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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著我旧时裳 ...

  •   “阿瑛,到了。”

      素色蜀锦车帘轻晃,牛车停在了一处小巷旁。

      一只苍白细弱遍布勒痕的手从帘内伸出,攀住了车壁。息慎伸手去扶息瑛,被息瑛避开了。

      息慎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收起的右手攥紧又松开。

      这里是太傅府的西南角门,最肮脏污秽见不得人的阴门,平日只有倒夜香和处理罪奴死尸时才会开。

      息慎轻轻扣了三下门,角门打开一条缝,开门的竟然是祖父身边的老管家青伯,可见此事的隐秘。

      “青伯。”息慎态度恭敬。

      “快进来吧,国公爷等很久了。”

      青伯笑眯眯的看息瑛一眼,点点头,像是对待贪玩归家的小辈,满脸皱纹里都透着和爱慈祥。

      息瑛戴着幂篱,端端正正看回去。

      老东西。

      当年听从祖父之令,把她当做试婚的婢女,在大婚前送到齐衍床上时,是不是也这般笑着?

      息瑛拉了拉幂篱的轻纱,跟在息慎后面踏入了太傅府。

      东方天际才刚刚亮出一点微光,整个府里已经开始活动起来,为主人们上朝做准备。

      正院大雅轩,一豆烛火静静燃着,纸窗上折映出一个庞大森然的影子。这里是太傅息鉴的书房,平日国公爷处理事物的地方,闲杂人等是不会靠近的。

      青伯上前敲了敲门,轻声道:“国公爷,人带到了。”

      随后他推开门,笑眯眯示意息瑛自己进去,然后笼着袖站到了门边。

      “阿瑛……”

      息慎见状有些担心,可是对上青伯那张笑眯眯满是皱纹的脸,他又不敢多说些什么。垂首的瞬间,息瑛看见他脸上滑过一丝阴骘狠戾。

      息瑛别过眼,清透的黑瞳如沉静的湖泊,让人看得自惭形秽,薄唇轻启,“够了,息慎。”

      够了。

      当年那一出苦肉计,害她吃尽苦头,如今又来做什么样子?

      不过是只舔着祖父长大的鬣狗,又一个实实在在的息家人罢了。

      息慎闻言身形一震,眼神有瞬间的躲闪,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息瑛已经推门进去了。

      大雅轩内,紫檀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清癯文雅的老人,眉眼间一派温和,正是当朝太傅,息瑛的祖父,先帝托孤的辅政大臣,温国公息鉴。

      他身着朝服,气质超然,须发收拾的一丝不苟,正垂头逗弄怀中白毛碧眼的猫儿。

      “怎么不闹了……”

      息瑛进来后,他轻飘飘抬了一下眼皮,嘴角的笑还没有消去,也不理息瑛,手按在猫儿的后颈皮上,继续训斥着猫儿,声音慢条斯理。

      “是翁翁给你吃的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连翁翁都敢挠了?嗯?”

      猫儿爬伏在他膝头一动不动,身子却瑟瑟发抖。

      息瑛垂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扇,心知他在敲打自己。

      “祖父,您要我回来,我回来了。”

      息瑛缓缓解下幂篱,声线轻柔平稳,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雁门关的粮草,您若是再这般扣着,北戎大军不日就会杀进上京城。到那时,您与冯家能争的东西,也不过只剩下一捧狼烟。”

      息瑛说话的时候,息鉴始终低头看着手中的猫,听到最后一句,息鉴扣在猫脖子上的右手骤然缩紧。

      “养不熟的小畜生!”猫儿吃痛,厉声尖叫着跳开了。

      花甲之年的当朝权臣笑骂着,懒洋洋抬起眼皮,也不知是在骂猫儿,还是眼前出言不逊的孙女。

      他生得一张好面相,即使上了年纪,依旧能看出当年息家玉树的风采,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一管鹰钩鼻显得愈加阴沉锋锐,眉目深邃,看人的时候,即使是温和笑着,也颇有威压。

      市井皆传,大司马冯煜有鹰视狼顾之相,却不知生平温文儒雅的息太傅,也生了一副贪狼嘴脸。

      只不过教四世清贵的翰墨气仔细裹住了芯子,披了层迷惑人心的皮罢了。

      “看来是这几年在外面野惯了,竟教你忘了家里的规矩。回去之后自去抄百遍《女诫》,学学女儿家的样子,省得进了宫,丢了息家的脸面。”

