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别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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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冲击到洗手池池壁，水流激荡的声音慢慢传入了他的耳朵，直到完全替代了脑海里的一切声音。
脊背张开的毛孔收缩，留下的汗水冰凉，激的他直打寒战。
他的胸膛起伏，深深呼吸着，有个人与他一同坐在瓷砖地上，抱着他，企图以自己的拥抱给予他安心。
时间在指缝中流散，像一把细沙。
明明抓的很紧，但不知不觉失去了大半。
恢复神智的他恍若大病初愈，根本不想去思考别的，只想安静的坐着。
六年前军训滚下山坡的那个夜晚，赫辰逸靠着他的胸膛，他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生怕对方有事。
王柏晔有些糊涂了。
心跳速度趋于平稳，他努力把自己的逻辑思维拉回来，王柏晔开口了：
“赫辰逸。”
“我在。”
他的声音好像变了点，少年气没了，成熟了许多。
“我没事了。”
他说。
“好。”
他回。
王柏晔费劲的起身，他转身去拉赫辰逸，这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赫辰逸的模样。
赫辰逸的样子和他的声音一样，都成熟了许多。
男人了。
对方得手搭上来，王柏晔用力将他拉起，赫辰逸站了起来。
两人的身高不分上下，仔细瞧，现在还是王柏晔高一点。
赫辰逸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王柏晔转身洗了把脸，清凉的冷水浸润脸颊，浇灭了许多不该燃起的火苗。
王柏晔看向镜子中的人，赫辰逸也在看他。
原本以为完全熄灭的东西，又在电光火石间，复燃了。
王柏晔还从镜子里看见了一样东西，在一米外躺在地上的，是一根拐杖。
赫辰逸走过去，捡起了拐杖，王柏晔怔住了。
二十二岁的人，是什么样的？
至少他记得十九岁的赫辰逸，是怎么样的。
面前这个需要拐杖走路的人，一点都不像赫辰逸。
从前那个在学校里浑身是光的少年去哪了？
王柏晔僵硬的看着那个背影，直到对方走出洗手间。
他回到饭桌时，大家闹成一团划酒拳，王柏晔在自己位置坐下，陈安博问道：“好点了？”
王柏晔点头，他不自觉的往对面看去，早已没了人影。
回去是陈安博开车。
车窗外一排排树木渐渐与以前坐公车回家时看见的梧桐重合，他靠在车窗边，秋风习习，吹乱了他的发。
他冲了个澡，见陈安博坐在他的位置上，静静看着他。
王柏晔擦擦头，他走到书桌边拿起手机看了眼，道：“怎么了？”
陈安博抱住了他的腰，王柏晔身体一僵，遂摸了摸对方的头：“安博？”
“柏晔，你不会离开我吧？”
王柏晔登时心乱如麻，这个问题令他有些不舒服：“怎么会，为什么这么问？”
陈安博头埋进他的腹部，抱着他：“我有些害怕。”
王柏晔回抱住对方：“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抛下你？”
他一手抱住陈安博的头，手机频幕亮了，王柏晔解锁打开，是一条讯息。
看完后下意识右滑删除。
陈安博正好抬头，温柔的笑：“嗯。”
王柏晔在他额头上亲了下，陈安博进去洗漱，他翻身上床，准备入睡。
而对方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他辗转反侧，想睡觉，可是往事一幕幕的涌入，闭上眼睛昔日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走，王柏晔突然起身，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凌晨两点。
王柏晔下床，一丁点困意都没有，他烦闷的到阳台上抽烟。
秋天的深夜已经染上冬天的寒意。
一切静谧，偶尔有喝醉酒或是翻墙进来的学生，他顺便看个热闹。
楼下一处忽而亮起了一个红色的亮点，与自己烟头颜色相似。
他向那处晃晃烟头，对方好似收到他信号，也对他晃晃。
忽而就来了兴致。
他们寝室在三楼，不高不低，以他这个一八六的身高，下去应该不是问题。
正当他踏出一脚时，那个猩红的烟头在移动，近了。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路灯下，抬起头，白皙俊美的面容让人看了便会悸动。
王柏晔跨在阳台边上，赫辰逸的拐杖依然刺入他的眼睛，让他三下五除二的爬跳了下去。
他站在路灯下，嘴角的笑不像从前那样张扬明媚，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赫辰逸迈出脚步，他走路的速度慢了很多，王柏晔还是没从那股情绪里走出来，赫辰逸来到他面前：“王柏晔。”
“嗯。”
“你好吗？”
“还好。”
赫辰逸两只还夹着烟，他看到王柏晔手里也有烟：“……你怎么会抽烟了？”
