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A极了[女A男O]》纪南枝

12、第 12 章

　　江如初家庭好，父母感情专一，哥哥对她宠到了天边去。她自己也算争气，年纪轻轻便在医疗部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过得顺遂而幸福。
　　如果说前二十年里，有什么东西困扰着她，那么一定是她过于灵敏的嗅觉。

　　她常常能够闻到别人闻不到的信息素气味。即便是对方没有主动释放信息素，她也能从对方的汗液、血液，甚至是泪液中，嗅到味道。
　　过于灵敏的嗅觉系统使她在性别分化之后，根本无从逃离信息素的影响，恶心的酸腐气味时时刻刻缠绕着她，甚至在十六岁那一年，只要周围百米内有Omega，她就没有办法止住自己的呕吐。

　　当然，这种仿若特异功能一样的能力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人的性格与行事在信息素中也有体现。不同的气味，细微的差别，通过不同的信息素味道，她能够更清晰的认识身边的人。比如说汽油信息素的Alpha比较暴躁，雪松信息素的便冷清，像岑硕那样烟草味道的常常不拘小节。
　　至于Omega，她虽然没法闻到他们信息素的正常味道，却可以根据酸臭味道反向分析他们的性格。

　　在信息素耐受训练以后，她能够做到和空气中漂浮的Omega信息素和平相处，也把在心中默默分析通过信息素反应出来的情况当成一种乐趣。

　　可她从未经历过眼下这种状况。

　　原本紧闭的车门打开。
　　车内的信息素几乎是汹涌着逸散出来。

　　是Alpha与Omega信息素混杂的味道。

　　…

　　江如初在医疗部做研究，主要研究信息素方向。
　　如果足够仔细的去寻找，就会发现，如今世面上最新型的信息素气味抑制剂、A型分化辅助药剂、O型分化辅助药剂、A型情潮抑制剂的包装尾端，都有一个很小的“J”字标记。

　　所以她自然闻到过，Alpha与Omega信息素融合是什么味道。
　　在来D区之前，那也是唯一一种能让江如初感受到Omega信息素，却不会令她觉得难受的方式。

　　Alpha信息素的味道野性大气，Omega信息素的味道细腻甜美。两种味道亲昵缠绵地糅合在一起，丝丝缕缕地洒满整个空间，带着甜美而又舒适的余韵。
　　Alpha与Omega的基因越是匹配，他们信息素所晕染出来的气味就越是契合好闻。

　　江如初一直觉得，如果说爱也有味道的话，必然就是这样的气味无疑了。
　　相差但匹配，不同却融合。

　　…

　　可空气中的信息素气味和她印象里的截然不同。

　　湿冷而又黏腻的气味混乱却浓郁，不能融合却滞涩地贴附在一起，不能够分开。这其中，一部分信息素混乱而失控，另一部分则带着狰狞的、猛烈的、近乎绝望的情绪，像是暴雨天里荷塘底部被搅混的淤泥。

　　江如初几乎不能够呼吸。
　　久违的难以抑制的恶心感再一次涌现出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的医生冲过去，自己却无法挪动脚步。

　　从大脑中传来让人无法忍受的恶心和眩晕，她每呼吸一次都能够感受到喉咙口的瘙痒。江如初喉咙发干，费力地维持着吞咽的动作，试图压制自己的恶心感。
　　她甚至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思考，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再吐一次，她是不是又能和从前一样“一吐成名”了？

　　眼角的余光中，车内的患者被抬了出来。
　　是一名女性Omega。

　　江如初并不认识她，但也能够想象到，她平日里会是一位多么明亮娇俏的姑娘。没错，明亮娇俏。Omega总是会被好好照顾的一个群体，他们大多生活得悠闲快乐，在甜美的蜜罐子里养出活泼可爱的性情，明丽的眉眼与白嫩的皮肤。
　　而此时，躺在担架上的Omega无知无觉，眼睛紧紧闭着，眼尾依稀有着干涸的泪痕。那白嫩的皮肤上也布满了青紫的指印，破损的衣物上还沾染着零落的血迹与不知名的浑浊液体。只有未散尽的信息素充满张力地表达着她的情绪。

　　江如初脸色发白。
　　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去救护病人，而不是在原地杵着不动。可周围肆虐的信息素却包绕着她敏感的感触神经。

　　“……江医生？”
　　一道声音传过来。

　　江如初下意识地望过去。
　　她看到谢西顾从救护车上下来。

　　他和江如初一样，面色发白，神色也很不好看。
　　不久之前还干净整洁的制服变得灰扑扑的，好几个地方都划了口子，露出衣服下面的还有些渗血的伤口来。他甚至伤到了右腿，在制服那几个失去理智的Alpha的过程中被踢到，产生了轻微的骨裂。这也是他下车的时候慢了一点的原因。

　　看着江如初白的吓人的脸色，谢西顾皱着眉，拒绝了身边医生的帮助。
　　他慢慢走向江如初的方向，唤着她的名字。

　　谢西顾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她难看的面色上，关心则乱，他上下打量着江如初身上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是以并没有注意她瞳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江如初身上没有伤。
　　谢西顾暗自松了一口气，询问道，“江医生，你怎么了？”

　　江如初控制着自己面色自然，不要表现出其他的情绪出来。
　　所幸，她本来面色就极其难看，谢西顾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除了难受以外的神情来。

