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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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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同海棠之后,万秋离先喝了一杯水,又给连远山一杯水,连远山喝了便咕咚倒在地上,晕过去了。万秋离说,海棠,把我的褡裢拿来。要连远山听话,他有的是办法。
万秋离伤好之后,两人撇开海棠,顺路去了趟泰山。立于玉皇顶上,泰山之巅,风呼啦啦吹得衣裾猎猎作响。
“山风好大。”
“是啊,因为这里高嘛。这里与天最近,你若说假话,一定会被雷劈死。”
“你气我把你卖给门主,想我被雷劈死?”
“你卖了我,我也牵累了你爹,说不定你心里还觉得我欠你多些。”
“好好的,何必说这个...”
“东方旬是故意的。看那样子,他对你有情,你对他可有意?”
“说别的罢。”
“你纠结什么?”
“谁说我纠结了。”
“那你笑一个来看看。”万秋离非常配合非常鼓励。
连远山看着他,“算了,如果我笑,一定会被雷劈死。山风好大,我们能不能下去了?”
“可以,等我问一个问题。”
“请阁下快点问。”
“你是真下决心跟着我走?”
“是。”
“跟到什么时候?”
“这是第二个问题。你不喜欢我跟着你?”
“有点。怕你再阴我。”
“跟一辈子,到你死为止。同意吗?”
“可以。但是说假话会被雷劈。”
“那就劈死吧。你问了两个问题,我也问一个。”
“你问。”
连远山再熟悉不过地牵起那人的手——他看着睡着的万秋离身上贴满疮药绷带的时候,忽然很怕他就这么一睡不醒了,那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留恋这双手掌的温度,“下面去哪里?”
万秋离曾答应过俞百岁。
于是两人择水路沿运河南下,行到扬州,再逆江而上转去汉阳。这一路行得极慢,走走停停看看,再加上之前养伤的一个月,总算是把往日的纠葛化解的七七八八了。
到得俞府上,俞百岁亲自迎出门来——消息跑得比人快,连远山为同朱雀阁魔头私逃叛出正则门——虽然如此,见到连远山一起来了还是有那么点惊讶。然而不管万秋离是名动江湖的朱雀阁主还是手无长技的懒散闲人,俞家上下只当他是惦念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的表少爷。
俞百岁殷勤将两人让进来。“父亲去京中了,可惜这次你来见不到他。这间小院,姨公来时一直住的,我想你多半也爱清静,特地扫了出来,不知你可喜欢。”
万秋离四处看了看。说是小院,其实是花墙隔出来的一角;只有一间大房,半边水榭,敞开一排六扇雕花门,正园里波光春色尽收眼底;另一侧门窗正对着一丛竹子;屋里另隔了个碧纱橱出来。“这房间很好,谢谢表哥。”
“连兄就在客房住罢,准备准备,马上就能收拾好。”
“如此...”
“不用了,他跟我一起。”
“啊,那也行!你们略歇一歇,我去告诉祖母,中饭时候过来叫你们。”
“请去忙吧。”
等俞百岁走远了,连远山笑一声,酸道,“叫得好亲热。”
万秋离笑眼弯弯,“自家兄弟,当然叫得亲热。”自己倒了碗茶喝,又问连远山,“你喝不喝?”
连远山走过去自己倒了一碗,连万秋离的手带壶柄一起握住,“怪恶心的。当初把人家迷晕了扔在巷子里还抢走玉佩的事不是你做出来的?”
万秋离不答,却调转话题,“诗中说,‘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可惜这时过来,既没有梅花看,也没有笛子听。”
“你若想看,我们冬天再过来就是。你若想听,我也可以削一管笛子教你如何吹。”言语中还带着一丝酸意。
万秋离看着连远山笑,“你吃醋!”
连远山耸了耸肩,“是又怎样。”
“没什么,很好!”当然很好,非常好。
俞百岁只要没事,就一天到晚拖着万秋离到处玩。初时万秋离还不大自在,后来渐渐地跟阖府上下熟络起来。他长期窝在朱雀阁里,不通此间风物,现在看来玩得津津有味,每日一早便兴致勃勃地穿戴整齐,先向太夫人、俞夫人问安,就跟着俞百岁出去。
“你们这么急?在这儿陪奶奶吃过早饭再走不迟。”俞夫人忍不住喊住了。
“今天要去木兰天池,去晚了怕路上时间不够,所以早些。我让俞方准备了吃的路上吃,娘放心。”
老太太对俞夫人笑道,“你让他们去,年轻人原该多动动。”
俞百岁同万秋离答应了出去,不在话下。
这边连远山毕竟旧义难忘,惦记着不知正则门众人怎样了,想去街上探听探听,便没有跟随,一个人出去走走。
汉阳是沿江重镇,向北就是玄岳门的范围,途经此地的江湖人士不少,酒肆茶寮里最能得到消息。
连远山远远过来,就看到一桌上有个年轻人分外显眼。他不愿多惹人注意,拣了个偏僻位子坐了,问卖茶的老翁要了一壶茶,一碟花生,一碟酱鸭颈,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带了个小童,这时正要走,起身对老翁说话,声音清越煞是好听。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向这边微笑着看了一眼。
连远山迅速转过来,抿了一口茶,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收敛心神,注意听周围人的谈话。
“...你家二小子都要结婚啦?真是真是,哎呀,转眼这么大了。我认识一个挺好的木匠,橱柜做的漂亮,新房里可少不了...”
