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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产量 ...

  •   “唰!”“唰!”“唰!”锄头挥舞出残影,带出呼啸的风声,一个个紫色表皮的红薯滚落在地,很快便被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拾起来装进背篓,送到一块平坦场地上,过称计算产量。

      桑异满头大汗来不及擦,笔尖飞舞,将四杆巨称得出的数据分别记录下来,好在舒姬教过一种简单的数字,一两笔就画完了,大大的减轻了他的工作压力。

      邓耳蹲在田埂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唉声叹气,突然咒了一句:“娘咧,多少年没挥过锄头挖过地了,老子是拿刀的,杀人的,不是给人挖地的,做白工不说,屋棚都不给搭一个,吃的粮还要自己干苦力挣……”

      一个红薯滚到他脚边,背背篓的小孩笑着追过来,好奇地看着眼前满脸大胡子的男人。

      “看什么看?把你脑袋剁了喂猪去!”邓耳龇牙咧嘴,一脸凶相,像是要把孩子活吞了。

      小孩却不怕,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跟同伴大声地咬耳朵:“他好凶啊,你怕不怕?”

      “不怕不怕,我都看见了,他挖地都挖不动,好像没吃饱饭哈哈。”

      邓耳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打小孩,正要找几个手下发泄一下,却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号地,两亩半,产红薯三千公斤!”桑异略显稚嫩的声音格外刺耳,但是所有人都仿佛听不见一样,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这是一个奇迹!

      他们从没见过产量这么高的作物!

      虽然舒姬已经说过,因为接连下雨两个月,严重影响了红薯的产量,但是,亩产一千多公斤,已经跟吓人了!

      要知道,他们原先种的稻谷和黍、粟等粮食作物,最高的产量也不过一亩一到两石,对了,他们熟悉的“石”,按照舒姬的计算方式,大概是一百斤,也就是五十公斤。

      第一块地的产量算出来了,人们越干越有劲,加快了运送,赶在夕阳落山之前,终于算出了二号地的产量。

      五亩三分,六千零八十公斤!

      第一块地的产量,不是特例,是具有普遍性的,这代表什么,代表着剩下的四百九十多亩地,差不多也是亩产一千公斤的水平,代表着,这个冬天,他们将再也不会有饥馑之忧!

      人们痛哭、呐喊,喧声震天,把还在情况外的邓耳吓了一跳,他挤进人群,看着成堆的红薯,有些精神恍惚。

      在地里劳作了两天,他光顾着抱怨去了,竟然没有意识到,晒场上堆着的,不是五百亩土地的总和,而是一块地的出产。

      邓耳的腿都在颤抖。

      天哪!他到底是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人们彻底疯狂了,载歌载舞,抬着刚挖出来的红薯往城里涌去,他们要去告诉舒姬这个好消息。

      此时的舒望还不知道城外百姓的狂欢,她正在城内一处工坊,研究红薯加工的流水线。

      红薯产量是很高,可是相比稻谷和小麦,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不耐储存,放在地窖或山洞里存个半年还行,再久就放不住了。

      所以加工是必不可少的,首先可以晒成红薯干,其次可以提取出淀粉,淀粉进一步加工,就是粉丝、粉条、粉皮了,舒望觉得制作红薯粉条就很不错,当做行军粮食,饿了就地起灶,煮一会儿就能吃了,方便易携,不像稻谷和小麦,吃之前还得舂破表皮,有时时间紧张,只能带壳煮,煮出来的米就像碎土碴子似的,特别难吃。

      根据舒望的计算,五斤高淀粉红薯能提取一斤淀粉,一斤红薯粉几乎可以制作出一斤粉条,八到九两应该是最常见的,以这样的出产,如果红薯地的产量真的能达到系统所说的三千到五千公斤,那就是六百到一千的粉条了。

      这个量是非常惊人的。《管子》中所载,春秋战国时代,水稻种植耕作一年,“百亩之收不过二十钟”,钟是一种计量单位,能装大约八十公斤稻谷,当时亩制大约三亩等于后来的一亩,亩产差不多就在五十公斤左右。

