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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二十九~三十一章 ...

  •   第二十九章

      我想是我疯了。
      我毫无顾忌地冲出去,心如乱麻。
      我的糟糕的预感从来都准确得要命,好的预感从来没有过。
      我就是倒霉透顶的人。
      我老是看见一些恐怖的画面,比如说某一日的柏林,一片大火,他站在火海之中慢慢举枪,对著自己;又或者是绞刑架下面,一根绞索悬在他的身前,我似乎就在人群里围观,他看见我,笑了一下……
      幻觉,肯定是幻觉。

      我比谁都渴望战争早日结束,又比谁都怕战争的结束。
      不能去想……我是知道的,同盟的巨大力量已经到了爆发的当口。远在亚洲以东的海上,新的力量介入了假象的平衡,帝国的根基经受不住长时间的考验,早就已经错过胜利的时间了啊……指挥部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每个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帝国的胜利充满无上的自信了。
      但是,失败,哪里会仅仅是一种可能?没有一种胜利是能长久地建立在屠杀的基础上的,帝国,敌不过的是时间和全世界。
      要知道,黑夜,永远无法阻止光明。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呢?
      除了我,谁来阻止他的噩梦呢?
      我撑开手掌,一排血红的指甲印。
      恩斯特,你说过我能搞定他的……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这么绑他到港口去,管那船去哪里,天涯海角死也不问什么狗屁战争,可是做不到啊。

      我压制着自己的惊慌失措,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随意,一面瞄着杂货店外面的稀疏的行人,一面用德语讲着电话,店主老太婆用有些不安又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我,站得远远的。
      “恩斯特,”我一开口就是一声抱歉,“对不起,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我真的需要你来巴黎。”

      我听见他在那边嘻嘻哈哈地笑了,“说什么啊,我本来就热爱巴黎,我就在凡尔赛附近,赶过来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他轻松道,“你出大麻烦了,我听出来了。”

      “恩斯特……”我声音嘶哑。

      “哭了?”他笑得很欢。

      “你才哭了!”我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你能不惊动里面行动,把你的人调出来。”

      “那没问题,让‘水晶’的人从国外回来就可以了……”他的声音很稳定,让我的心绪也稍稍地平缓下来,但我还是不由得焦心,“时间呢?时间来得及吗?能在6号之前吗?”

      “6号?还要之前?你有没有搞错6号是明天啊。”恩斯特又好气又好笑,“你能不能先说是什么事情?”

      我默了默,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和他说话,“恩斯特,我想告诉你,阿德里安他下了命令,用军队封锁里昂,可能是要在市区爆破。”

      “……”恩斯特干涩地笑了两声,“你确定?”恩斯特咳了咳,“他还真够黑心铁血。”

      我说:“我没开玩笑。”

      “好吧。”恩斯特的声音依然很轻松——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他说:“我的人最快明天晚上能到巴黎,这是最快了——你要怎么做?”

      “明天晚上?”我的心咕咚一下子沉下去了,“不行,那时候晚了!批准公函和授权令早上就已经送到师部和军械库去了!”

      “安迪,再快也飞不起来。”恩斯特想了想,“为什么不预警‘圣约’里面的人?”

      我立即打断说:“那不行,要等党卫军把亚尔弗莱等人撤出来之后。他们的线人走了我才能预警。如果让他们知道而后导致改变了计划,以后我的预警就再不会起作用了。”
      我想了想说,“撤出线人和发送授权是同时的,你一定要在批准和授权送到之前把它截下来。”

      恩斯特那边沉默着,然后他说:“我会去做,递送的路线呢?”

      我警惕地瞄了一眼四周,心里有种惶然的不安感觉,于是我立即压低声音说,“恩斯特,我不能继续说了,我会发报给你。”

      “好,”我刚要挂电话,他又说,“等等。”
      他说:“是他自己把爆破城市的消息告诉你的吗?”

