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说书人说

30、第三十章

　　鹤隐什么都来不及说，慌里慌张跑进闲云居，湖心小岛的软榻上，鹤松闭目躺着，身边只得延叔伺候。

　　“怎么回事？”鹤隐神色惶惶。

　　延叔肃然道：“我发现老爷的时候，他已经昏迷。白衣大夫来看过，并未瞧出是什么病症，施过银针，但老爷还是醒不来。”

　　“不离，你回去，请毒哥哥过来。”鹤隐的声音带着三分肃杀。

　　鹤隐仔仔细细把鹤松的躯干、四肢，乃至后背、头顶检查了一遍：“延叔，你怎么看？”

　　“中毒，我想这个可能性最大。”延叔言下之意，只有毒公子才能做到，“能制这样毒的，那几位怕是没这个本事。”

　　鹤隐摇头：“不会是毒哥哥，他若安心下毒害人，此刻爹爹一定是暴病而亡。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何须自己制作。”

　　毒公子下船踏入湖心岛，鹤隐看见他身后还跟着秦玉树。

　　不离连忙解释：“小姐，我只请了毒公子一人，是毒公子请求带秦公子前来。”

　　“鹤隐小姐。”秦玉树率先开口，“是在下请毒公子让我前来，我还未正式介绍，在下缉凶司秦玉树。”

　　缉凶司这三个字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鹤宗主是中毒。”毒公子打断三人的意外，又把众人注意力集中在鹤松这里，“这毒不难解，只是需要一些药材。”

　　“不离，带毒哥哥去白衣大夫那里。”

　　就秦玉树观察，这湖不大，湖水不算深，但湖内无所借力，用轻功飞来，有些吃力。

　　湖中有船两条，一大一小，小的被不离划走。

　　四面开阔毫无遮挡，湖心小岛除了软榻并无他物。

　　“延叔，请问，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由谁第一个发现鹤宗主昏迷？”

　　延叔简洁明了地回答道：“约摸二刻之前，就在这里，由我第一个发现。”

　　现在看来，只有知道中的什么毒，怎么中的毒，才知道凶手是谁。秦玉树暗自想着。

　　不离划船载毒公子去又复返，不离替毒公子把药炉搬上小岛，他自己则背着药材跳了上来。

　　药炉里药香翻腾，毒公子又往里扔了几味药材，这药立马变得又腥又冲。

　　“有许多毒都可形成鹤宗主现在的症状。”毒公子把熬好的药倒进碗中，“这毒可解，只是…”

　　“毒哥哥，只是什么？”鹤隐噙着泪。

　　“只是...解毒后鹤宗主身体虚弱，易出汗，易感风寒。”

　　鹤隐带着泪水笑了：“没事。”

　　毒公子见她停住眼泪，心内稍安。

　　鹤松牙口紧闭，鹤隐端着汤药不知如何才好。

　　面口合谷收，毒公子猛刺鹤松合谷穴，鹤隐趁机将汤药灌入，又扶他躺下。

　　秦玉树问道：“你也不知鹤宗主所中何毒？”

　　“毒公子，老爷的膳食、茶水我敢肯定不会有毒。”延叔言之凿凿，“若有毒，此刻我定然同老爷一样，昏迷不醒。”

　　想来鹤松的饮食一直由延叔试毒。这也不奇怪，别说是世家，连普通的富户也常安排有专人做此等事务。

　　“既然延叔如此肯定。”秦玉树略迟疑，又问，“鹤宗主从乐室回来后，便一直待在这里吗？”

　　延叔摇头：“老爷昏迷前一直在默斋，我带二位公子去看看。”

　　延叔撑船载二人离岛。

　　“不离。”

　　“是。”

　　不离撑船离岛，一刻钟后，复返。岸边多了汪临风、李谪仙、碎琼三人。

　　延叔领着毒公子、秦玉树踏入默斋，房不大，房内陈设简朴，一进屋便有浓郁的聚仙香气。毒公子两手夹住香炉盖，内里早无香锥燃烧。

　　延叔道：“这是聚仙香。”

　　“延叔，园内各处，皆用聚仙香吗？”秦玉树想知道是不是人人都得此香。

　　“秦公子误会，这聚仙香价值不菲，便是老爷，也会在离开房间前，将它熄灭。”延叔解释道，“乐室今日焚香，也是老爷特地嘱咐一定要用聚仙。”

