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阱》邮游

41、四十一

　　易北站起来，坐在她旁边，离她很近，近到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是足够她清楚感知他的体温。
　　他不着急，给她的空酒杯又倒上酒。
　　荆国扬觉得暖和起来，把毯子往下盖一点，在玻璃茶几上挑一根姜黄色的毛巾圈，把头发盘起来，脖子上有扎不上的碎头发，额头干净露出来。
　　“郎才女貌。”晃酒杯间隙她回答他。
　　荆国扬眼神专心在电视屏上，没看他，他停顿两秒没说话，她突然失去等他接话的耐心，直接开始下一个话题。
　　“你追着我到Z国，还有没有一点矜持？”话到嘴边，就说出来：“你不该找我。”
　　话说出来，她有点恍惚，那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掩饰一样喝一口酒，有些多，有些失态。

　　他慢条斯理给她倒酒，手很稳，荆国扬看着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无意识的把手盖在他拿过的位置，觉得脑子放空，卸力一般轻松，骨头都发软，向后靠着沙发厚实的软垫，给左右腿换了个上下交叠的位置，脚踝漏到毯子外面一小截，莹白纤细。
　　“就想这么多？”她慢慢喝完第三杯酒，他说了话，听不出情绪，平铺直叙，把一个问句问的这么中性也是个本事。
　　荆国扬觉得这声音可真好听。
　　“嗯。”不像她的，连鼻音都哑成这样。

　　“你觉得我们两个谁活得长？”听不出情绪的话也可以深层次理解成温柔。
　　“你吧。”
　　“如果给你四十年重新生活的权限，你怎么做？”
　　“虚度时光。”

　　这么两个问题可太无趣。
　　“最近我会求婚，你喜欢哪一天？”
　　她转头看他，想了想。
　　说：“今天。”

　　“好。”很简单的对话：“我大概率活得时间比你长，有带你虚度时光的能力，你要不要嫁给我，我给你续四十年的命。”
　　“你爱我吗？”“我爱你。”
　　“我爱你吗？”易北笑了，笃定：“你爱我。”
　　“我要。”她也笑，感觉说出这么个承诺的瞬间，整个人已经不属于自己，好像是一个脱离掌控的时间段，她只能抓紧这一个时间，好不给自己退路。

　　玻璃杯放到桌子上的力度有点大，溅出来几滴，她带着白葡萄的酒气吻着他。
　　“我爱你。”她似乎不清醒。
　　喝了这些酒，有了装醉的演技。
　　“别紧张，放轻松。”易北笑，觉得她这样一副耍赖的样子也很可爱，执拗的像小孩子。

　　“你为什么总要诱惑我？”“因为是你。”
　　只诱惑你，一步步诱惑你掉进我的陷阱，直到陷无可陷，直到你再也没有能力爬上去。
　　我一直活在太阳下，直到进到黑夜，你是我的月亮，我怎么可能放过照亮我整个世界的光源，所有力气都用来抓住你，没有多一点放开你的余力。

　　这一个晚上很温柔，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荆国扬的手心都是汗，脖颈仰起来，低声叫他的名字，沙哑撩人，一遍又一遍，她停下来，他就十指相扣握住她的手，低声诱哄她继续喊他的名字。
　　后面时候，荆国扬累到睁不开眼睛，他还在耐心勾她身体的欲望，细致又漫长，停不下来，没办法停下来。
　　他对她的瘾，毫无保留展现给她。

　　荆国扬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好像被他抱去浴室洗了澡，后来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再醒过来身体疲惫，骨架散了一样，她慢动作翻身，又被锢进怀里，易北醒得早，抱着她有一会。
　　看她醒了，在她肩窝处又蹭几下，他的头发扎在皮肤上痒，她推他，牵扯到腰腹，轻嘶一声。
　　易北没再动，手移到她酸疼的位置，力度精准揉捏起来，摁的很舒服。
　　舒服了就有力气做其余事，她直接咬在他的肩膀地方，控制着力度没咬破，只是留下来很深的牙印，一小排，每颗牙齿的用力都不均匀。
　　易北揉着她腰的力度没变，低笑出声。

