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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8艺举二 ...

  •   这芙蓉娘子上次是在夜色中见的,看不分明,今天算是看了个仔细。只见她个子颇高,身材微丰,梳着高耸的百合髻,簪一朵硕大的洛阳红牡丹。金色卍字纹轻罗敞袖衫,殷红色花间裙绣着石青色的牡丹团花,松松地挽一条细长的紫棠色帔子,她雪白丰腴的臂膀在罗衫中隐隐绰绰,胸|脯高耸,一双丹凤眼风情万种。

      “北坊和南坊,还真是环肥燕瘦。”唐无衣评论道。

      闻韬道:“古人有云,燕女雍容,楚女窈窕。诚不我欺。”

      “你这小小年纪怎么成日跟个掉书袋一样。”唐无衣笑道。

      闻韬欣然道:“师父总是跟我说,读了万卷书就可以了解世事。我之前总是不信,现在看来师父也是对的,不过,这亲自去看一看验证一番也是极好的。”

      唐无衣心中很欣赏他万事求证的态度,笑着提醒他,芙蓉娘子要唱的是《丽人行》。

      《丽人行》乃前朝诗圣所作,全诗雍容磅礴,气度华贵,很是适合北坊娘子。北方娘子善清歌,并不要太多乐班伴奏,只有鼓点阵阵,庄严沉稳。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第一句开口,已是惊艳全场。这锦园之湖,占地数亩,不可谓不大,然而芙蓉娘子喉啭一声,响传满园,直冲云霄,在场宾客均是头皮一阵发麻。

      之后两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芙蓉娘子又是娓娓道来,声音雍容轻缓。而到“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两句,芙蓉娘子绕着舞台似乎自己和自己一问一答,甚得趣味。她一边唱,一边轻移步伐。她走起来不像素馨娘子那般轻盈灵动,而是如同画中美人一般的气韵天成。

      此歌场面宏大,却以讽见长。寻常歌伎唱此歌,无不是将其宏大富丽的场面唱得入木三分,让人心生向往,却失了此歌本义。而芙蓉娘子唱此歌时,于描摹宏大场面之时眼中含悲,歌中含讽,格局之高,当世歌伎难出其右。待到最后两句“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声音高亢,其悲愤之感震人心神。

      一曲高歌,满场又是络绎不绝的掌声。

      闻韬叹道:“果然个个都是翘楚,不枉此行。”

      “听说下一个东坊娘子也是一手绝技。”

      “何技?”

      “琵琶。”

      琵琶不比歌舞大宗,受人追捧,而是阳春白雪,知音寥寥。也就只有在这花魁制举的大场合,宾客都是上流名士,才能品出这琵琶或雄壮慷慨,或细腻婉约的美感。

      花船轻轻驶着,到了湖心小岛,走下一个梳着灵蛇髻的女子,头上只有素银装饰。她高挑清瘦,着雪青色交领敞袖绫罗衫,颇有古意,抱着琵琶款款而来,一举一动甚是端方典雅,正是东坊花魁娘子翠筠。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翠筠娘子身上,她原本清冷的雪青色衣裙也染上了红晕,多了几分温婉。

      须臾,只听得一阵滚弦嘈嘈切切而来,那滚弦哀怨之极,寂寞之极,正是《汉宫秋月》的开头。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锦园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宾客都被带入了《汉宫秋月》的愁思之中。

      翠筠娘子的美又和南北二坊的娘子不同。南坊窈窕轻灵,北坊雍容华贵,而东坊则是满腹才情又无处可诉的愁思婉转,只见翠筠娘子微蹙峨眉,一双水葱似的手在琵琶上上下翻飞,人与曲同,皆是情思万千,愁肠百转,听者也似被抓住一般,陷在这无边的忧思之中。

      一曲终了,天色已暗,一轮圆月升起,在湖心映照出皎皎的影子,月华照在翠筠娘子身上,更是清冷非常,不可逼视。

      “此曲当为第一。”闻韬叹道,“情景交融,无可挑剔。”

      “好是好,就是太悲苦了些。”唐无衣咧咧嘴,“让人心有不忍。欸,韬韬,下一个是热闹的,好好看。”

      “哦?歌舞戏?”

      “正是。历年花魁制举都无歌舞戏参赛,今年是第一次,不可错过。”

      歌舞戏,起源于市井,原本不登大雅之堂,但胜在热闹欢快。放在《汉宫秋月》之后,倒是可以很好地换一换心情。

      月光之中,花船靠岸,又载着人驶向湖心小岛。那花船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停在小岛上,而是绕着湖心小岛转了一周,众人都在不明所以之时,只见那船上忽然灯火通明,点起烛灯万千,而一个胡装女子正俏生生站在船头。

      只见她穿着翻领窄袖胡服,下着条纹裤,系着腰带,行动颇为方便。她脸上涂着戏妆,敷着厚粉,又如胡女一般在眼睛上描着黑线,涂满红唇。远远看去,倒别有一番风情。

      她轻轻一跳登上甲板,脆生生说道:“我乃龟兹公主。”

      又跳下来,戴上一个丑陋的昆仑奴面具,用低沉呆滞的嗓音道:“我乃龟兹公主的驸马。”

      众人见她一人分饰两角,滑稽可笑,都觉得颇有有趣。

      只见丹凤白娘子又跳上甲板,用龟兹公主的口吻哭哭啼啼抱怨道:“我乃金枝玉叶花容月貌的公主,奈何父王给我配了个丑郎君。你瞧他,呆头呆脑似木头,凸嘴黄牙不可看,呜呜呜呜,可怜我天生丽质掉泥沼。”

      西坊娘子一时娇语若连锁,一时又婉转唱起曲词,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她的一双大眼睛上了戏妆后格外生动。而当她扮起驸马的时候又嗓音低沉,语带口吃,当真像个呆头呆脑的丑郎君。她并不下船,那上了烛灯的花船在湖中忽左忽右,随着公主和驸马的对话时缓时急,倒像个流动的舞台。

      在座的宾客都看得有趣,不时抚掌大笑,或喝着彩。

      到了戏曲尾声,只见那公主和驸马吵吵闹闹,非要驸马给他摘下满天星辰。那戴着昆仑奴面具的驸马左右踌躇,忽然撒出一把灯蛾,如漫天的星辰般朝天飞去,经久不灭。那灯蛾在湖上久久不散,引得宾客一阵阵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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