      我愣了愣,想到什么,猛地打了个激灵,“是的。”

      恩斯特想了想说:“我不能由此确定什么……不过我想告诉你,清洗冲锋队的时候是他帮我离开德国的,而这次在巴黎,我想如果不是党卫队那边忽然松了手,我很难这么顺利地脱身。”

      “……”我握着话筒有些不知所措,“你是说……?”

      他笑笑,“也许是他做了些什么……当然我只是猜测,我只是想说,也许你所做的,真是他的意图也说不定呢?”

      我一时之间默然不语。
      他说:“还有事情要告诉你,英国联合各国空军的强袭轰炸已经大规模开始。”
      “还有苏联那边,4月30号已经把部署内容送到了莫斯科,有大的会战要在斯大林格勒和外高加索展开。”

      我低声说:“时间不多了。”

      他说:“是的,你一定要小心,我把具体内容发给你。”

      “好。”我挂上了电话,站在角落里的老人一哆嗦。
      我抬起头,她躲避着我的眼睛,我叹了口气,用法语说,“您不必害怕,没有人要伤害您。”
      说完,我推门出去,门外是一片染得火红的天空。

      我一夜都没有回去,夜色里,我沿路在塞纳河的岸边走着,再过两个小时,深夜巡逻就要开始。可是我还不想走,看着黑色的河水里几点稀疏的灯火倒影,我忽然想起柏林,多少个夜晚,我和他一同散步在施普雷河畔,那时水中倒映着满城的灯火,美丽难言。
      我总告诉自己,这些都会过去的……即使到现在,我依然相信。

      清晨的时候,我合着升起的金色阳光一起回到他的别院,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我顺着影子看过去,阿德里安披着外衣站在门口。
      一看他黯淡的脸色就知道,他又是一夜没睡。看见我迎面走来,他的表情毫不掩饰那深刻的惊讶。
      我心知肚明,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会走?”

      “为什么?”他问得简单而又直接。

      “什么为什么?”我用非常平淡的语气道,“不想走便不走。”

      他皱了皱眉,低下头,然后开始慢慢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我就靠在门旁边看着他。
      有几分钟的静默时候,然后他看了一眼座钟,这时,安德森中校从外面疾步走来。
      中校一看见我,脸色相当地难看了一下——他显然知道我是谁,想说什么却又没敢开口。
      犹豫了一下,他将公文夹递给阿德里安,然后立正报告,“中将阁下,这是方案,还有授权,请过目。”

      我在一旁一动不动神态自若地看着,安德森中校瞟见脸都白了,恨不得把我的眼睛都挖出来,他在瞄着我的时候我忽然对他一笑。

      安德森中校拉长着脸移开视线,换上严肃的目光,对阿德里安说,“将军,安东尼克副将已经看过了,他确认无误,下面附有柏林方面过来的批准和指示,将一并送到师部去。”

      阿德里安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不像平常那样格外严格,他淡然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办吧。”

      “那么请您签字。”
      中校恭恭敬敬地递上钢笔。

      阿德里安接过,他不经意的扫了我一眼,眼神幽幽淡淡,却一刹那好像把我的心思都射穿了一样。
      我猛地掏出手枪,抬起手,直指着他的额头,相距不足两米。

      安德森中校遇到此等荒谬的剧变,吓得呆住,他惊恐地看着我的枪口,喊道:“你做什么?!”

      我只看着阿德里安:“把你手里的文件放下来。”
      然后瞥了一眼神色惨变的中校:“不准按铃!”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冷笑:“你这个时候回来,就是这个目的?”

      我抿了抿嘴,道,“不许签字!”