      这还是带壳的稻谷哦。

      姜无咎跟在舒望身后,屏着气息目不斜视,像一台人形机器,面上摆满了痛苦的表情。

      他不想看牛皮链条是怎么拉动机括,闸刀是如何以“最科学”的排布和角度安装,也不想看见人人手里拿着白纸,画着他看不懂的符号和文字。

      姜无咎很痛苦,这种痛苦不是因为舒姬什么都不教他,而是因为,舒姬根本就没想过隐瞒任何所谓的“不传之秘”。他才来两天,就被舒望抓去巡查纸坊看账本,世所罕见的珍宝就在他面前堆积如山,每一道流程都一览无余。

      被舒望从境界上无情碾压之余,姜无咎隐隐感到,他所接触到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姜无咎的好奇心尤其旺盛,可是在舒望面前,他宁愿自己没有这种好奇心。来之前,他以为自己高风亮节,超脱权势,可以轻松放下齐国王位,现在他开始忧虑起齐国的未来了。

      面对这样的神乎其技,齐国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会在技术的洪流中迅速沦陷,最终只有灭亡一个下场。

      “无咎,你来看看——”舒望又在前面叫他了。

      姜无咎打了个寒颤,生平第一次想要落荒而逃,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无咎?大公子?”舒望跳起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杏眸中尽是戏谑之意,姜无咎是个聪明人,自己坦坦荡荡地放他去看造纸术,反而叫他看清了齐国和刑都的差距,这不是一百年两百年可以弥补的,而是来自另一个层次的压制。

      这既是试探,也是一种心理战术。

      坊外传来沸腾的人声,舒望勾了勾唇,看见桑异捧着账本向自己奔来。

      “舒姬,亩产一千多公斤,我们做到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声音掀翻了屋顶,直冲云霄。

      舒望却没有百姓们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这是提前采挖,根本不是预期产量,亩产一千多公斤,按照最高产量,损失了五分之四,最低也损失了三分之二。

      她清了清嗓子,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冷静地说:“明年若没有洪水,这个产量还可以翻上一番,诸君,我们的时代来了。”

      舒望张开双臂,感受到清风从指尖滑过,她从未如此期待过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卫国都城,朝歌,丞相府。

      良夜如水,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将老人躬身写字的身影映在窗棂中,寒鸦飞过,扑棱棱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他从信匣里取出三封信,默默读着,一封是两个月前舒苓寄回来的,她说:“苓固知违抗叔祖父命令,却不能眼看着兄长独自前往楚国,兄长从小习的是治国之道,并非卜筮,楚人若刁难,苓当挺身而出,为兄长分忧。另有一事,须报与叔祖父知晓,苓在刑都见一舒氏女,名望,疑其为姑祖母,其人已失记忆,正待验证,叔祖父万勿心急。”

      第二封和第三封也是舒苓和舒平的,他们已经证实,最近在刑都崭露头角的舒氏女,正是他的妹妹,舒望。

      舒云长年约四十四,却是满头白发,用朴素的桃木簪挽住,堪堪只有一把,他身形佝偻,偶尔咳喘两声,仿佛久病的古稀老人。

      舒氏族人向来难以长寿,因为占卜是向天借命,便要消耗自身精气去换,舒云长执掌舒氏多年,为国为民为家,几乎是卜筮祈福不断,所以才成了这个样子。也因为如此,他立下族规约束族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占卜,勤勉学习,万物皆有灵性,占卜的答案也可以从天地间得到,这便是舒氏精通天文地理、易卦数数的原因。

      舒望不记得卫国,也不记得楚国,舒云长倒是松了口气,因为他十年前给舒望卜的那一卦,卦象显示,舒望一定会死在十三岁那一年,除非破而后立,重获新生。

      如今的舒望,应当就是破而后立的那一个了。

      舒云长叹了口气,案牍劳形,满屋的木简全都仰赖他一人处理,连国人偷盗邻居一只葫芦的案件都要报上来,他也不是没想过让左徒处置,但是所有大臣都以自己能力不足为由,推辞不受,这便是舒氏在卫国权势太大的弊端,百姓们只信他的判断,否则便会闹到王宫和丞相府来。

      待他死后,舒氏定然要遭受清洗,届时何去何从,也是他独揽大权埋下的隐患。

      不过,人既已死万事皆空,那是舒氏的天命,自有下一辈去劳心,不是他该担忧的。

      看着舒平信中提及的刑都各种巨变,舒云长也十分惊讶,他隐隐感到,舒氏的天命,就在舒望身上。

      天光微熹,门外传来侍者的声音:“丞相,北林使者求见。”

      舒云长微诧,略一沉思,便把信收好,振作精神,拄着拐杖往会客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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