　　“那说明我们有缘，是不是，周总？”
　　周焚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他明明没吃东西，却做出了像是咀嚼的动作，离他最近的胥迎泽悄悄告诉了另一边的苏程这是在磨牙。
　　“没人想跟你有缘。如果硬要说缘分，那我只能说我最近气运不好，总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随后，周焚清锋利的眼神就如同刀一般砍了过去。这股子寒气，令许多人心下有了一瞬凛然，寒毛下意识竖立起来，不禁对这传闻中的纨绔子弟周焚清高看了几眼。
　　“毕竟，在触我霉头这方面，成经理是专业的。”
　　成睐，Fine的经理，富二代一位，却还在电竞战队当经理。他既不如周焚清家里有钱，也不如周焚清有商业头脑，还是家里的次子，并不受重视。比起他大哥的磊落，他看起来更狡猾、阴险，坏心眼不少。但周焚清也不得不承认他最近变聪明了，尤其是换人这一手，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不过周焚清从未把他放在心上，现在也是一样。
　　成睐一噎，却是直接转移了话题：“碰巧在同一家餐厅吃饭，大家又都是一个圈儿的，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吧。”
　　还未等周焚清开口，岑锋就将目光从一众美味吃食上收了回来，蹙着眉看着成睐以及他身后的五个人，面色不善。
　　他轻轻开口，啮了几个字在齿间。在成睐有所行动前，便挨个吐了出来。
　　“不好意思，想白嫖？我们不奉陪。”
　　成睐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成睐认识岑锋，并不是在电竞圈里认识的。大家都知道北方的房地产龙头岑家二公子不学无术跑去打游戏，把岑家弄得鸡飞狗跳。后来他加入Endless成为替补队员的时候，就凭借这一层身份在同城热搜上挂了些时间，不可谓不震撼。
　　但到现在，已经没人记得那个传说中放弃家业去打电竞的岑家二公子。大家记得的，是那个在赛场上神挡杀神的Sword。
　　“不要这么无情嘛。啊呀，莫非是……怕了不成？”
　　怕？俞穿轻轻抬眼，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起，明明是带着笑意，却满是嘲弄。
　　“怕了？也不知今儿在赛场上被打得那么惨的人是谁。”他修长的手指拈起瓷匙，在碗里的汤内搅弄，“你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丧家之犬。”他的眼睛一转，将目光轻轻收回，轻蔑又傲慢，“没本事，还要吠。”
　　岑锋看了他一眼，左手手掌托着下颌，右手捏着筷子夹起一块辣子鸡放进自己的盘子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有说话。
　　选手们一般不会愿意在公共场合闹成这样。本来是周焚清和成睐之间的唇枪舌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Endless全员嘴炮Fine，一时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顾叶把周焚清劝下来，这闹剧才算结束。
　　“我觉得明天……不，今晚，就会有Endless和Fine的热搜。”周焚清伸筷夹了个青菜。他着实没什么胃口，夹了菜也不吃，就那么放在盘子里，“而且Fine会是弱方，咱们会成为霸凌者。”
　　“说几句话，又没动手。”顾叶倒是觉得无所谓，“丧家犬罢了，是吧俞穿？”
　　俞穿夹菜的手一顿，微微挑眉。
　　“那是当然。”

　　太阳自天际一线落下，天空便仿佛被铺了一层漾不开的墨，昏昏沉沉地压在南京的天空上。周焚清抬腕将衣袖撩开，看着腕表上的时间，叹了口气。
　　“明天我可能一天都不在。顾叶，有采访你就看一下吧。”
　　顾叶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手臂搭在护栏上，将嘴里的烟拿了下来：“稀奇啊，你自去年全国赛结束之后可没这样过。”
　　夜风很凉，凉到周焚清站在酒店的阳台上，裹着大衣都还是觉得冷。他下意识想从大衣的衣袋里掏出些什么来，却只是掏出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他闭了闭眼，将打火机揣回了兜里。倒是顾叶从兜里掏出盒香烟：“来一根？”
　　“不了。”他扯扯唇角。夜色上是粘稠的黑，他抬抬下颌，“去和他们复盘吧。”

　　“这局小瓦特挺秀啊，你俩配合绝啊。”
　　“那可是，再怎么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看看看咱锋神这枪，回放！看看这精准度，厉害。”
　　“……你话可真多，电竞机关枪怎么不是你？”
　　“我哪有您狠啊。谬赞，谬赞了。”
　　明天是复活赛，没有他们这些在线选手的事儿，今天就格外的轻松。几个人边看比赛回放边闹，视频没看多少，倒是闹了很久。
　　晚上十点，俞穿推开门准备和苏程回去洗漱睡觉的时候，却在路过那宽敞的原木阳台的时候看见了阳台上的第二个人——陌生人。
　　那个人身形颀长漂亮，有着偏栗色的头发。即便只得见有他穿着风衣的背影，俞穿也能从那笔直颀长的背影知道他一定长得不赖。他的一只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另一只手似乎正捏着什么，伸向周焚清。
　　而周焚清，他的手背在身后，指甲狠狠地嵌入了手心，手指都泛了白。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冷漠疏离。俞穿看着周焚清那不善的脸色，心里一紧，觉得应该立刻过去解围。像这样的气氛，如果二者之中没人打破，就会一直这样下去。更何况，处于这种尴尬情况下的是自己的老板。
　　“那是谁啊？”苏程的声音很轻，抬起下颌示意背对着他们的人。那人却好像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收回了伸出的手，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淡漠、面无表情、不近人情。他的眉眼刻着凉薄，唇角衔着疏离，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比起岑锋那锋利的冷漠，他是拒绝，是清高，是不染尘。
　　“你们闹够了？”看见俞穿和苏程，周焚清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将握成拳的手松开。他没再看一眼那个男人，急切地走向他们，像是急于归家的燕雀。
　　“周焚清。”那个男人开了口，声线并不凛冽，反而夹杂了一些南方口音，显得有些柔软。但他语气可怖，总让人觉得他像在生气。就连叫出的名字，也更像是命令。
　　周焚清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那人低了头，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字句，半晌才再度开口。
　　“不要和他在一起。”
　　周焚清却突然笑了。他的声音带着讥讽的笑意，回过头，他的薄唇轻启，刻薄的字句冲出喉咙。
　　俞穿从未见过这样的周焚清。这样歇斯底里，却还要保持着一贯的矜贵的、骄傲又狼狈的周焚清。若是把他比作狡诈的狐狸，那他现在一定是只被打湿了毛发、却又不肯躲藏逃避的狐狸。他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联想到先前无意中看到的伤口，又不由得咬了咬唇。
　　“沈砚冰，你是还嫌不够难看吗？多管闲事。”
　　那个名叫沈砚冰的男人一噎，没再说话。