“今天一早出门听见喜鹊叫,结果刚到集上就捡了钱袋。我见上面有字,拿给写状纸的先生看,还了回去,喏,人家千恩万谢送了我两只肥鸭子回来。所以说,好人有好报...”
“看见刚才那两个了么?白衣服的公子哥,哎,你不知道,他就是醉扶楼里有名的清倌...我当然没去过,听过还不行么?”
...家长里短,等等等等。
“你站住!”一个尖利的嗓音突兀地打破祥和,格外刺耳。连远山皱了皱眉,循着声音看过去。
“苏晓,上次让你逃走了,可是爷说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还是识相些,老实跟爷回去,不然有你好瞧的。”一望而知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身后跟了四五个打手模样的人,一把抓在那叫苏晓的手腕上,面目可憎。
这苏晓正是那位漂亮的白衣公子。他的小童颇是护主,奋力撞在那人腰上,把他同苏晓分开,愤然道,“你怎么当街抢人!”
那人对小童推推搡搡,“抢什么抢,爷要带他回去,那是看得起你们。你这小孩打小在那种场子里耳濡目染,长大了多半也是个风流种子,不如让爷一起带回去,好吃好喝地教你,肯定比你们醉扶楼的老板调教的好些。”
那小童看他一脸□□,心中害怕,攀着他的手臂就狠狠咬上去。
“哎呀!小兔崽子咬人!爷先教训你,打你个乖!来呀,给我揍他!”
他身后的打手得了命令一哄而上。苏晓把那小童护住,愤然道,“田少爷,醉扶楼的规矩您知道,没有这么乱来的。他还是个孩子,您何必这样。”
姓田的人一把把他拉开,四五个打手立刻围上去打人。“爷我知道你性子倔,可也不能老跟我这么着说话。你们,给我狠狠地打,这叫杀鸡儆猴,打死了少爷我担着,只管下手。”
苏晓动了真怒,狠狠照着他左脸就是一拳,奋力抢出小童拖着就跑。
姓田的不防备,结结实实挨了打,“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五子,给我连他一起打!”
街边人都看着,可没一个敢上去拦的。
不知这苏晓跟姓田的有什么瓜葛。连远山一见即觉得这白衣公子是烫手山芋,本不愿惹事,刚在桌上留下茶钱,还没来得及走,正被苏晓一头撞上来,拉着他袖子道,“劳烦公子到前面两条街左拐醉扶楼,就跟楼主说苏晓被田少爷围住了,请楼主来救我们!”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就另当别论了。连远山道,“公子莫慌,我送你们回去。”没事儿人一样地搀着一大一小离开茶棚。
“喂,前边那个,识相的把爷的人放下,不然连你一块儿教训!”说话间已有打手追上来,拳头立时落了下来。
连远山背后像长了眼睛,不慌不忙地回手。苏晓听到“咔啦”一声响,打手就飞了出去,抱着胳膊滚在地上爬不起来。其余人一见,吆喝一声一齐扑上。姓田的在后面看着,就听“哎呦”之声不断,人跟变戏法似的给甩出来,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你...哎呦!”姓田的还想叫,左眼上就中了一招,顿时流下血来,痛得他捂住脸不住哀号,捡起地上砸中自己的东西,原来是一枚铜钱,想是今天惹错了人,不敢再对连远山呼喝,只不甘心地叫道,“苏晓,你等着,少爷我一定把你给弄回来!”
苏晓犹自惊魂未定,抬头看了看连远山侧脸。连远山一点表情都没有。
醉扶楼,就在东湖边,正对一片大好风景。
景美,楼里人也美。
连远山却是目不斜视。
苏晓回来,有人看跟他的小童伤了,慌忙去请楼主。不一会儿帘子飘动,里面走出一个人,举止庄重,行容潇洒,一双凤目含威,面上却是笑的。听苏晓讲了事情的大概,冷哼一声,对旁人吩咐了些什么,转对连远山施了一礼,“多谢这位仁兄仗义相救。鄙人隋清,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连远山回礼道,“不敢,在下连远山。”
隋清道,“今日纠缠之人是城里大户田家的儿子,仗着他爹曾做过汉阳知府,屡次胡闹。这次多亏连兄出手,不然小童说不定真的被他打死。”
连远山道,“隋兄不必客气。只是他虽吃了苦头,今后恐怕仍然不肯罢休,这个却应该早作计较。”
隋清笑笑,神采飞扬,“连兄只管放心。隋某若没些手段,也不敢开这醉扶楼。连兄今天帮了大忙,隋某这里虽没什么招待,倒有个好厨子,就请连兄稍耽搁些,让隋清谢您这个人情。”
连远山想想也没什么事,又觉此人不俗,或许值得结交,便笑着应了。
两人相谈甚欢,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隋清坚持要人送连远山回去,连远山却之不恭,也就同意了。
车行到俞府门口,连远山下来,碰巧万秋离和俞百岁他们也是刚到,才从马上下来,看见连远山对驾车的人道谢。
俞百岁好奇问,“连兄遇着了谁?”
连远山道,“今日在街上帮了醉扶楼一个人的忙,楼主谢我,让车送我回来。”
俞百岁听了醉扶楼三个字,饶有深意地哦了一声,又哦了一声。
万秋离问,“醉扶楼是什么地方?”
俞百岁眨眨眼,“是个让人身心愉快的地方,我也没有去过,下次我们同去看看。”
万秋离愉快道,“好!”
连远山道,“不行。”
“为什么?”
“不要理他,表哥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