      “祖父不必拿这些吓唬我,息家二娘子的尊荣我要不起,也不想要。我走了八千里的路,累死了四匹马,磨烂了三双鞋。”

      息瑛摇摇头,攥紧手指,苍白如初雪的脸上一片平静。

      “我千里跋涉而来,不是为了帝王恩,自然也不是为了成全祖父的野心。你我之间,如今只是一码归一码的交易,其他的天伦之乐,祖父还是从息府的郎君娘子们身上寻吧,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好丫头,倒是个硬气的,如今也敢跟我叫板了。”

      息鉴来到息瑛面前,仔细打量着这个从小被他忽视的孙女。

      当年息家势弱,息鉴迫于冯家的压力,才给长子续了她的母亲崔氏为继室。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吏之女,息鉴根本不对她生下的女儿报什么期待,总归是息氏女,好好调.教一番,总有一个对家族有益的归处。

      却没想,和她那唯唯诺诺的母亲不同,这是个天生反骨的祸害。

      七年前孤身跑到塞北,女扮男装入伍,和燕北庄家的人有了牵扯不说,还在军中有了拥虿。

      息鉴眯了眯眼,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你倒是一点不像你母亲的女儿,这一点上,阿缇不及你。”

      这个孙女,也许真的能打破上京城的僵局,在宫中为息家筹谋一番大事。

      “粮草之事,今日上朝我会知会兵部尚书,你也去好好洗漱一番,稍后随我入宫。”

      息鉴起身,整了整衣袖,瞥了一眼息瑛额头上束着的白布,冷哼一声,“你母亲那个蠢货,真是错估了自己的女儿,以为装死就能将你唤来,却不知自己的女儿是个冷心冷情的白眼狼,心里装的,可不是她!”

      要不是他以雁门关的粮草为要挟,她肯如此轻易回来?

      “快将抹额除下,待老夫死了,你再服丧不迟!”

      息瑛出了书房,守在外面的青伯躬身做了个请,引着息瑛来到一处浴室。有两名婢女守在那里,伺候息瑛沐浴。

      息瑛仔细一看,发现竟是两个聋哑女。想来,也是不识字的。

      浴室内热气蒸腾,侍女为息瑛解开束发,长发乌黑如瀑,披散在她的腰际,入水之后,与香草花瓣一起,如藻荇般荡在水中,有一种参差朦胧的美。

      水汽润湿了息瑛的眉睫,水温正合适,她脸蛋红扑扑的,平日冷清的脸上,添了几抹不自知的艳色。

      息瑛的肤色极白,正因如此,她身上的伤痕便显得更刺目。

      有一道狰狞的刀伤,从左肩蝴蝶骨划至右边腰际,伤口早已愈合,却泛着淡淡的肉粉色,可见当时的危险。

      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多处青紫瘀伤,大腿内侧也磨红了。

      从燕北到上京,这一路疾驰,再加上被息鉴放出的有人驰雁门关密件投奔息太傅的假消息所骗的各路拦路人,息瑛已经三天没阖眼了,苍白秀美的脸,在水汽中显得愈发羸弱可人。

      竟真的像一个身居府中,常年卧病的娇小姐了。

      她腿长腰细,加上又常年锻炼,身材匀称,虽常年带着缚胸,双峰却不曾变形。

      从浴池中踏出的时候,两名侍女看到她胸前的波涛,莫名羞红了脸。

      息瑛却不觉有什么,在燕北军里待了七年,整日同一帮莽汉在一处,她早就丢了上京贵女的娴静柔婉,但骨子里自有一种飒然大气的风姿。

      侍女的手很巧,铜镜里的美人,头上倭堕髻,螺黛远山眉,两粒小小的珠坠作为耳饰,白色银丝暗绣上襦,银红下裙,整个人温柔恬静,泛着柔润的珠光。

      息瑛静静看着镜中人,窗外的一寸春光在镜中一晃而过,照亮了美人的眉眼。

      她按按眼角,竟起了一瞬的恍惚。

      息瑛扬眉一笑,反扣下铜镜,镜中美人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息瑛:自攻自受我可以!狗男人?不需要的。
    齐衍:……狗作者快让朕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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