　　上午阳光很烈，拉窗帘开了窗，撒进整个房间，两个人窝了一小天，打游戏，做饭，她看书时候他开视频会议，十一月末的天气还没彻底冷起来，今年的冬来的很温和。
　　八点多时候，披了件厚外套，他带她出去。
　　荆国扬不是很想出去，他就给她把衣服配好摆出来，她穿上，漫无目的被他带上车。
　　不在意目的地，有点困，让他到了叫她，她以为路程可能在一个小时内，刚开始睡得不是很沉，结果越睡越沉，再醒过来时候，车窗外面透着黎明光，座椅被易北调到很舒服的角度，车还在开，荆国扬看一眼易北。
　　熬了一整夜开车，他看起来不疲惫。
　　“饿吗？”问她。
　　“嗯。”她拿了一瓶水拧开喝。
　　“后面有个袋子。”她喝完水往后看，伸手把袋子捞过来，很大的白布袋，打开，被惊清醒。
　　各种保温盒，整齐放着，里面是粥和各种早点，还热着，是京市很贵很难排很好吃的一家老字号店的早餐。
　　“预谋了多久？”挑眉，打开一盒。
　　易北笑：“太久。”

　　“你饿不饿？”她拿出千层饼咬一口。
　　“你喂我？”
　　车没在高速上，是一条公路，路两边都是高高的绿树，荆国扬不知道是哪：“停车。”
　　易北依她的话把车停路边，荆国扬看一眼表，早上五点十六，她开了盒南瓜粥，撕一个一次性勺子递给他。
　　易北没接，荆国扬转头看着他，歪歪头眨两次眼睛，他老实接过去，第一勺粥喂给她，她正研究另一个盒子的打开方法，侧过头无意识张嘴喝掉。
　　易北把一盒粥喝干净，也喂干净，满足了。
　　他从车里拿出来一个白色小塑封袋，装的简单，两根细的锁骨链，各吊一个月亮，一个月亮上镶一小块黑宝石，另一个是透亮的钻石，一样的设计，一个弯口向左，一个向右。
　　他把两条都拿出来挂在手指上，伸手放她面前，荆国扬看一眼，易北就懂了，勾着她领子让她低一点，把黑宝石那一根戴在她脖子上。
　　荆国扬给他戴的时候是倾身过去，打算起来时候被他拽住，他的手在她背上，用了力，他就如愿得到一个吻。

　　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两个人换了位置，导航开着，荆国扬坐驾驶位，易北闭眼睛休息。
　　荆国扬透过车里的镜子看他，以为他睡了，易北就睁眼跟她在镜子里视线对上。
　　“你睡。”
　　“好。”他又闭上眼睛。
　　可太乖。

　　车开到终点是一家海边度假村，太阳出来，接待人员把车接过去停上海岸线，一个个别墅零零散散分布，人不多，一眼扫过去，荆国扬没在海边看到人。
　　易北的车上好像什么都有，拿出来两副墨镜，递给她。
　　可能是入口处拍到了他车的牌号，他们从车上下来，有个管理层男人出来，有些急，凑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
　　荆国扬没兴趣听，带着墨镜往海边走，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好像跟他的产业有关。
　　这两天天气好，温度却也在十几摄氏度到二十几摄氏度之间，直接下水会冷，她脱了鞋，踩在沙子上，沙子上有阳光的热度，很暖。
　　易北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着话。

　　她听的忍不住弯嘴角，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情话。
　　腻了一会，他弯腰给她把鞋穿好，有员工过来带她去别墅，他说签完文件过去找她。
　　“这边菜还可以，不想去餐厅打电话叫点餐服务，无聊了随便在度假村转转，晚上我们去泡温泉。”耐心叮嘱。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她笑的眼尾上挑，看易北。
　　易北在她腰上捏一下：“有的是时间慢慢发现。”

　　带她过去的员工是个高高瘦瘦有点黑的姑娘，是度假村统一要求的盘发，很活泼。带她过去的路上还自来熟聊起来。
　　“您真漂亮。”
　　荆国扬没搭话，嘴里含一颗薄荷糖。
　　“老板第一次带女孩过来，我们都猜未来老板娘是什么样，您和老板好搭哦。”小姑娘说了一路的话，给她介绍度假村的位置，她偶尔点点头，很温和，不怎么回话，小姑娘也能一直讲。
　　别墅在别墅群偏里面一点的位置，离度假村的特色温泉区很近，是高端房型，小二层，占地面积很大，大大的落地窗，两个楼层都有大露台，一层的直接连着石径直通大海，二层的露台是个小吧台的设计，有暖灯，晚上用起来会很漂亮，露天喝酒也不会冷，甚至可以开几个人的小聚会。

