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溪涧》竹语八月

62、第 62 章

　　“那个让人不爽是小子怎么回事？”

　　“什么？”韩亦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哦，你说阿青公子？”

　　“嗯，就是他。”吴不扬给自己和韩亦无都满上了一杯茶水，“眼睛长在鼻孔上，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小屁孩。”

　　韩亦无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突然笑道：“这话可不要让那个小屁孩听见，”

　　吴不扬问：“怎么了？感觉你们都挺怕他的，什么来头？”

　　“不知道。”韩亦无说，“就知道是个只听苏澜命令的小鬼头，四圣地出身，摸不清是个什么，不过从这片羽毛来看……不死鸟？或者你知道其他什么魔兽是黑色羽毛的？”

　　吴不扬被韩亦无看的莫名其妙，说：“看我干嘛？我只知道沧海人鱼。”

　　“那有点可惜。”韩亦无说，“我本以为上神您对四圣地多少有些了解的。”

　　吴不扬皮笑肉不笑一声：“我可没那爱好。”

　　现在神界的这群人啊，一个比一个叫人搞不懂。

　　吴不扬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最开始到神界的那段日子，余风上神还是个令人捉摸不透，行迹飘忽不定，拒绝了无数人的讨好和贿赂的大前辈。杜若也是个一会火爆脾气说来就来，一会又眼神阴翳的让人无法与之对视的第一人。

　　时过境迁了，余风上神成为了传说，还成了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杜若成了第一个“忤逆圣意”的叛臣，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自杜若造反、宁以逼宫之后，神族一个个的都明白了当下的局势，半数以上的人都选择了明哲保身——投奔新帝，唯有极少数一部分仍拥护着旧帝，妄想把杜若和小太子一并从黑牢里解救出来。

　　“所以我们就该冲进去直接杀！”
　　“杀个屁！苏澜亲派守卫，严管把手黑牢，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能耐直闯黑牢！”
　　“不杀怎么办？就让杜若公子呆在黑牢受苦？”
　　“杜若公子昨日才被云皓那娘人羞辱，怎的能叫公子继续受苦！”

　　吴不扬听他们谈话听的头疼，赶紧曲起手指敲敲桌子：“行了行了啊，大家冷静一点，反正有宁以呢，救杜若的事不用着急。”

　　“吴……”

　　吴不扬给他补话：“火。”

　　“吴火上神——”

　　一间小小的客厅，寥寥无几的几个中神、下神和暗将，都统一了视线无比真诚和迷茫，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崇拜。

　　这可是这间屋里唯一一个上神。

　　唯一一个站了杜若这边队伍的上神。

　　“上神啊……”

　　中神和下神在往日里开会的时候都是站在神殿外面，不开会的时候上神们一个个的又神出鬼没的，不像他们中神这样整天忙来忙去。

　　他们也是很少能这么近距离的看一位活的上神在自己面前。

　　“可……可是，杜若公子他……他毕竟是……”

　　“我知道他是被污蔑的。”吴不扬笑道，“但是你们能不能……哎？能不能分清主次啊？你们以为你们就很……厉害？没了你们苏澜还是一样专政啊，救了杜若也不能怎么样，反倒还让他遭受追杀之苦，不如让他在牢里待着呗，反正有宁以照顾，死不了。”

　　吴不扬一番话说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个个红着张脸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傻傻听着上神的“训斥”，还得不停的回“对对对”、“是是是”。

　　这群人都低眉顺眼惯了，就算心头里有个什么不满都说不出来，只敢背地里偷偷摸摸的骂。

　　吴不扬也拿他们没办法，索性也不去跟他们理论这些东西，扭头便问：“哎，我问你们，好好的苏澜不跟，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杜若？天帝的后路是余风上神，又不是杜雷上神。”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对着吴不扬露出了一个极其之傻的笑容，万分羞愧的说：“呃……上神呐，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就是……就是觉得跟着杜雷上神吧，虽然眼下里吃吃苦吃的多些，但日后……总有好日子过。苏澜么就……”

