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奉旨抢婚》叁疏狂

15、吃食

　　那日戏弄了傅无咎一遭后，阿勒愣是躲在宫里几天没出门。

　　闲暇时，阿勒坐在窗子边看着宫殿旁的池水，几尾鱼不时探头出来嘬着嘴像是讨食，阿勒随手撕下馕，揉碎了洒进湖里。

　　抬眼便能看见湖对面，傅无咎不知从哪讨了个鱼竿，正闲情逸致的钓鱼。

　　头遮兜帽，一双狭长的眸子半掩在阴影中，眼尾挑起的几分笑意倒是十分轻佻，倒像是个闲云野鹤般。

　　他那鱼钩上，分明是没有饵的。

　　傅无咎的兜帽上又压了个花篮，便是前几日阿勒亲手编成，前几日她见花园里来了人，就匆匆忙忙将花篮丢给了傅无咎。

　　阿勒便是想着，一个大男人闲着在花园里编花篮，那些碎嘴无聊的宫人见了一定是一番取笑。狄凉男子都以孔武而立世，见了傅无咎那滑稽窘迫样绝对揪着议论几天。

　　但也不知傅无咎是怎么说的，宫人竟然没有一个嘲笑傅无咎的。

　　反而是见了阿勒就抿唇笑，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将事情说到了嫂嫂那里，导致嫂嫂见了阿勒就意有所指的笑，更是说什么阿勒也到了年纪，女大不中留云云。

　　想到这里，阿勒便有些恼火。

　　此刻傅无咎一脸自在，光在宫中池塘里钓鱼就够滑稽了，他偏生一副毫不自知的自在模样。若不是动作不便，他定会翘着二郎腿吹个曲。

　　像是察觉到了阿勒的目光，傅无咎抬眼便和阿勒四目相对。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阿勒气鼓鼓别开了脸，轻哼一声便拉下帘子，直接将傅无咎的目光阻绝在外。

　　轻佻无礼！

　　抓起馕便是随手一丢，硬邦邦的像是飞盘般向着屋子里飞去，此时宫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馕恰巧被丢在宫人脚前的空地上，宫人手一个不稳险些将托盘扔了出去。

　　碗匙碰撞之声霎起，阿勒回头。

　　“什么东西？”阿勒说着，几步走到宫人面前。

　　桂花香气四溢，酒盅内淡黄色的酒飘香四溢，本是暑气的天，靠近时却有微凉的寒气迎面而来，只单单闻着便叫人烦闷消去。

　　“桂花酒？哪来的？”阿勒眉眼间展开笑意，伸手就将酒盅拿了起来。

　　西域民风豪放人们热情，不管男女饮酒皆是喝烧喉咙的烈酒，夜晚时扎堆聚集在一起，不论男女都是一身酒气，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道风景。

　　这种桂花酒，西域鲜少有之。

　　在他们看来，喝着和蜂蜜水没有区别。

　　阿勒迫不及待啜饮，便觉得清凉入肺腑，燥热一退，连傅无咎坐在她窗外钓鱼的事都忘了。

　　见阿勒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宫人不自觉含笑：“这是傅将军让婢子送来的。”

　　忘我咂嘴的阿勒微微一愣，酒盅微抖，而后便见阿勒反问：“傅无咎？他从哪弄来的？！”

　　宫女摇摇头，只道婢子不知。

　　阿勒看着这酒盅，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桂花酒在西域少之又少，不说傅无咎去哪弄，单是这酒冰冰凉凉的口感，便是用冰块冰过的。

　　如此酷暑天气，也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心思。

　　这般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让自己回长安？

　　想到这里，阿勒打了帘子去望窗外，却见池边空空荡荡，只有那花篮掉下的几瓣花在池边躺着。

　　傅无咎不知去向。

　　一连几日，阿勒午时都收到了傅无咎差人送来的小玩意。

　　第一日是郢朝的冰封桂花酒酿。

　　第二日是长安有名的冰点。

　　第三日又是蔗浆浇樱桃。

　　第四日是冷淘的面条。

　　······

　　直到阿勒数不清的那日，傅无咎送来了偃月馄饨，便是俗称的饺子。

　　彼时碗盘已经在阿勒宫里罗了几层，阿勒撑着下巴细细数，足足有十几个。

　　这么算来，傅无咎已经连着半个月往自己这里送长安的小吃了。

　　见饺子圆滚的模样，阿勒心中盘算着。这算是什么事？傅无咎日日不辞劳苦，再这么几日他是想将长安的小吃都搬来？

　　难不成这厮改了游说的方案，换成用吃食打动自己了？

　　满腹疑惑倒是无处解答，不过这不妨碍阿勒享用美味，筷子入碗便是一个圆滚的白胖子入口，囫囵几下一碗便吃了个干净。

　　窗外微风吹拂水面，波澜阵阵带来些凉意，一向闷热的天竟是几团乌云滚动，似是大雨倾盆。

　　再望湖畔清风入内，哪有什么垂钓的人影。

　　一连几日，阿勒都未在自己房前看到傅无咎，便也自然而然未收到那长安的珍馐佳酿，冰点小食也随着傅无咎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勒忽然觉得自己这心里，空落落的。

　　大雨倾盆之日，狂风拍打着门扉，雨水落在窗框上便是一阵响动，开门疾风吹雨入内，阿勒撑着雨伞便是几分兴致缺缺。

　　今日天气可道是天公不作美，偏生号歧特勤来访。

　　号歧特勤便是几年前和阿勒有渊源的那位主，也是那半个多月前阿勒兴冲冲要去投奔的拔也楔。

　　号歧大可汗分地给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一个就是拔也楔，另一个就是身份尊贵的小可汗。