　　“您叫我小李就可以，有任何需要，二十四小时打房间里的电话，祝您在度假村玩得愉快。”
　　荆国扬点点头，关大门进了房间，别墅里什么都有，她除了身上这套衣服什么也没带，进到二楼，主卧室很大，莫兰迪灰粉的颜色搭配，很舒服，床很大，她把衣柜打开，看到好多新衣服，像是易北会选给她的款，她洗了澡，戴上眼罩，拉好窗帘。
　　睡觉。

　　再醒过来，看一眼表，已经下午三点多，房子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易北还没回来。
　　她睡得有点懵，睡久了整个人有点呆滞，还饿，找一套米色休闲服套上，绑一个马尾去餐厅。
　　小李说的位置她还记得，是酒店的自助餐厅，全天开放。
　　荆国扬看一眼手机，易北也没给她发消息，她打开消息框。
　　J：我先去餐厅。
　　盯了手机有五秒钟，他没回。她下楼穿鞋关门，在去餐厅的路上，手机震动一声响，她把手机划开。
　　老爷爷头像：我结束去餐厅找你

　　她单手打一个好字发过去，就把手机揣到裤兜里。酒店的指示牌很明显，她到餐厅的路走的很顺畅。
　　餐厅有三层，有常驻五星级米其林大厨，一楼是自选区，二楼点餐，三楼是贵宾区。
　　有员工笑意盈盈的负责开门，荆国扬礼貌点点头，有风吹过来，两根头发跑到脸上，她用手把头发拨开。
　　还没到晚饭时间，餐厅人不多，一楼零散坐了几桌，自选食物区有几个人，女孩穿了亮眼的彩虹针织外套，荆国扬看一眼。

　　餐厅安静，所以他们的对话声挺清楚。
　　荆国扬听了两句觉得女孩声音挺好听，清亮的像只小百灵鸟，应该是大学生，她没再多注意，看一眼食物，种类很多，下午睡太多思维反应还慢着，上楼梯往二楼走。
　　二楼角落有一对小情侣，荆国扬找一个靠窗位置坐，侍应生态度很好，给她拿过来点餐平板，问她喝什么。
　　“先不用。”睡醒的嗓音还哑着，低低沉沉。
　　“好的，那您点好了我过来核对餐点，今天主厨推荐菜肴是红酒烩鸡肉，建议您试一试。”

　　荆国扬一页页划着菜单，展示图的菜量都不很多，她大概点了两人份的量，她不知道易北要不要吃饭，点的这些她自己也能吃完。
　　点完，刚才那个侍应生过来跟她核对完菜，就带着平板走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等菜间隙，楼下两男一女也上来了，手里餐盘里盛好食物。
　　二楼空位置很多，他们坐在跟她隔了一个桌子的位置。

　　“我怀疑我们多媒体课老师进了更年期，留给我们的作业那么多，还要录一个微电影，哪有时间写剧本啊。”
　　一个男生挺温和的安慰她：“我有一个剧本，你要不要用，是去年的课程作业了。”
　　“好啊好啊”女孩挺开心：“柏彦你是不是还没有组，加我们组当男主吧。”
　　“叫哥哥。”“同一届你占谁便宜呢。”

　　荆国扬没听几个人后面说的话，有点吵，又懒得站起来换座位，想等易北过来再找别的位置。
　　她划开手机，想催易北，想了想发两个字。
　　J：饿了。
　　再抬头，桌子上被放了一杯红色的果汁，荆国扬隐约记得是一楼的今日特供石榴汁。一个少年坐对面，五官硬朗耐看，莫西干头，一件薄的黑卫衣。
　　“姐姐好，能认识一下吗，我叫柏彦。”少年笑得挺阳光。
　　“我不喝石榴汁。”

　　旁边那一桌安静，关注着这边动静，应该都听清她这一句话，女孩搭了她这一句话：“姐姐对石榴过敏吗，尝试一下很好喝的。”
　　她没回，也没动桌上一杯果汁。
　　再看一眼对面男孩，发现他脸红了，荆国扬笑：“我在等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