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系统（基建）》奚月宴

104、贡品

　　分别两年，连柏氏这个亲生母亲都认不出赵长陵了。眼前男子英伟傲岸，虽然年岁不大，却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气概，目似寒星，长眉入鬓，一身衣饰不算华贵，难得的是气质高华，卓尔不群。

　　她的长陵是个痴儿，打小就不知世事，一点饴糖就能把他勾走，十二三岁时还不会叫“阿娘”，每日浑浑噩噩的，柏氏也曾担心过，若她死了，这孩子该怎么办，如今长陵与常人无异，甚至成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她反而更加担忧了。

　　长陵站在门口，一直没有开口。

　　“四弟，快进来，”长宥满面笑容，与长陵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知你要来，母后应该在后院，父王他……”

　　柏氏傍在门边，高声道：“长宥，王后正找你呢。”

　　长宥怕长陵不认识柏氏，连忙推了他一把，悄声道：“这是柏姬。”

　　长陵拱手，遥遥一礼，算是为原身尽子女之仪，毕竟占用了人家的身体。

　　柏氏却无动于衷，骂骂咧咧地进门去了。

　　气氛有些尴尬，幸好魏氏来得及时，将长陵引去见过赵王，本应跪拜以示孝道的，长陵也只是躬身一拜，魏氏从他的态度中觉察出了什么，也没有多嘴，只是心中轻叹，眼前的长陵恐怕与他们连陌生人还不如，无知无觉地活了十几年，一朝有了智识勇力，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头。

　　但长陵健壮聪明，彬彬有礼，比从前好多了，她们全家都应该感谢那位舒姬，若不是她，长陵没有今天的身份地位。

　　长云在屋中等着长陵，兄弟相见，只一眼，便明白了对方所想。

　　“我会救你们出去。唐国既立，天子知道我来朝拜，已经召我入宫，届时我会向天子表明，赵长陵既然是赵人，就应该继任赵侯之位，舒姬为唐侯，愿助我讨伐陈国，夺回赵国十六城。”

　　长陵神色淡漠，仿佛并不把赵长云放在眼里，事实也是如此，他愿意救赵长云等人出去，前提是，他们有利用价值。

　　阿姊问他唐国该由谁来当王的时候，他承认舒望比自己更合适，内心深处却仍有不甘，他和舒望，都不是耽于情爱、在乎名分的人，但要让他屈居舒望之下，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有了更好的办法，赵国被陈人攻陷，十六城沦为陈国附属，想必赵长云也迫切地想要兴兵复国，而周天子也乐见诸国纷乱，互相内耗，方能不威胁他的统治，赵长陵领兵攻打赵地，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届时东向赵陈，南向楚巫，西北向魏燕，唐国有舒望经营生财，有他攻城略地，何愁天下不定？

　　赵长云沉默片刻，苦笑一声，道：“我还有什么筹码与你谈判呢，父王的药断了数日，已经有抽搐之兆，几个弟弟妹妹也饿得形容憔悴，我只是一个废人，不能为母分忧，还要母亲为我洗衣筹钱……赵长云啊赵长云，你生于赵地，却不能守护山河；你既为人子，却不能恪尽孝道；你一生自诩贤明，却不能舒展抱负，活在这世上，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他愈笑愈凄凉，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猩红双目之中，燃烧着生命的怒火，仿佛烧尽了仅剩的求生意志。

　　长陵站起来，冷声道：“是赵人江山，还是唐人江山，有那么重要吗？说到底，你不是为了赵地的百姓，只是为了你赵氏的荣华富贵，若真为赵地百姓着想，就应该留着你这颗‘贤明’的脑袋，仔细想想，你有哪里不如舒姬！”

　　他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使赵长云醍醐灌顶，赵国百姓因王室无能，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他，仅仅看到自己所受到的苦难和挫折，从未想过赵国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若他真的贤明，当初就应该拼死阻止父王降国，而不是为了自以为板上钉钉的王位，置如此重大的决策失误于不顾！

　　长陵静静地看着他，赵长云有私心，人都有私心，连君子都做不到水至清，心至净，宣长陵若是活着，与赵长云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列国公子之中，他们一文一武，是不会放在一起比较的，但今日，长陵很佩服赵长云，至少，他当得起赵国太子之位。

　　“长陵！扶我起来——”赵长云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长陵上前，将他从榻上扶起来，搀到条案旁边。

　　赵长云提笔蘸墨，胸有成竹，不一会儿，纸上便出现了一幅详细的赵国地图，还配有详尽注释，他曾是赵国太子，对赵国的情形，世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行军打仗，地图是必备之物，况且赵国有一些将领投降之后，在陈国为官，他们是骑墙派，或许可以争取一二，就算争取不来，也可以利用起来，侧面影响陈国朝堂。

