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有只色狐狸》李成蹊

47、约会

　　翌日清晨，苏火火被兴奋的小鱼摁在梳妆台前，忍受了小半时辰的涂脂抹粉后，才终于出发。

　　出门的时候路过梅园，见之前那个小乞丐正在清扫园中落叶，见着天色还早，苏火火便将他招呼过来，问道，“怎么这几日不见你，你在做什么？”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摸出一团东西来，摊开一看，竟是用漂亮的宣纸剪成的梅花图案，细微到连上面零星的碎叶和花苞都不落下，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我在房中无聊得紧，便找管家大叔借了纸来剪着玩儿。”少年见苏火火感兴趣，便从袖口、怀中陆陆续续掏出一些纸片儿来，花鸟虫鱼，种类繁多。

　　“心灵手巧，”苏火火笑眯眯地夸他，“这是谁教你的？”

　　“我爷爷，”少年道，“不过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苏火火奥了一声，将目光投在那些小巧玲珑的纸片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问道，“那日锦绣缘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少年摇摇头，“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碰见了你，后面的都忘了。”

　　忘了也好，这种骇人的事情不告诉他也罢。

　　苏火火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不记得了，不过大家都叫我乞儿。”

　　“这个名字不好，”苏火火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少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除了过于瘦弱，实在不像个乞儿，“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不愉快，就为了两锭银子，不如以后跟着我姓苏，叫你苏银怎么样？”

　　少年对此好像不怎么在意，平淡地耸耸肩，“随便。”

　　“好，好，”苏火火仿佛很满意似的，一连拍了好几下手，道，“苏银，跟着我姓，以后就是我的人，想好以后干什么吗？”

　　“不知道，”苏银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肯定不会偷东西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还有些难为情，白净的脸庞染上一层浅浅红晕，“你说过，只要我信守承诺，便告诉我你那日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火火大方地告诉他道，“我在你身上种了魅香，这种香味只有我能闻见，三日内，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好厉害的样子。”苏银挠了挠后脑勺。

　　“你不知道干什么，不如这样，跟着我，”苏火火一拍他的肩膀，“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教你武功，往后惩奸除恶，再也不受人欺负，再也不愁吃穿，如何？”

　　苏银红着脸，憋了半天憋出一个“不”字。

　　苏火火问，“为什么？”

　　苏银道，“你看着也就是个小姑娘，我才不要认你做师父。”

　　苏火火见状，白了他一眼，“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就算本小姐年纪比你小，能打得你满地找牙，照样能做你师父。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认我做师父，要么被我打到认我做师父。”

　　苏银被她振振有词的胡搅蛮缠惊呆了，“你、你，你怎么不讲道理？”

　　苏火火冷笑一声道，“我就是道理。现在为师要出门，你去围着国师府先跑上三圈，回来后扎半个时辰马步。”

　　说着，她朝一旁打扫廊道的下人招了招手，“你看着他，等我回来向我汇报。”

　　也不管苏银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苏火火便带着小鱼出门了。

　　因着坐马车太憋闷，所以苏火火领着小鱼穿街过巷，先是去了一趟城东的铁匠铺，看看家中可有信件寄过来。

　　打铁的大汉将包裹递给苏火火，抹着额上汗水，道，“九境城那边没有来信，倒是有个胖胖的妇人让我务必将此物亲手交给大小姐。”

　　苏火火拎着那颇有些分量的包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认识哪一位胖妇人，“可还记得她是何模样？”

　　大汉摇摇头，“我一个粗人，哪里会细心这些，那妇人说，您也不必打听她是谁，她只觉得和大小姐颇为有缘，所以将这东西送给您。”

　　苏火火道过谢，便和小鱼往天香楼去了。到了天香楼订好的雅间，也才刚到巳时，一般情况下，墨听潮也才刚刚下朝，马车过来大概还需要三炷香时间。掐了会儿时间，苏火火便招呼小厮点了菜，和小鱼一边闲聊一边等待。

　　“姑娘闲着无事，不妨拆开看看那是什么物件？”小鱼也有些好奇，往常都是她亲自替苏火火去铁匠铺取信，这还是头一次送来包裹，且看姑娘那样子，并不认识送东西的人。

　　那包裹被放在一旁的梅花案几上，布料是京中常见的黑麻布，瞧着和一个普通的包裹实在没什么两样，但是苏火火仍旧保持着谨慎的心态，不敢轻易打开。

　　她将包裹放在案几上观摩许久，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里面只用棉絮包裹了一本旧书。

　　苏火火将那本用羊皮纸精心包裹的旧书拿出来，只见封面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了五个大字——唐书三百首。