　　“嘿……不是我说。”吴不扬被他们给逗乐了，“你们还能未卜先知了怎么的？余风上神被贬去人间找都找不着呢，你们杜若公子也进了牢，你们哪来的自信啊？”

　　“不是啊上神。”一个人站了出来，对着吴不扬好一通摆手，还压低了音量，搞得跟见不得人似的“有人看见了！”

　　吴不扬一脸的诧异：“看见什么了？”

　　那人继续用手欲盖弥彰遮着嘴巴，还又压低了音量：“杜若公子啊……拿心头血护执行官啦！”

　　吴不扬：“……”

　　那人见上神皱了眉头，以为是上神不信，更进一步蹲到了吴不扬身边，又凑近了他说：“亲眼所见啊，执行官捅了公子一刀公子都不生气的。”

　　吴不扬本来以为的是宁以没真的捅进去所以杜若才没有一点怨言和生气的模样，没想到宁以还真的捅了！

　　杜若脑子让门给夹了么？吴不扬心想。

　　什么情啊那是？爱情还是友情？命都不要了？当着苏澜的面呢就把心头血给出去了？

　　现在的上神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吴不扬越想越想不明白，他本来以为余风上神那样为了爱情什么都不要了的已经够独特了，没想到……

　　他们还真不愧是师兄弟。

　　屋子这群人哪能猜到难以捉摸的上神大人在想什么，话匣子被打开了，赶紧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啊，上神，有人还听到了点消息！”

　　吴不扬敛眉，更加诧异，心想你们哪来的那么多消息？

　　但嘴上还是乖巧的问：“什么？”

　　“有人听见啊，有个少爷跟苏澜汇报，说没能杀死余怀音，还说怀疑余怀音身边的女人是蓝严。”

　　此话一出，吴不扬都没发表疑问呢他们内部自己就炸了。

　　“啊？真的假的？哪个少爷啊？”
　　“都是偷听到的，哪能听那么清楚啊！这关键字眼记住了不就好了嘛！”
　　“苏澜果然派人追杀余风上神了！根本就是害怕余风上神回来主持公道啊！”

　　不，你们余风上神心里可能除了恋爱也没有主持公道这一回事，吴不扬心想，而且有些时候注意注意说话的人也是挺重要的。

　　“没听错吧，蓝严不是早就死了么？”
　　“蓝严是谁啊？咱们神界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么？”
　　“你怎么……嗨！你还小，不知道蓝严公子很正常，蓝严可是神界之王！就现在，那个史诗级难题的化魔手！除了苍家主就属他了！”
　　“这么厉害？怎么就给死了？”
　　“别提了！墨镜湖杀的！”

　　神界之王啊，我好像也听说过，吴不扬闷声喝了口茶。

　　好像是个厉害到无敌的一种存在，禁书阁里写他是少有的将主辅两种魔法元素修炼至最高级别的，还写这位神界之王化魔手十分了得，连最凶猛的黑雷都能化了为自己所用。

　　“确定没听错么？蓝严死了怎么还能变成个女人在余风上神身边？”
　　“错不了！听的真真的！苏澜听到蓝严名字语气都变了，还说要活捉余风上神看蓝严的反应。”
　　“看蓝严反应干嘛啊？他和余风上神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哎呦，说了个什么我也给忘了！反正就是……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少爷说蓝严是余风上神的伴侣！”

　　“咯擦”一声响，一群人集体看向把茶杯捏碎的吴不扬上神。

　　上神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耳朵，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你刚刚……说什么？”

　　刚才说话的人莫名其妙被吓到了，但就是傻，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那……那少爷说……说蓝严是余风上神的……伴侣。”

　　说到最后，这孩子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伴侣”俩字声音格外的小，虽然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下绝对能听清楚。

　　“伴侣？”吴不扬笑了，“蓝严，一个第二十六世才被百墓山以外的人知道的人……不是……你知道咱们余风上神是第二十六世出生的么？他俩谈恋爱？蓝严比余怀音大了不止一个辈分了！”

　　那人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是莫名其妙敢跟不扬上神犟嘴：“真的是这样讲的，那少爷说，那女人用心头血救余风上神的时候，她看到火凤了，然……然后苏澜才说的要活捉余风上神看蓝严的反应……”