　　赵长云并不会因为长陵想要王位而拒绝合作，相反的，他对长陵的雄心壮志十分满意，本来他以为有了长陵，就不用他这个病秧子了，但长陵说，他对不起赵地百姓，就应该自己去还。

　　长陵说得对。

　　男人的认可有时只在一个举动中就完成了，本来赵长云对这个弟弟还很陌生，四弟不会是假的，但一个痴傻之人突然有了智识，就相当于一个全新的人，过往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企图通过亲情与长陵建立联系，并不可取。

　　两兄弟在房中谈了一个时辰，魏氏便与长宥在厨房中料理长陵带来的鲜鱼。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时节正是鳜鱼肥美，溯流而上的日子，能于急流中捕到一尾鳜鱼殊为不易，魏氏昔年尝遍山珍海味，如今面对这尾鳜鱼，却有些怅然若失。

　　厨房中什么都没有，长陵也不是那细心的，他只带来了鱼、肉和黍子，要料理好这尾鳜鱼，恐怕只能片成鱼脍，佐以香草，方能入口。

　　“母亲，你觉得长陵变了么？”长宥作为哥哥，在长陵面前仍然被他无意识散出的威压震慑，一个痴傻之人，真的能变化如此之大吗？

　　魏氏有些魂不守舍：“不论他变没变，他都是赵氏的子孙——”

　　不过片刻，她又回过神，正色道：“长宥，你要记住，他不再是从前的长陵了，往后在他面前，不要轻易提起旧日之事，还有柏姬，你也要记得提醒她，长陵大了，多少给他留点面子，她这人执拗，还是得时时提点……”

　　长宥不是那不知事的，把魏氏的吩咐牢牢记住了，他虽然觉得长陵高傲难以亲近，却也为弟弟的回归高兴，将长陵带的饴糖分给几个弟弟妹妹先填填肚子，才托着一盘鱼脍进了大兄的房间。

　　长陵和长云已经商谈完毕，要救赵王一家出去并非易事，好在他有阿姊帮忙，再加上朝贡的丝帛之利，想必天子会乐见其成。

　　长陵没有动筷，他今日就要入宫，到时定有宴会，而长宥托着鱼脍进来，他才觉出自己的不妥来，暗暗扶额，想着自己是在刑都被舒望惯坏了，饮□□细，事事安排妥当，往后他在这些事情上，也该多多留心才是。

　　长云心情大好，就着紫苏叶尝了两箸鱼生，长陵看他腿脚不便，想起舒望给虫桑丈夫做的那个“轮椅”，想着应该不难，明日便托人给长云做一个。

　　几个庶弟庶妹不敢过来，都躲在门后张望，长陵想起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鼻头微酸，招呼几个弟弟妹妹过来。

　　只有年纪小胆子大的小七率先跑了过来，她一把扑进长陵怀里，扬起瘦得皮包骨的小脸，高声道：“四兄，你明日还来么？”

　　长陵把腰间玉佩解下来，系在她的手腕上，终于温煦地笑了：“来，明日四兄带你们出去玩。”

　　“好耶！好耶！”小七高兴地拍起了手掌，其余几个孩子见长陵并不凶煞，也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问他问题，都是在问唐国的情形，言语之中颇为向往。

　　知道长陵在北林九城，长宥便一直关注着北林的消息，一有机会出门，就会带回些唐国的故事，弟妹们听多了，自然把唐国当成了梦想之地。

　　柏氏一直到饭后都没有露面，长陵出了门，正要骑马入宫，忽然看见门边傍着一个女人，用极其哀伤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长陵吗？”她哀哀切切，不敢靠近。

　　长陵扬鞭的手微微一顿，朝她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或许他不该欺骗一个失去了儿子的女人，但是不知怎的，他还是应了，就当他是为逝去的“赵长陵”，应的这一声吧。

　　朝见天子本来礼仪十分繁琐，但如今的周王室已经负担不起这个排面了，只能一切从简，长陵入宫之时，桃姬安排的宫人过来替他引路，顺便说了些宫里的规矩和禁忌，长陵都一一记下了。

　　“不知公子带了多少贡品来？”

　　长陵斟酌道：“两百车白纸？”殷洛城外的庄子已经颇具规模，两百车白纸只是十日的出产，但在周天子这里，两百车价值百金。

　　宫人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天子想要白纸的秘方。”

　　长陵一愣：“只是白纸秘方？”

　　那宫人还以为他舍不得，连忙劝说道：“公子不要心疼这些蝇头小利，若要王上松口，须得上下打点，宗室的公孙们见不着荤腥，是不会松口的……”

　　长陵摆摆手，笑道：“我还道天子另有所图，只是白纸的秘方，都好说。”

　　舒望说过，刑都最不重要的就是白纸配方，有多少给多少，越多人用纸，越多人识字，她越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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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肯定没人猜到是另外再攻打一个国家吧！男女主都是我的崽，谁弱了我都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