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妖录》填同学

66、遇见你之后

　　墨斐是烦躁的。
　　他一开始就很烦躁，如今更是又烦躁了二十多年。白予安消失了，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一部分也消失了。
　　久而久之，只有在几个家族对两界封印开展的祭祀日时，他才会专程赶回白家，一来时见见白予严和祁一，二来也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可以帮助到白家的地方。
　　今年的祭祀，许久未出现的白予严和祁一也出现在了白家。
　　白予严的修行应该颇有成效，二十多年过去，他的容貌居然没有太大变化。祁一同样也没有太大变化。两人站在一起确实有成双成对的感觉。
　　墨斐一直和他俩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对于白予严和祁一而言，有可能是打扰他们的那个，但他实在不想跟其他不认识的人寒暄假笑，所以只能在两人身边躲在后面。白予严和祁一也都对他十分包容。
　　近十年来，墨斐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生活。
　　两界彻底被封印之后，捕妖录就渐渐消失了。毕竟妖已经消失了，留在人界的大妖也都再无法回到妖的原形，而是一直以人形的姿态留存下去，所以捕妖录这件事，渐渐地，也就被人们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了新的捕捉罪犯的方式——由官府贴出赏金令，江湖人士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去抓捕相应的罪犯，进而获得官府的赏金。
　　墨斐也是因此，可以不借助白家而完全地自己养活自己，而且还养活得非常好。
　　“你最近忙什么呢？”
　　两界封印的祭祀日，付上清突然出现在了白家。他如今算得上是陈家的人，原本此时应该出现在陈家，不知为何，却来了墨斐这里。
　　墨斐瞟了他一眼。
　　“忙着抓犯人呗，不然拿什么吃饭，我还能一直靠着白家么？”他垂下眼——小破白也不在，留在白家做什么。
　　不知为何，感觉在人界的时间比在妖界的要长很多，这短短二十几年，在墨斐看来，似乎是过了大半辈子。他一边努力适应着彻底在人界的生活，一边更加努力地适应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曾经的那近千年，前五百年的事他已然淡忘了，后几百年的事，除了修行之外，反正也是在几个相熟的大妖身边来回打转。而如今，曾经的一切，也早就没了。几个大妖只有付上清留在了人界，付上清本尊对一切都完全不在乎，就连晨沐的彻底消失，给墨斐的感觉，都是死兔子似乎是没什么想法的。
　　这让墨斐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结。
　　因为与他而言，即便希望渺茫，他至今仍在江湖中搜寻着白予安的转世。
　　付上清勾了勾嘴角，“挺好，有事做，就挺好的。”
　　墨斐没有回应，付上清打了个哈欠，“我先去休息一下，”他使劲儿晃了晃头，“入睡真的是一件有点难的事儿，”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然后对着墨斐点头。
　　两人其实也有数月没见了——每年一见仍是必须的事儿——对于付上清，墨斐也是习惯了，毕竟这死兔子活了千年，很多事情看淡了也再正常不过。
　　墨斐转过头去看付上清离开的背影。晨沐的事，他确实以为对付上清没什么影响。
　　付上清与以往相比，也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的千年兔妖——如今江湖上屈指可数的世外高人付上清，其并不厚实的肩上多站了一只花斑小猫。若是仔细看去，可以看得出，那花斑小猫身上的条纹，和晨沐原形的条纹几乎一模一样。
　　墨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付上清的想法，他实在是不懂了，如今，却也是彻彻底底地不想懂了。
　　他百无聊赖地在集市里走着。和付上清见面的地方是白家附近的一个小酒馆，两人稍稍聊了两句，就分开了，反正之后的正式祭祀也会见到的，不差这一时。
　　付上清身上的小猫一直在叫，付上清就迅速带了小猫离开，所以才有了此时墨斐的独自一人。
　　白家附近的集市并不大，但是卖的东西的种类倒是挺多的。墨斐一边走一边看，逛了不少。他平时不会逛这些，今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走着走着，一股香喷喷的烧饼的味道扑面而来。
　　墨斐用生来的狗鼻子，使劲儿地嗅了嗅。
　　——挺香，嗯，挺香的。
　　烧饼的味道有一点点厚重，应该是只老烧饼。不过老不老的，能不能吃一口呢？墨斐再次深深地嗅了嗅——这个味道，似乎有一点熟悉。他眯着眼冲着味道散发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那味道散发过来的方向，并不是烧饼铺所在的地方，而是一个负剑而行的青年人。
　　墨斐眯着眼看过去，那青年人约莫二十来岁，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他显然是察觉到了“老前辈”墨斐毫不掩饰的眼神，举起烧饼的手势稍微顿了顿，随即冲着墨斐伸出了手。
　　“嗯……挺香的，吃么？”那青年的声音颇有些怯懦，但在墨斐看来却稍稍有些熟悉。
　　他吸了吸鼻子，反而就着那青年的手，对着烧饼咬了下去。
　　白衣青年被吓了一跳，但手上的动作没有胆怯，稳稳地拖住了对方咬住烧饼的架势，甚至还在对方咬完烧饼之后，闲闲地问了一句：
　　“好吃么？”
　　墨斐眯了眯眼。
　　“好吃。”他诚实地回答。
　　白衣青年看了看被咬了一大口的烧饼，微微犹豫了一下下，同样将烧饼递到自己嘴边，浅浅地咬了一口，然后实实地咽了下去。笃定的样子似乎之前就曾做过同样的事一般。
　　墨斐再次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妖界犬系最顶级的妖不是虚言，他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嗅到了一丝非常熟悉的味道，那是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曾经嗅到过的味道。他深深地再次吸了吸气。
　　“你还想吃吗？”白衣青年闲闲地问道，仿佛一切如同刚开始一般，仿佛中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墨斐一把夺过青年手里的烧饼，“哪家店？带我去买。”
　　转世回来的白予安，稍稍翻了个白眼，但仍然十分顺从地带着即便活了千年却仍然像个小孩一般的墨斐走向卖烧饼的那家铺子里。
　　白予严也在这集市上，即便已经逛过许多次，但祁一每次都会像第一次那般对周边的事物无比好奇。白予严便也耐着性子陪她四处走动。此番，他微微顿了顿，非常熟悉的两股气息突然在身边出现，他看了看四周，一闪而过的瞬间，墨斐只留了半边脸给他，随即另一股让他感觉熟悉的气息，不由得让他晃了神。他对着墨斐刚刚离开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虽然面容有一点改变，但气息却仍非常熟悉。
　　他轻轻笑了一声。祁一唤他，他立刻转头过去。
　　不远处，转世的白予安正和墨斐一起并肩行走，仿佛中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墨斐再次深深地嗅了嗅——破小白身上的味道，依然很好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