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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锁 ...

  •   她笑着行礼,状似无意间瞥了一眼院子,又道,“太老夫人邀您过去瑶香馆叙旧,并也尝尝今年的新茶。”

      看她这么说,小石头也是机灵的,知道这事他掺和不得,便规规矩矩目送二人过去。

      南家有钱有势,就连寻常喝茶休憩的地方也比别处精致。

      云钦泽矮椅上坐定,便听得门外一阵窸窣。

      “祖母。”

      那人唤道。

      听得这冷清清的声音,云钦泽心头一颤,猛的抬头,那人已推门而入。

      外头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她依旧是一身青衣,携着霜寒缓缓前行,周身似笼着轻烟,行动间分波浩渺如云如雾。

      果然是她。

      “你们已照过面了?”看他这般神色,太老夫人不禁问道。

      这事有些丢人,他一时不好回答,只得望向一旁坐得直挺挺的少女。

      南重锦可不屑得作假,听太老夫人有问,便认认真真的点头:“那日雪大,在法莲寺……”

      “且见过一面。”

      云钦泽慌忙接口,因怕被她说穿,便也继续道:“那日在法莲寺与南姑娘有过争执,心中歉疚,如今在此也给陪个不是。”

      南重锦侧目,他做错了事,是该道歉的,怎么还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

      又想起早前丫鬟们说的,袭秋院来了个客人,模样长得极好,说话也斯斯文文的,倒像个读书人。

      如此“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她可没见过。

      “我家锦丫头最是重规矩的,说话有时冲了些,您可别怪。”太老夫人虽不知缘由,却也笑着替她开解。

      “哪里……”

      他一面应着,一面还忍不住觑她。

      倒也不是如何,只是这姑娘板板正正的坐在这儿,脸上也无甚表情,跟个冰柱子似的,瞧着那暖炉里的热气飘到她那儿都得消上几分。

      好在老天爷怜悯,不知又是几杯茶下肚,总算可以离席起身。

      外头风雪乍停,地上铺了一层积雪,有下人在一旁掂着扫帚扫雪。

      “原来你就是袭秋院的那个客人。”

      云钦泽侧首看她,等着她说下一句话,没曾想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姑娘就只是感叹一句。

      在他愣神之际,南重锦已越过他往前走着,她的脚不方便,走得有些慢,他在后头跟着,心里只觉可惜。

      雪后初霁,地上湿湿滑滑的不好走,纵她万分小心却仍不慎脚下打了个绊子,正要跌倒,却被他一手锁住胳膊扶稳站好。

      “多谢。”

      她松口气,有些后怕。她手有旧疾,若要摔倒可是无法借力起身的,那时便多有狼狈了。

      云钦泽不说话,默默放开手,仍叫她在前头走着。这姑娘长得冷,声音也冷,道个谢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因怕她再滑倒,他便也跟在后头走着,不紧不慢也不搭话。如此跟着她一路送到撷霜院,才又拐了回去。

      一看见他,小石头便蹬蹬蹬地跑过来接他……也不是,是蹬蹬蹬地跑过来,殷勤着一张脸向他打听。

      “主子,您可见着那南小姐啦?她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貌如嫫母丑的厉害?”

      “怎么这么问?”他有些好奇。

      就见小石头咧着嘴啧啧两声:“她不是脾气不好么,想来定是模样不好看,拿人撒气来着。”

      “人家不丑。”

      想想那姑娘如冰似玉,风骨不俗,只是……

      “只是娶了她可能会很惨。”

      “您已经很惨了。”小石头很是认真。

      每日薛丞相催命似的催着,唯一亲近的几人也都谪官的谪官,辞乡的辞乡,简直比那提线木偶都来得不自在。

      “我说的是你。”云钦泽敲他一把,“掂量掂量你这条命,以后做事可得小心点。”

      怎么,那南大小姐竟是个要拎着命来伺候的主儿么?

      由是他这句话,叫小石头心惊胆战了许久,每每想起还都一身冷汗。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又过了几日,直至月初八,有丫鬟在外头兴致勃勃的说着布匹如何。

      原是近年关了,府中诸人也都分了布匹要赶着剪裁新衣。

      这是过年的大事,因此莫说主子们,就连寻常三四等的下人也都依着规矩分了些来。

      只是小石头耳朵好使,悄悄地又听见说大姑娘如何如何。

      他一寻思,坏了。

      这府里的大姑娘可不就是那往后要做他主子的人么。

      这可了不得了,可不能叫她受什么坏心眼姊妹们的欺负,就一骨碌跑回去禀了云钦泽。

      “主子,这您可得管管。”他板着脸,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她可不是个会受气的。”

      想起瑶香馆里她看他那眼神,这姑娘可不是个会受委屈的。

      “您哪能这么说。”

      小石头一皱眉,很是忧国忧民:“人家姑娘再厉害,到底也是个女儿家,在府里又没个倚仗,可不得受人欺负。”

      “这人家后宅的事你别瞎管。”

      “那可不是别人!”