　　“唐诗三百首！？”苏火火瞪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姑娘，这是诗集吗？”小鱼见苏火火反应这般大，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火火自然是知道的，它来自另一个遥远世界的历史文明，她曾有幸光临那个世界，也被那个新世界的光怪陆离所折服，这本诗集，她在识香的家里见到过。

　　难道说送她诗集的人也去过那个世界，或者说她来自那个世界？又会不会是她想多了，两本书只是恰好名字一样？可是为什么偏偏送给她呢？

　　书册很薄，几乎不比她曾看过的话本厚多少，这么薄的一本，能记载那么多唐诗？苏火火抱着疑惑的心态翻开，第一页是目录，上面风花雪月鸟兽虫鱼各种种类各种题材诗都有。

　　苏火火在拾香家翻看过一两次唐诗三百首，凭借微弱的印象，这并非是正统的顺序，而是实实在在的唐朝诗集，瞧着，更像是某个人凭记忆自己编纂的一本诗集。

　　不等她细想太多，门口忽而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么快就来了？”苏火火示意小鱼开门，然而拉开门却只见一个小厮站在门口。

　　小厮面带歉意颔首，“打扰了，请问贵人是苏姑娘吗？这里有位姓叶的公子找您。”

　　姓叶的公子，莫非是……

　　苏火火一边猜测一边道，“快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身着青衣眉目清朗的少年出现在门口，他匆匆向小厮道过谢，跨进门，目光便落在了那叫他日思夜想的姑娘身上。

　　少女正起身朝他走过来，绣着红梅的兔毛红斗篷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面若桃李，唇似樱脂，一双清凌凌的狐狸眼顾盼神飞。

　　仔细算一算，自大婚他昏睡那日开始，至今已有足足三个月未能见到她，她好像长高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苏火火先是惊喜，而后绕着他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一番，“你身子好些了吗？大病初愈就不要乱跑了嘛！”

　　她还是这样热情心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叶青弯了弯唇，轻声道，“我身体已无大碍，来京城是受人之托作堂证的。”

　　一是受人之托，二是见等等一面，三是为了来寻她。

　　他多想告诉她，她离去那日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所以当北渊国师的属下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前来京城。

　　苏火火气愤，“作什么堂证啊，你大病初愈就让你赶这么远的路，这托你之人也太没有人性了！是谁呀？”

　　叶青瞧着她的神色，笑了一下，“是北渊的国师大人。”

　　苏火火刚准备开骂的嘴瞬间闭上了，过了一会儿，她思忖着道，“定是找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叶青不答，而是强调说，“我才大病初愈，而且赶了很久的路。”

　　苏火火笑嘻嘻地耍赖皮，“叶大胆你身强体健，这点磨难真不算什么。快快快来坐，你何时来的京城？”

　　叶青被推到座位上，苏火火也紧跟着坐下给他看茶，并吩咐小鱼去外面候着。接下来二人闲谈，叶青便将几日前的朝会一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火火，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也不必待在天水了，”叶青抿了抿唇，“不如跟我回去吧。”

　　苏火火眨了眨眼，直接了当地拒绝，“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苏火火噘着嘴，“我就是不想回去。”

　　叶青笑了笑，神色古怪地问她，“是因为墨听潮？”

　　“是啊，”苏火火见叶青面前的茶水未减却凉，便替他重新沏了一盏，推到他跟前，“是又怎样？”

　　“是又怎样？是又怎样？”叶青低着头，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喃喃了几遍，而后猛地抬头望她，目光似含着一团火，“你忘了你那晚对我说的话了？你通通忘了？”

　　那一晚，她说不准他死，让他等他回来，还说要将所有的故事讲与他听，都不作数了？

　　“我是说过这些，可这些又能代表什么呢？”苏火火觉得他生气生得莫名其妙。

　　叶青被问得怔住了，原来在她心里，这些话根本就不代表什么？那他将之视若珍宝又算什么？

　　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少女，“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的婚约仍作数，你怎么可以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苏火火瞪大眼睛，愠怒道，“一纸婚约而已，本小姐才不要被这种东西束缚，你急急忙忙想着成亲，去找别的姑娘去呀，别妄想捆着我！”

　　“我……”少年脸色白了一瞬，半晌才大声道，“火火你怎可以这般任性？你说不作数便不作数了，将两家颜面置于何地？”

　　“颜面颜面，上次你诱我和离便是用的这个借口！”苏火火腾地一下站起来，宽大的斗篷将面前滚烫的茶水打翻，哗啦啦尽数淋在鞋面上，热茶很快浸入鞋中，脚背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

　　少女脚一软，猛地往一旁跌坐下去。

　　“火火你没事吧？给我看看伤到哪儿了？”叶青焦急担忧，绕到她跟前要来查看她烫伤没有，苏火火想要避开，却因慢了一拍被叶青先一步捉住脚腕。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啪一声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