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有只色狐狸》李成蹊

25、玩笑

　　苏火火仍在发脾气，那音量恨不得将梁上屋顶都震下来，“你给我说清楚，想杀人？想灭口？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知晓什么叫做食其肉寝其皮吗？本小姐今日就要吃你的肉，睡你的皮！”

　　墨听潮手握琉璃杯，将将要放下，闻言便是一顿，不可置信地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她说的要睡他，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装什么装？现在装文化低未免有些晚了，”苏火火冷笑一声，“本小姐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装模作样将我留在书房，原来就是为了找借口除掉我？”

　　墨听潮拧眉看着她，很显然没有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你想多了，我只是同你开个——”

　　他那“玩笑”二字还未说出口，电光火石间苏火火就已出手。她左手捏着茶杯，右手运气如风，快、准、狠地逼至他面门。然而墨听潮只微微侧身，腾出一只手，玉骨般的手指在她掌心轻点，便轻松化解了她的招数。

　　苏火火手心被那一指点过后，整个手臂竟然开始发麻，她深吸一口气，捏住茶杯的指尖猛然用力，那茶杯便飞旋着朝他胸口处射去。

　　墨听潮神色不变，一只手始终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从袖中探出，伸出二指一夹，茶杯问问被他夹在指尖，连一滴水也不曾洒出。他缓缓道，“你这气性未免太烈。”而眸中并未见得怒意，反而有些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宠溺。

　　“知晓本小姐气性烈，还来找死？”苏火火不听他言，被他这坦然态度弄得如一只炸毛刺猬，她反手朝他脖颈间劈下去，却不想被他单手钳住手腕，力道之大挣极也无法挣脱。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墨听潮手腕用力，将少女整个儿翻了个面，背部紧紧贴向他怀中，而后迅速捉住她另一只手腕，他甚至十分闲适地将手中茶杯往桌案上一搁。

　　眼下战况就演变为，男人单手将少女两只手钳在她身后，少女头上翘起的细发三两扫过他的唇鼻，那股奇异香味瞬间包裹住他整个身子，险些再次叫他失了神。

　　苏火火被钳痛，双目微红，紧紧咬着唇，瞧样子是被气得不轻，偏生又拿人毫无办法。她的武功是师父手把手教习，跟随师父走南闯北十年，极少遇见对手，如今在这厮手下，居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她如何能不气？

　　“放开我！”她见不到身后景象，只觉得有股温热气息吞吐于脖颈之间，后背如抵在一堵墙上，烙得她脊骨难受万分。

　　然而身后之人恍若未觉，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叫喊。

　　那气息渐进，苏火火心中才开始慌乱，不由再度想起狱中之梦，“你干什么？”她大惊失色，连声音中都不觉染上几分娇嗔，“你弄疼我了。”

　　墨听潮如梦初醒，终于松开她的双手。

　　方才从他的角度，恰能窥见一丝春、色，因时节秋，身上衣物不多。他躲过少女头顶细发，一偏头，便见到纤细如脂似玉的白嫩脖颈，往下看去，锁骨双结，一线勾月，再往下，则是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温香软玉……

　　直到他听见少女喊疼，他才松开她的手。

　　她很怕疼吗？

　　然而苏火火并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双手一得自由，趁他走神的功夫，立刻转身扑上去。她想得很简单，既然打不过，就得先钳制住他，等将他绑起来，还不是乖乖任她搓圆捏扁。

　　墨听潮毫无防备，当真就被她扑得仰面倒地，一双沉沉如墨的眼眸冷冰冰地锁住骑在他身上的少女。

　　“下去。”他冷冷道。

　　苏火火不为所动，细腰一扭，当即上手去掐他脖子。

　　男人亘古不变的面容忽然有了一丝裂痕，“下去。”他又道了一句，只不过声音冷甚，隐隐带着一股子克制忍耐。

　　然而苏火火仍旧不为所动，且双手已经摸上他喉咙，指腹间不留神似碰上一个凸起的物件，她来不及思考是什么东西，浑身使劲，膝盖用力蹬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前挪了一挪。

　　但，身下似乎有个物件顶起，她顿了一瞬，手指收紧也慢了一刻。

　　什么东西？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何物，地上男人猛地起身，翻身将她压在桌案上。

　　苏火火腰间抵上桌案拐角，痛地她泪花泛起，她恶狠狠地盯住他，怒骂道，“你个混蛋！”

　　“老实点！”墨听潮恶狠狠地低声吼了一句。

　　苏火火蓦地一呆，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异样，声音喑哑克制，如同一层薄纸包裹住一团烈火，稍不留神连她也要被灼烧殆尽。她抬头，措不及防落入一双山雨欲来如黑漩涡的眼眸。