　　“老板，那是谁啊？”三人并列前行，苏程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话音刚落地，俞穿便伸肘戳了他一下，用一个严肃的眼神示意他不要问。
　　周焚清看见了俞穿的动作，心下不由得失笑，“没事，一个故人，之前闹得不是很愉快。”
　　俞穿刚想开口，但还是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故人？那种话，可不是故人能说的。
　　但看两人之间说话的凝固气氛，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他说是故人，那便是故人吧。

　　第四天，如期而至的是大车轮战，也是季度赛半决赛。五场连轴转的比赛最是考验选手的体力和抗压能力，全国赛的半决赛会分为两天举行，季度赛也纷纷效仿，车轮战改为两日举办。
　　至于车轮战，那无疑是所有选手最讨厌的比赛类型，没有之一。
　　一般来说，参赛队伍就已经决定了决赛的入围名单。像全国赛，Endless、Dynasty、Wildfire、WAW、FP五家战队是“杀破狼”项目最强势的战队，没有特殊情况都会手牵手进决赛，基本不会出现意外。除非WAW的狙击手演技到位，把团队拖下水，让WAW连决赛都进不去。

　　“第三场。”岑锋接过胥迎泽递来的毛巾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来自窗外的新鲜空气，随手拿过窗台上的保温杯倒了杯水。
　　累，非常累。每局岑锋都力求速推，尽量在第二组没结束前打完。车轮战没人愿意一直磨，那样只会白白给对手增加休息时间。只有不停地攻击，迅速结束战斗，才能让对手时时刻刻保持在与自己一样大的精神压力下，从而凭借意志与扎实的能力压制对方整体状态。
　　“五局……天啊，每次打季度赛都跟要扒层皮似的，三局就要累瘫了，以前是怎么打的啊。”苏程直接瘫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从下午三点开始，到现在第三局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但心理和身体上的压力并不止这两个小时，有的选手实在撑不住的甚至还会有生理反应。得亏他们是老选手，换个新人来可能连第四场都打不下去。
　　胥迎泽伸了个懒腰，骨节随着动作响动。对于这种赛制，他们不可能没有怨言。但比赛终归还是要打，只要捱过这场，就能进决赛。

　　“好的，第二轮B组比赛正式结束，接下来的是第三轮的A组比赛，小组有……”
　　短暂的休息过后，是第三轮比赛。这次他们的运气不是很好，抽签恰巧抽到了一次连打，刚刚是他们第一次长时间的休息。比赛打到现在所有选手都没有什么脾气了。这时候拼的就是平时的训练强度与体力。只要训练足够，第一天耗也能耗过去。
　　第三轮的比赛永远是最难看的。前几轮能看到选手们咬着牙拼了命也要剥削对手那一点点的休息时间而做出的努力。而到了最后一轮，剩下的只有疲惫。
　　“打起精神。”在看见队友状态都不是很好的时候，岑锋出言提醒。他自己的状态亦不佳，却也还是硬撑着。那挺直的脊背就如同他对待比赛的态度一样，是一样的正直，百折不挠。
　　俞穿看着他，岑锋的瞳孔好像都有些因为注意力集中时间太长而发散，想劝他休息一下不要那么累。但话刚要出口，他就将话咽了回去。
　　岑锋这个人，向来不会服输。即使已经要到极限了，也不会在表面上露出哪怕一丁点疲态。生怕有人见缝插针，将他击垮。
　　俞穿所能做的，不是劝他褪下甲壳休憩片刻，而是尽可能替他分担压力，为他保驾护航。对岑锋来说，一个替他默默分担的人远比一个“关心”他的人来得更讨他喜欢。

　　第三局比赛终于开始。他们再次坐在电脑前，作为一个职业选手而努力着。
　　但当屏幕变灰的时候，岑锋还是低下了头，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气。
　　到底是大脑过载，疲于想那些合适的策略。即使是真的逼着自己，收获的效果也并不美妙。
　　前几局的排名都不差，速推也让人头数十分可观。但第三局打得这么稀巴烂，岑锋已经开始担心能不能进决赛了。他的经验之谈，就是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在第二天的比赛。
　　从积分榜来看，Endless目前是总榜第四，第五第六的分咬的很紧，这局……
　　他的目光望向队友，抬手控制鼠标ob了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