　　江如初不动声色地深深地吸了两大口气。
　　随着谢西顾的靠近，一股水蜜桃香气钻进她的鼻腔里。
　　清甜甘美的气味并不算浓郁，清清淡淡的，却在这一片酸腐泥泞中包围着江如初，充斥她的肺腑，将她从难忍的恶心中挽救出来。
　　非常奇妙的，在这种水蜜桃的甜香里，仿佛其他的信息素味道都从她身边离去，混乱的情绪也从她的脑海中抽离，剩下的，只有水蜜桃信息素传过来的关切心情。

　　江如初感觉轻快了不少，甚至还有些熨帖。
　　在后颈腺体隐隐散发出灼热温度的同时，她又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

　　她牵动唇角，露出一个与平常无二的笑容来。
　　“我很好。”她说。
　　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忍耐干呕的吞咽动作，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你呢，身上的伤需不需要治疗？”江如初反问。

　　谢西顾沉默着摇头。
　　他身上有伤，可是却不算太重，涂一涂修复药剂也就没什么事情了。可是后面的几辆救护车里还有别的病人，受伤的几个Alpha，还有被信息素误伤的Beta。他们大多都失去意识人事不省，系统损伤更加严重，比他更需要治疗。而眼下患者数量多，值班医生肯定人手不够，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占用江如初的时间。

　　救护车的车铃声再次响起，有新的病人被送了进来。

　　江如初轻轻皱了皱眉。
　　谢西顾似乎有些不太对。如果可以，这种时候她应该陪在谢西顾身边才对。她也的确很想这么做。
　　但这是在医院，她的本职是一名医生，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健康所系，生命相托。病人是平等的，优先救治急重症病人，是作为医生的原则。

　　江如初快速地打开终端，把自己诊室的权限同谢西顾共享，并发给他几个药剂的名称与储藏位置。明珠医院医生的诊室里会储藏一些应急药剂，足够谢西顾修复伤口了。而且，经历了这么一遭，他不可能不觉得疲惫，即便是她不能够在他身边，之前能给他提供一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她的动作很快，这些动作只花费了她几秒钟的时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救护车已经到了门口。她来不及再多说什么，深深地看了谢西顾一眼便匆匆地赶了过去。

　　…

　　谢西顾的终端界面上跳出来权限的共享邀请。他看着江如初开始忙碌的背影，没有拒绝。

　　他的确是很累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谢西顾推开门，坐在了江如初常坐的一张沙发上。在隐隐的乌龙茶味道里，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今天的情况远比岑硕和他讲的要复杂，没有亲眼目睹一切的人，也根本理解不了他们的震撼。

　　他再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很多人的角色，是在分化那一刻就决定好了的。Alpha强势、Omega软弱、Beta平庸。
　　他不断磨砺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他带着Beta的身份加入了特警队，成了别人口中的“谢副队长”。他试图打破常规，打破所谓的性别限制。只因为他想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没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更不会有人知道，他究竟放弃了什么。

　　他是一个游荡者，不归属于任何一个群体，只能披着虚假的身份生活，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悲伤。
　　他早就清楚，自己选择的路没有办法回头。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便只能够承受，继续往前走。
　　也正因如此，他并不是一个容易伤春悲秋的人。也不喜欢对自己的生活和际遇发表长篇大论的感慨。他满足于自己得到的一切，唯一的遗憾如今也已经得到弥补，他感激于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可是今天，或许是现场过于惨烈，又或许是漂浮的信息素催化了他心里的情感，不自觉的，他感受到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感。

　　在他赶到的时候，场面还没有完全控制下来。失去理智的Alpha不怕受伤也感觉不到疼痛，能够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要比平常更加难以压制。

　　除了岑硕，别人还没有到。但现场一共有三个失控的Alpha。
　　常源他们三个人同一个Alpha在搏斗，岑硕自己压制住了另外一个。剩下的那一个，赤果着下半身，犹如野兽一般毫无廉耻。
　　而那个女性Omega，毫无反应地躺在他身下，生死不知。

　　在谢西顾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冲了上去，将那个Alpha扯开，缠斗起来。
　　他的武力其实可以压制住那个Alpha，即便对方已经失控，也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的内心出离的愤怒。他不知道引起自己愤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出拳的力度。
　　他在特警队八年，很少有这样的情况。然而多年累积的原则还是限制了他。
　　对方是个失去神智，思维受限的人。面对这样的人，他不能借此发泄自己的火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腿上受了伤。

　　他清醒过来。
　　他为什么这么愤怒呢？

　　或许是因为，岑硕同他说事情的起因，正是因为那位女性Omega在路上分化，失控的信息素引发了周围Alpha的情潮。
　　或许是因为，在赶来的路上，通讯器里传来几个Alpha的声音，他们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嘲讽着，一个Omega快要分化了还在街上乱跑，给人添麻烦，遇到这种事也是自找的。
　　又或许是因为，在把那个Alpha扯开的时候，看见从那个Omega的身下撕裂的伤口里，涌出的红白交错的液体。

　　可Omega明明是受害者。
　　别人不知道，可他是清楚的。并不是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分化期到来之前必然有所预兆。
　　有那么极小的一部分人，他们的分化，毫无预兆，突如其来。

　　比如他自己，曾经在黑暗的巷子里，突然被情热席卷了全身。

　　而为了免于落到同这个女性Omega一样的境地，他亲手破坏了自己的腺体。

　　他永远记得那种从后颈蔓延到全身血管和神经的痛楚，永远记得那刚刚出现就悄然消逝的清甜果香。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算是一个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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