　　“……”吴不扬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你他妈……刚才不是还想不起来么？”

　　那人快被吴不扬吓哭了，挂着眼泪可怜巴巴的说：“你……你一逼我我……我就想起来了……”

　　吴不扬：“……”

　　混乱交谈的时候，那个明显年长许多的神将站了出来，语重心长：“上神呐……若真是如此，那余风上神可不能与蓝严有关系啊！”

　　吴不扬头疼的要死，只想去人界找余怀音好好聊一聊。

　　他睁开一只眼，问：“为何？”

　　“那蓝严……是屠尽落家满门的凶手啊！”

　　还着急的剁了脚。

　　……

　　神殿里，苏澜揉着太阳穴，方桌上的木简摞的都快要比他还要高。

　　昨日里才在十字街把一票人吓得站不起来的阿青公子未得通报就擅自进了殿内，见了苏澜也不行礼，直截了当进入话题：“离尘身子越来越不行了，不死鸟元丹和火羽灵咱们已经指日可待了。”

　　“我图的只有火羽灵。”苏澜抬头看他，说不上来是什么眼神，有警惕也有信赖，复杂的很，“想要离尘元丹的人是你。”

　　阿青公子冷笑一声，嘲讽道：“别装了，我有了离尘元丹才能完全进化为不死鸟，到时才有资格驱使火羽灵，你也才能掌控四圣地，不然……你光拿着颗破珠子，供起来观赏？”

　　苏澜被他烦的头都大了一圈，无奈道：“你来就是跟我犟嘴的？”

　　“自然不是。”他皱着眉头别开脸，说，“我只是好奇，献祭之法我也会用，从未听说过能操纵了圣物的。”

　　苏澜冷笑：“你爸不告诉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

　　被提起父亲，这人就会露出这样一种“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死你”的表情，简直就是在告诉全世界“我的情绪波动点都是我爸，快来惹怒我啊”。

　　小孩就是小孩，再怎么装都没有，没长大就是没长大，稚嫩的要死还装着大人的样子。

　　“这可是神界里最头等的献祭之法。”苏澜说着，从金凳上站了起来，“妖灵元丹只作为增加成功率的道具而已，圣物和混血儿是个要紧的东西，他的灵魂更是个要紧的东西，所以我才让你……这么久了，到底有没有找到四圣地和他族的混血？”

　　“哪那么容易？”阿青很快就凶了回去，“四圣地鲜少与外人交往，结婚生子更是无稽之谈。”

　　要控制了火羽灵的献祭之法所要用的灵魂，以神族和四圣地的混血为最佳，最好是凤族。既能与火羽灵产生了共鸣，又有强硬的神魂。

　　凤族和神族的混血，三十六世以来也就有那么两个。既然如此，能拿来作为献祭的，就只有蓝严或者……

　　苏澜的视线忽然集中在阿青身上。

　　或者只有离青这小子了。

　　四圣地少主与苍家家主的儿子，被上古凶兽不死鸟孕育出来的天煞孤星。

　　“对了。”苏澜突然想到什么，“你囚禁楚莫寒那么久，没把人玩死吧？”

　　“……”离青极其不喜欢苏澜这个说法，一双眸子里全都是威胁和怒意。

　　苏澜一看就知道刚刚的话不对，急忙改掉：“我是说，楚莫寒毕竟是鬼王，他在神界待了这么久，身子状况还不错？”

　　离青敛眉，霎那间便捕捉到什么，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楚莫寒生病了？”

　　“……”苏澜一惊，暗叫一声不好。

　　跟这混世小魔王对视了一会，苏澜属实没办法跟一个已经有了一定起色的、很快就能成为第二只不死鸟的小孩儿做这种“死亡”对视，便无奈承认道：“是，我找人监视你，怎么了么？”

　　“……不怎么。”离青错开视线，转身要往外走，“把你的人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轻饶。”

　　说罢便走，步履匆匆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要回去他的梅园照顾那个病怏怏的鬼王。

　　“小一。”