王柏晔抖了抖烟灰：“早会了。”
赫辰逸还是像以前一样，话很少。但他是行动派，他靠近王柏晔，手指触到王柏晔的脸颊，王柏晔稍稍往后退了些。
但对方的手指还是碰到了他的脸，触到了那条伤疤。
赫辰逸的指尖带了他身体的热度，这股热度传到了王柏晔身上，他的毛孔收缩，泛起阵阵颤栗。
“还疼吗？”
他问。
“早不疼了。”
他回。
赫辰逸放下手，他们两个半夜在楼下抽烟，保持着陌生人的安全距离。
“那天我不该走的。”
他听见赫辰逸说。
“我不走，你就不会出车祸了。”
“对不起。”
王柏晔望天呼出一口烟圈，烟草味熏染了他们二人。
“都过去了。我不怨任何人，只怪我自己。”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的腿……怎么了？”
这是令他最难以接受的地方。
赫辰逸吸了口烟，他的眼睛在烟雾里迷蒙：“撞的，没什么，都过去了。”
他们两个抽了许久的烟，三年没见二人都成了烟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而令王柏晔无法释怀的情绪在这个夜晚不知不觉的烟消云散。
夜，愈来愈深。
赫辰逸抬手看了下表，熟悉的款式。
王柏晔认出了那只腕表，是他送给赫辰逸的毕业礼物。
他望了望天，往日不明不白的情愫在此时一股脑儿的冲进心房，接下来说的话已经不受左脑控制，他的右脑再次上线，占据主导权。
“三年前的7月28日，我去找过你，因为我说过要给你过生日。”
他扔掉烟头，又拱手点了一根，吸亮后他吐出的烟雾蒙上他的脸，让人看不真切：“车祸刚过去三个多月一点儿，我坐着轮椅，抱着蛋糕，求护士姐姐推我出医院，她人还挺好，把我送上车。”
玉盘似的月亮在天空悬挂，将大地上的一切镀上了一层银白色，他在这灰白的月色里慢慢说着年少时干的傻事：“到了你家楼下，司机大哥也挺好，帮我搬轮椅，扶我坐上去，我一个人推到你家楼下电梯口，结果电梯在维修。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瞧着旁边的紧急通道门开着，想也没想就过去了。”
“我爸总说男孩子嘛，吃点苦不要紧。是啊，我是男人，我怎么可能因为困难退却呢。我想也没想，抱着蛋糕就起来，开始爬楼梯。”
“那天我就对自己说，王柏晔你要是爬到了赫辰逸家门口，那这一辈子就再也没什么事能困住你。”
“那个夏夜真热啊，我连七八十的老爷子都不如，弯腰夹背的。”
“别说了，别说了……”
赫辰逸忽然痛苦的弯下腰。
“这就听不下去了？别啊。我爬到你家门口，还好蛋糕没有破相，你不理我没关系，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那天说的话实在太过分，你不理我我也理解，没关系的。结果你舅开的门，周彬老师吧？”
“别说了……”
“他和我说你出国了。我那时候就好像被雷给劈了，外焦里也焦，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汗水粘在身上，搞得我膈应的慌。”
拐杖摔落在地，声音刺耳。
赫辰逸蹲下抱着头，王柏晔依然站着，抖抖烟灰：“他还和我说了句。说什么既然一方已经做了决定，那另一方也要尊重开始新的生活。我还以为我忘了，没想到到今天还是记忆犹新。”
“我抱着蛋糕走了，你舅还挺有良心，扶我下楼，给我叫了辆的士，我回了医院，正好看到有个人正在抢救，把蛋糕留在了他窗前。”
“安博对我很好，他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他喜欢我，我那时候知道了，况且我也有愧于他，索性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作为补偿。”
王柏晔蹲下，他抬起赫辰逸的脸，藏不住的怨意刺伤了对方：“你对现在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眼泪涌上了双眼，赫辰逸握住他的手，嘴唇颤抖：“你在报复我吗？”
王柏晔不答。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
灯光在这一刻也熄灭了，他们二人淹没在黑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风吹的芭蕉叶打颤，树叶之间摩擦的声音在周围排荡。
有人拉住他的手，将他抱入怀中，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脊背，他想挣脱的，但对方的拥抱实在太具有治愈力量，令他胸中的苦闷、怨气一扫而空。
“我明白了。”
“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几个字重重的的敲在他胸膛，狠狠嵌进去，戳开了一个口，深藏的委屈排山倒海般的流出。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别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