      小石头有些急了,“那可是,那可是您……”

      “既然知道,你急什么。”云钦泽瞥他。

      可不是得急么,小石头有些泄气。

      都说这姑娘凶了,那不得赶紧给她留个好印象,省的到时候真叫他掂着命去伺候。

      兴许是见他可怜,又或者念在那南姑娘是自己未来媳妇儿的面上,最终还是松了口叫他去了。

      小石头顿时激动不已,拍着胸脯十分豪迈:“爷,您放心,小的肯定叫她们欺负不了南姑娘。”

      云钦泽撇过头没理他,这小子愿意去就去罢,最好再碰个钉子回来。

      南家家大势大,女眷自然多,这女人一多,事也就多。

      尤其是几个房里的姊妹们聚在一起,嫡出到还好,母亲管教得厉害,平日里也万物不缺,闹不出什么。

      那庶出可不行,亲娘说话不做数,嫡母也不愿意尽心管,因而整天闲着没事就闹腾几下,尤其是再得个有心人掺和。

      “银朱。”

      隔着层层帘幔,南重锦唤道:“去叫忍冬回来。”

      毕竟是同父的几个妹妹,依着规矩,到底没将她们撵出去。

      银朱却犹豫几番,主子的话不敢不从,只是这事也实在有些窝火。

      “姑娘,您忍她许多年,便由着忍冬去罢。”

      她心中叹气,闹闹也好,省的那人真把自己当个嫡小姐了。

      “不是忍她。”南重锦敛衣出来,“她还不配我与她争闹。”

      银朱赶紧扶她坐下,又奉上茶水。

      “不管是要绸子还是缎子,她们要,就都给她们。”她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外头吵吵闹闹的惹人心烦。”

      听她这么说,银朱便也领命去了,不过半刻却又拐了回来,脸上阴沉的有些难看。

      “姑娘,其他几个倒没再说什么……”她犹豫片刻,“只是月姑娘仍旧不依不饶,硬要过来见您。”

      “你这又何苦生气,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南重锦握着茶盏顿了一下。

      “既然想见,就叫她们过来罢,也好在我面前说个清楚。”

      话虽如此,府内哪个人不知她的脾气。庶出的几个姑娘不敢进屋,唯只有南曦月一人昂着头怒冲冲的走了过去。

      “不过是几匹江绸的缎子,她们没有,你还没有么?”

      南重锦睨着她,依旧坐得端端正正,如同佛龛里供着的佛像,面容沉静,无悲无喜。

      她南曦月最恨的,就是她这幅样子。

      明明都是南家长房的嫡女,怎么她南重锦就尊贵至极,活得好似九重天上的神祗,衬得她却连泥沟里的污泥都不如。

      明明,明明她已经……

      南曦月咬牙恨道:“按例份有的我自然不稀罕,只是唯独那几个缂丝银鼠皮的氅子,哪个房的嫡姑娘没有,怎么就偏偏剩了我?”

      “这是叔父们另外安排的,你找我做什么。”

      看她恨的咬牙切齿,南重锦却状若未闻,“你为何没有,倒不如回去问问魏氏。”

      那魏氏原先不过是她父亲养在外头的女人,她生母去的早,父亲又是个糊涂的。

      也不知这女人使了什么法子,她父亲硬是忤着祖命,将这魏氏三媒六聘的娶了进来,成了继室。

      只是这事到底不怎么合规矩,整个南府又有哪个人把她娘几个当正经主子看待。

      南曦月心里也是清楚,只是嘴头上仍是硬气的很。

      “你母亲早逝,是我娘把你养大。都说你重规矩,不喊声母亲就算了,每日魏氏魏氏的叫着,倒显得你多高贵。”

      “南曦月,你觉得我若喊她母亲,是折辱了我,还是折辱了她?”

      南重锦看着她,冷冷清清的语气倒似教训个孩童,“我敢喊她母亲,她敢应下这声称呼么?”

      她这话着实惹恼了南曦月。

      这些年来她名义上是个嫡出姑娘,衣食住行也确实是依规矩办的,只是这府中又有哪个人将她当嫡女待过。

      “不就是元配所出,不就是南家的嫡长女——论理说,我也是南家长房嫡女,怎么你就要得,她们要得,偏偏我就要不得!”

      “这些年,你原来气在这儿呢。”

      她忽的嗤笑,“你那娘如何嫁进来的,你不曾听说么?”

      “也知道我南家重规矩,重礼法,若不是魏氏心怀诡计,就凭她家出身,嫁得进来么?”

      “说起来倒是你家吃亏了。”南曦月脸色阴沉至极。

      “南家的确亏,亏在太懂规矩。”

      南重锦清清淡淡的语气叫她半分都辩解不得。

      “当年祖母外出,魏氏在府中如何行事,哪个人不知道,却又有哪个人往外传出过半点不是。”

      “南曦月,你莫要得寸进尺。”

      她将茶碗磕在桌上,语气冷的叫人胆颤:“我不管你,也不是容许你肆意胡来的!”

      南曦月正想发怒,却想起什么忽又笑了起来:“你母亲大家出身,我娘自是比不得。”

      “可那又如何,早些年父亲病逝,如今大房当家的不还是我娘么?且出来说一声,你南重锦将来要侍奉孝顺的,不也是我娘么?”

      “你心心念念的母亲又在哪儿,”她笑得愈发张扬,“祠堂里供桌上搁着呢……不是么?”

      南重锦不说话,凝着她的眸中深如寒潭。

      “你娘好,你去叫她过来替你出气啊!”

      “如今念着她的好了,你娘可不就是被你克死的么。三岁克母,十岁克父,前几年又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婿。”

      “姐姐,我的好姐姐,您说说究竟谁才是败落南家声誉的人……”

      “南曦月,你在这里义正言辞,如此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谁予我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一字一顿,双手握的死紧,面上却冷静至极。

  • 作者有话要说:  云钦泽(好奇):“你在你祖母面前是想说什么来着?”
      南重锦:“那日雪大,在法莲寺且见过一面。”
      云钦泽:……是我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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