　　先前的少爷从暗中出来，低眉顺眼叫他：“大人。”

　　苏澜意识到不好，确认道：“你真动楚莫寒了？”

　　小一连忙单膝跪下，急道：“大人您说想完全控制住离青，我便……便派人去了梅园，大人，对不起……”

　　“……”苏澜闭眼长叹一口气，“罢了，不是你的错。只希望你手下的人机灵些……别让那小魔王把我的计划搅乱。”

　　“大人。”小一抬眼，试探着问，“楚莫寒毕竟是鬼王，应该不会……”

　　“怎么不会？”苏澜头疼不已，不经意间多了些烦躁，“法力被封，开不了鬼域，又没回去过鬼界，鬼族没了鬼气，就像血族没了血，无非是行尸走肉空吊着一条命而已。”

　　“大……”

　　“大哥——”

　　小一的话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他都没来得及回应一句，就见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人，草草对苏澜行了个礼后就兴高采烈对着小一邀功：“大哥！你交代我的事我办好了！”

　　苏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小一，哭笑不得问：“你让小六去办了？”

　　小一点头。

　　苏澜没忍住哈哈笑了两声，甚至还惬意的坐在了凳子上，问下面的小六道：“说说，你是怎么办好的？”

　　小六一脸的得意：“此事未经我手，全权交给了鬼将处理，而且……而且还顺便处理掉了一个麻烦。”

　　“何出此言呐？”

　　“我把韩亦无也弄进了梅园，凭他的性子，瞧见有人欺辱弱小定会出手相助，到时阿青公子回去，就算救人有功，也难逃擅闯梅园的罪责。”

　　……

　　“你没事吧？”

　　韩亦无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鬼将们和正在甩手的黑衣男人愣了好半天，才干巴巴吐出这么一句看似是问候的话。

　　“我？”黑衣男人疑惑的指着自己，“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

　　“可……”韩亦无手指伸出去后意识到指人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又把手指指回来在自己脖子上，“你脖子上……”

　　“？”黑衣男人好奇的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摸到后反应到了什么，轻咳一声顺便拉上衣领，说，“没事。”

　　脸色变得很不好，像是被说到了难以启齿，或是能将他惹怒的话题。

　　韩亦无小心翼翼道歉：“抱歉……”

　　“没事。”黑衣男人说，“你怎么进来的？”

　　“我……”

　　“楚莫寒！”

　　火急火燎的声音，硬生生把韩亦无的话从中折断。

　　韩亦无只觉得这声音耳熟的很，都没来得及回想一下，就见面前的黑衣男人迅速扯了几把衣领，把本来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脖颈和锁骨都露出来，又把那双撂人一撂一个准的双手揣进了袖子里。

　　还把那副不管看谁都跟看渣滓一样的眼神和脸色换成了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

　　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变得韩亦无都觉得刚才看到的打起架来都带风的人是个幻觉。

　　一个红色身影猝不及防闯进圆子里，在黑衣男人面前急刹住了脚。虽然着急，手下动作却小心翼翼、跟捧着个珍宝似的，抓着他双肩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你没事吧？他们伤着你没？”

　　有点眼熟，韩亦无心想。

　　哦……他好像是昨天刚跟自己见过面的阿青公子。

　　黑衣男人的神色不太好看，说的话也有点找揍的感觉：“不是你叫来的？”

　　“我他妈有病啊！”离青大吼，“我……你怀疑我？”

　　“……”黑衣男人垂下眼眸，不耐烦甩开离青的手，转身要回了屋里，临走前又交代一句，“是这位小公子救了我，把人好端端的送出去。”

　　离青这才注意到圆子里的韩亦无，眼神霎那间便阴戾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离青！”黑衣男人吼他，“我让你把人送出去。”

　　离青咬着牙，来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打量，终究是满肚子怨气走向韩亦无，说：“走，我送……”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忽地扫到那人脚步踉跄了一下，立马扔下韩亦无飞奔过去，不容拒绝的把人横抱起来，犹豫了一会，对韩亦无说：“你到处走走，我待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