　　秦玉树抓住细节：“鹤宗主嘱咐的时候，都有谁听见？”

　　“那四人、鹤隐小姐和她的护卫不离，还有我都听见了。”毒公子答道，“昨日随鹤隐小姐去茶室的时候，鹤宗主吩咐的。”

　　秦玉树进一步问道：“茶室也燃的聚仙？”

　　延叔摇头：“茶室不可焚香，香气会干扰茶香，茶室品茶是不许焚香的。”

　　临窗的桌台上摆着青瓷茶具，看样子鹤松在离开默斋前，应该就是在这里饮茶。

　　毒公子挑了茶渣放进嘴内，并无毒物，只是这茶和普通绿茶味道有些许不同。

　　延叔道：“老爷本就爱饮绿茶，又新得了这茶，这两日更是只饮此茶。”

　　“我有个想法。”秦玉树指着香炉又去指茶具，“香无毒，茶无毒，会不会香加茶有毒？”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毒公子思索片刻举例道，“比如，吃鸡肉不可饮菊花酒，螃蟹不能与南瓜同食。否则便会中毒。”

　　又看向香炉：“只是这可能性，还需验证。”

　　“这里既已看过，我们不如和师弟他们汇合，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他们。有劳延叔。”秦玉树略欠身。

　　三人才出了默斋，往湖心岛去，远远看见岸边站着汪临风、李谪仙、碎琼三人。

　　走近后，碎琼才道：“鹤隐小姐让我三人在此等候。”

　　那边不离撑船接了延叔返回湖心小岛。

　　秦玉树急忙开口：“师弟，你今日去无能园内，他饮的可是此茶。”

　　毒公子从袖内取出象牙白的手帕，手帕内是用油纸包好的绿茶。

　　汪临风点点头。

　　“是了。原来如此。”秦玉树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秦公子，到底怎么回事？”李谪仙头一个坐不住。

　　“聚仙香单用无毒，绿茶也无毒，但不能一起使用。”秦玉树为让众人回忆问道，“今日出了乐室，大家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饮水。”碎琼谨慎地看向秦玉树。

　　乐室不可饮茶，在里面坐一个时辰，人人都是口干舌燥，离了乐室自然会饮水饮茶。

　　秦玉树点点头，顿了顿说道：“听延叔说，鹤宗主出乐室直接回了默斋。方才我们探查过，他应该是边饮茶边焚香，用的正是聚仙香。”

　　碎琼补充道：“鹤隐小姐也讲过，本应该当堂宣布结果，可是发生了无能和守己的事情，才让鹤宗主决定思量一番，晚间宣布。”

　　“难道无能失误，也与聚仙香和绿茶有关？”李谪仙自问又自己分析道，“无能在去乐室之前，在自己园内大量饮用此绿茶。到了乐室时又在短时间内，吸进聚仙香香气，才会出现轻微的中毒反应？”

　　“很有可能。”汪临风接着他的分析往下，“而鹤宗主在返回默斋后大量饮用，并长时间处于焚燃聚仙香的室内，导致中毒弥深。想出此计的人，怎么肯定鹤宗主会焚香喝茶？”

　　是啊，就算聚仙香加绿茶真能令人中毒，可他又怎么保证鹤宗主一定会焚香喝茶呢？

　　湖面上又传来声响，一大一小两艘船驶来。

　　延叔打横船身：“老爷已醒，小姐请各位过去。”

　　众人分上两船。

　　“延叔。”李谪仙问道，“鹤宗主平日都是在默斋焚香喝茶吗？”

　　延叔温言：“老爷会在默斋焚香喝茶，通常都为思考要事。”

　　大概猜到李谪仙为何询问，又补充道：“这习惯，园内众所周知。”

　　湖心岛，鹤宗主已然醒来，正靠着软榻，闭目养神。

　　杂乱的脚步声让他睁开双眼。

　　“爹，缉凶司的秦公子在此，又有毒哥哥在，您不必担心，害您的人一定会被揪出来。”鹤隐气鼓鼓地向鹤松承诺。

　　毒公子把了鹤松的脉：“鹤宗主，你体内余毒未清，汤药还需再服两日。”

　　鹤松神色一如往昔平和：“有劳毒公子费心。”

　　“鹤宗主。”秦玉树上前一步，“您中的毒，应该是聚仙香与绿茶同用后导致的。是谁设的局，您心中可有…”