　　近些年大可汗身体越发不好，随时都有撒手人寰之势，故而两个儿子也是几番龙争虎斗。

　　狄凉夹在几个国家之间，虽算不上国力强盛，但也属于比下有余，再加上地处特殊，衔西域和中原要塞，所以自然成了号歧两个公子拉拢的对象。

　　而作为狄凉唯一的公主，阿勒觉得自己有点惨。

　　恐怕她的贴心阿兄要把自己送出去和亲了。

　　说起来傅无咎这几天消失的原因，也和拔也楔有些关系。他到底是郢朝重臣，两国外交之事，他个外人怎么说也要避嫌。

　　所以前几日听了风吹草动，他便主动搬离了王宫，此时正在宫外和傅六逍遥。

　　狂风骤雨的阴郁天气，和阿勒心情相似。

　　拔也楔携人在宫内住下，今日设宴在主殿，阿勒作为主角自然要登场。

　　通常这种场合，阿勒自然要穿华美服饰，像个花瓶般坐在席间上言笑晏晏，即使不满阿兄的心思，但也要该有个公主的担当。

　　便是推开门的一瞬间，狂风大作难以睁开眼，阿勒迎着风雨暗暗下定了心思。

　　怂可不是她阿勒的作风。

　　不想前脚在宫里走了没多久，主殿方向一个宫人颤巍巍打着一把几欲被刮碎的伞，他向着阿勒方向走来，恭敬道。

　　“公主，今日风雨甚大，宴席已取消，王上和特勤说改日晴朗时再设宴。”

　　风雨将宫人刮成了水人，已是这般辛劳，他却仍要和阿勒行礼。

　　阿勒目光远眺，便见雨幕中宫人正在撤宴，整个大殿周围不见任何号歧的人。

　　喜上眉梢，自然是雀跃。

　　开心应了一声，宫人行礼退去，雨幕里宫人那一把伞几乎于事无补，阿勒低头见了眼自己一身蓑衣，虽然不好看了些，但是实在多了。

　　回宫唤来汣秋，二人轻便胡服又披蓑衣斗笠，出宫而去。

　　难得大雨狂风，狄凉子民信仰风神，自然也要在今日感恩风神恩典，得来大雨消去酷暑。

　　虽然阿勒总觉得这雨不是风神一个人的功劳。

　　出宫便见百姓喜笑颜开，锅碗瓢盆纷纷摆在空地上，大雨酣畅而牧民在雨幕中仰天任由雨水肆意，此情此景，倒真有几分风神恩典的意思。

　　阿勒心中一乐，等雨过去这一个两个着凉的人，恐怕要把大夫的门槛踏破了，也不知道图什么。

　　出宫不久，阿勒便见街道酒楼上，鸦青色交领袍衫男子倚楼而望，玉冠星目，让人错不开眼睛。

　　阿勒仰头，那人也直直向阿勒看来。

　　衫袖口洇湿了大半，那人放下杯盏，毫不在意拧了一下水，水汩汩自楼上而来，倒叫阿勒斗笠帽沿一沉，噼里啪啦一阵。

　　阿勒不由恼火。

　　偏生倚栏之人循声而问：“这不是阿勒吗？公主这是又离家出走了？”

　　“傅无咎！你闲的是不是？”

　　阿勒一吼，尾音隐在雨幕之中。身后汣秋抬眸望向傅无咎，一双眸子含着明晃晃的针对。

　　前脚阿勒噔噔上楼，后面汣秋守着隔间的门。

　　屋内谈话声传来。

　　傅无咎慢悠悠斟茶，窗外滚玉般的雨声不断，屋内袅袅茶香倒生了几分惬意。

　　热腾腾的茶水倒了七分，杯盏中飘着点点茶渣滓，闻之倒是沁人心脾。

　　只见傅无咎伸手做请状，言语之间几分自在随意：“喝吧，依稀记得先帝说昭仪娘娘喜欢方山露芽，此处倒无那稀罕品种，你且尝尝看。”

　　阿勒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敢情今日倒是换了个法子，不送吃的改成坐地等君饮茶了。

　　她阿娘喜欢喝方山露芽，难为她那不长情的父亲记着。

　　一口入喉，阿勒眉目舒展。许是这味道有些相似，她倒是想起了朦胧记忆中，阿娘坐在庭院中煮茶的样子，彼时烟火袅袅，阿娘墨发松散倒是美景一幅。

　　见阿勒眉目之间淡淡怀念，傅无咎叩着桌子的手几下停顿。

　　同一个丫头软磨硬泡几天，什么方法几乎都快试了个遍，就差自己拿根绳子直接将她捆回去了，也不知道这感情牌顶不顶用。

　　他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晓之以情只盼着能打动这叛逆的丫头。眼见对方几分动容，傅无咎便知这法子起了作用，心里几分窃喜。

　　而后阿勒闷闷：“中原人开的茶馆就是不一样，味道不错，我还挺喜欢的。”

　　傅无咎笑笑，说来也是缘分，能在异国他乡遇到故国之人所开茶馆，且能坐在此处饮茶，也是忙里偷闲。

　　窗外楼下欢呼阵阵，傅无咎略带好奇，目光投了过去。

　　雨幕中一片水淋淋的人儿欢呼着，杯盘碗盏接满了雨水。

　　“这些人怎么下个雨都这么高兴？”

　　阿勒撑着脸：“久旱逢甘霖，他们当是九天神仙恩赐，当然感激涕零。”

　　“他们如此高兴，那你为何闷闷不乐？”傅无咎心思机敏，一下子便挑中了阿勒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