　　“你——”她刚要开口问他一句什么，男人却如触电一般猛地松开她，白袍如一阵风似的刮过她耳畔，待她回过神，那白影已经行至书房门边，而后便是“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一股极重的力道掀开。

　　苏火火揉着腰起身，只得见一白色衣角从她余光处彻底消失不见。

　　莫名其妙的，房子要炸了？跑那么快。

　　“苏……苏姑娘……”正当苏火火暗自腹诽之际，墨七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什么事啊？”苏火火扶着腰走过去，心中余怒未消，因此说话语气也不见平和。

　　墨七倒是不在意这些，他悄悄打量一眼门内走来的少女，又飞快地垂了眼帘，“大人……大人走了。”

　　“我又不瞎。”苏火火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墨七适才抬起头，单纯的眼睛中满满都是疑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大人离去的背影过于急迫，仿佛后面有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一般，他貌似还听到了苏姑娘喊疼？大人做了什么？墨七只觉得体内有只猫爪在抓心挠肝，不得到答案他怕是睡不了觉了。

　　……

　　苏火火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腰间一路都在隐隐作痛。现在她心中早就将那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王八羔子骂了一整套，正憋着一口怒气，就连小鱼身影在门口站了半天，她也没有注意到。

　　小鱼本在院中打理花苗，远远瞧见一道俏丽的红影穿过梅园而来，她见到苏火火走近了，反倒被她怒气冲冲的神色吓了一跳。

　　“姑娘，谁惹您不愉快了？”小鱼放下铲子，忙拍拍身上尘土迎了上去。

　　苏火火虽然气急，但也不会将火气撒在小鱼身上，便稍稍放松声音道，“还能有谁，你们家大人。真当本小姐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呃——”小鱼仔细瞧了瞧她脸色，斟酌一番，道，“那姑娘现在要做什么？”

　　“睡觉！气得本小姐皱纹都冒出来了，”苏火火冷哼一声，径直进了屋子，躺在卧榻上闭目休憩起来。

　　真是的，在外面跑一天都不如跟他吵架累。

　　……

　　另一边，墨听潮离开书房，脚步生风地赶到一个地方——国师府的浴池。

　　眼下不是沐浴的时辰，因此浴池中的水冰凉冷冽，在秋风乍起的良辰，甚至生出一股子刺骨的寒意来。

　　屏风围栏深处，轻纱曼拢，那墨发如缎的男子如一尊冰雕，静静坐卧在凉水池中。

　　墨听潮仰面靠在池中，双臂搭在池岸上，任由冷水侵蚀自己的身体。

　　直到墨七的身影出现在池边。

　　“大人，有何吩咐？”他对着池中男子单膝跪地，拱手问道。

　　“去将太子殿下请入府中，就说本座找他有要事相商。”墨听潮闭着眼，额上颈间青筋凸起，十分难受的样子。

　　墨七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又被叫住。

　　墨听潮睁开眼，似乎微微挣扎犹豫了一下，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你——日后送早膳，送双份。”

　　“啊？”墨七一下子没听明白，但他“啊”了一句立刻后悔了，大人最不喜多话，他“啊”一下是在找死么？

　　墨听潮抿唇，竟破天荒地又耐心吩咐一遍，“青菜粥，送双份，另外一份分量要足，且记得让后厨加肉丝。”

　　“是、是。”墨七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应下来，逃也似的离开了浴池。

　　——

　　墨听潮从浴池出来的时候，正午已过，凉意渐消，他穿过梅园路过苏火火的院子，脚步微顿，目光往里头探了一探。

　　房门紧阖，不知这臭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睨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长袖一拂，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院门口，踏上了去往书房的小径。

　　前脚刚刚跨进书房院门，便听到一阴阳怪气的男声响起。

　　“哟，我道是谁呢，大忙人总算从池子里爬出来了？”赵谨照旧一袭闷骚紫袍，摇着折扇端坐在院中石桌边，眉间尽是不耐，想必已经等了许久。旁边立着的少年恭恭敬敬喊了声大人，而后熟练地退至院门外。

　　墨听潮不甚在意他的冷嘲热讽，行至石桌边坐下，如一阵冰山之风，神色坦然，眉头也未见皱一下。

　　赵谨见到他这无论何时都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就觉得头大，干脆瞥开目光不再看他，“你喊本殿来有何要事？可是叶等等那案子——”

　　“不是，”不等他问完，墨听潮便开口打断他的问话，但自己却没了下文。

　　赵谨诧异地看了墨听潮一眼，他一展折扇，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你怎么了？我怎么觉着你今日同以往有些不同？”

　　墨听潮眉心微拧，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有一个问题，要向你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