　　鹤松摆手示意：“劳烦各位公子。此次中毒，不怪他人，应是意外。”
　　缓了缓又道：“未曾想到，这新得的绿茶竟和聚仙香同用会致人中毒。隐儿，去告诉无能一声。”

　　停了几瞬，问道：“今日无能失准，是否也与这有关？”

　　秦玉树点头：“怕是无能公子去乐室之前饮了绿茶。”

　　鹤宗主叹气：“乐室今日也是焚的聚仙香。”

　　转头与鹤隐商量：“隐儿，虽然出了这样的事，名次还是不会改变。”

　　鹤隐点头：“隐儿明白。可是，爹，设局之人…”

　　“我说了，这是意外。”鹤松语气里多了两分严肃，少了五分平和。

　　众人明白，这事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明日的比试，如期举行。今夜之事，不必告之你四位师兄弟。我身体倦乏，先回房歇息。”

　　众人聚在不爽园第三进院落内。

　　鹤隐命人安置圆桌，又有仆从鱼贯而入。

　　深褐色的瓷碗内一圈圈码着黑色的腊肉，中间搁着鲜红的剁椒。

　　另有深褐色小缸，五寸深，平底，一般大小的鸡肉块，用小香葱、姜片、剁椒并几勺茶油和二两香醋，蒸熟后被端上桌。

　　两碟同样大小花色的白瓷碟内躺着数条小鱼，名为火焙鱼，其滋味浓郁，下酒下饭。

　　大瓷盘内堆着小山高的嗍螺，加了韭菜、鲜紫苏一起烹调，鲜香味美，风味十足。

　　一尺见长，六寸见宽的矩形陶盘内，卤鸡脚、卤鸡翅、卤鸭脖、卤鸭架依次摆放。

　　方寸大小、乌黑油亮的酱豆腐干一碟，几碟金黄的炒米摆在一起。

　　刚放在桌上的蒸蛋，与往日所见的家常蒸蛋不同。直接把蛋打在碗内，稍加水，加上茶油和盐，直接蒸熟，蒸熟后，蛋白蛋黄彼此边界清晰。
　　有仆从放上两个圆形竹筛，各装着一打文市油饼和浏阳茴饼。

　　再添数个菜一齐占满圆桌。

　　八人围坐一桌，位子还有富余。

　　“这里没有外人。”鹤隐笑意婉转，“今日多谢各位哥哥。”

　　鹤家并不饮酒，这两日同鹤隐用膳，皆无酒水供应。

　　“只是，我爹说，无人下毒，令我难以相信。”鹤隐不安道，“我有些担心明日的比试，不知会不会还有人被无辜牵连。”

　　眼睛一转，有些悲色：“还有我爹，不知道还会不会被人下毒。”

　　“鹤隐小姐放心。”李谪仙朝毒公子努嘴，“有毒在，还用担心什么。”

　　这话落在毒公子耳里，立刻成了一种责怪。今日他也在，还累得鹤宗主中毒，有何脸面说话。

　　“毒哥哥，今日的事不怪你。”鹤隐察觉毒公子在怪恼自己，“你并不知两种东西混合会中毒。”

　　“鹤隐小姐。”秦玉树示道，“守己的弦确是他自己的，他也坚称是自己所为。”

　　“鹤宗主的中毒很难解释为巧合。反过来想，假设真有人利用两者相克做局，那就必须让巧合变成必然。怎么能令巧合成为必然呢？那必定是在今日的比试中出现意外。还有什么比得意弟子失准，又有弟子受伤更严重的呢？”汪临风一通分析。

　　碎琼接道：“汪公子认为这件事中，没有巧合。而是有人为了巧合，而制造巧合？”

　　“没错，”秦玉树沿着这思路继续厘清，“无能公子昨日才回，十三园内只有这种绿茶，他今日势必也只会饮用此茶。”

　　“守己更像一个备用方案。”李谪仙吐出鸡骨头，“如果无能没有中毒，那守己受伤，也能起到相同作用。”

　　“明日的比试，还不知情况如何。”鹤隐满是担忧。

　　“师妹。”

　　是无能的声音，鹤隐猛然抬头。

　　“师傅昏迷为何不告知师兄？”

　　鹤隐抬眼望他：“师兄，我爹怕影响明日比试。且让我不许告诉你们，师兄又是从何得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