      他的表情非常随意,似乎还有一点的轻蔑和冷笑,在安德森中校带着巨大惊恐的目光里,他根本不看我的威胁,拧开钢笔,优雅顺畅地签下了三个名字。
      我目瞪口呆,手开始打颤,两步上前,枪口就抵在了他额前三吋处。
      他毫无反应,带着得意的味道轻轻把文件一合,然后递给了已经魂飞魄散的中校。
      我气得咬牙切齿。

      中校隔了好半天才接过文件,他怪异地看了我一眼,阿德里安说:“送去。”
      然后却又补充道:“不许惊动警备。”

      “是,将军。”
      安德森中校神色错愕,紧张地飞奔出去,我只犹豫了一秒钟,立即恨恨地放下枪,追随而去。

      阿德里安在我后面轻声喊:“安迪。”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眼里映着黄色的朝阳,一点也看不懂他的心思。
      我飞跑着追出去。

      第三十章

      三辆军用停在街边,安德森中校就在我的视线中飞快地坐进了前座。
      我还来不及冲过去,那辆车便疾驰而去,我冲到第三辆车边,举枪便射,射穿了侧窗的玻璃,里面的军官还来不及动作便鲜血飞溅。
      第二辆车中迅速下来两名军官,拔枪向我射击,我矮过身,子弹擦过,我爬进车子前座,低着头发动了引擎。子弹嗖嗖地飞过来,两面侧窗都被击的粉碎,我冲出街边,压在第二辆车之前追了出去,后面两名军官发出愤怒的嚎叫,他们吹起了哨子——
      想不惊动警备是不可能的。

      后面那辆车紧紧追着,有子弹不断打在车身,发出巨大的声音。我看见了前方的第一辆车的车尾,可是同时,摩托车的引擎声音也从四面八方传来。
      巡逻队赶过来了,路面上轰的一声爆炸,我的车彭地打了个弯便追不上了。
      妈的,他们用上了手|雷。
      前方路面上抛上了三四个铜黄色的物体,我心知不好,于是加速开过去然后把车急速打了个弯,同时拉开车门把自己抛出去。
      巨大的爆炸瞬间发生,军车的油箱紧接着发生的二次爆炸燃起大火,阻断了街道。
      那些军官和党卫军迅速下了军车和摩托,可是同时前方也传来的连续的爆炸声,然后是零碎的枪战的声音。
      我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我及时地做了屈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来不及检查具体伤在哪里,我刚想赶过去,忽然一双强壮的手臂将我拖住,几乎是将我离地拖起就往相反的方向拽走。

      道路中央的大火另一边,冲突吸引了巡逻队和陆续赶来的盖世太保小队,我及时地被拖进了沿街的一所民宅。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手却一点也不欠敏捷,他动作极快地避过混乱中那些人的视线,关上门,他把我架到椅子上。
      我说:“不用,我没伤。”
      “谢谢你,马可。”

      他焦急地看着我的手臂:“您都流血了。”

      我捂了一下手臂,“小事。”
      我说:“谢谢你们,你们赶到了。”

      马可纠结着一对浓眉,他忧心忡忡道:“情况可不好啊先生。”
      “我们人不够。”

      我点点头迅速站起来:“我们赶过去,行的。”

      马可一下子就着急起来,他激动地上前按住我,“不行!”
      “恩斯特大人特别让我在这边接您,他说不准让您过去。”

      我惊道:“可是我们说好的。”

      马可力气很大,他死死的按住我的肩膀,“就是恩斯特大人和您说好的,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您去——那边已经到了师部门口了。”

      我心里一凛,“那更危险了!”

      马可说,“所以我要去,但是您不行,”说着他迅速地走到门口,“您这样一出去就会被抓住的。”
      他彭地一下在外面锁上了门,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来不及拉住,只听见他在窗外说,“你要是想把门窗撞破,党卫队马上就围上来了。”
      他戴上帽子,“恩斯特大人让您一定要相信他。”
      说完匆匆离去。

      整条大街都充斥着巡逻队的哨声和警笛声,摩托车满街跑,我一面死命地撬动着纹丝不动的门锁,一面听见远处隐约的枪声在快速地平息下来,我心急如焚。

      满屋子地翻找,我迅速地换一套衣服,包扎好挫伤的手肘,奇怪的是我竟然感觉不到肢体的疼痛了。我找到一个软铁钩子撬开通往后巷的另一边的门,脆弱的锁芯两下子就被捅破。
      我披上黑色的大衣,摸出门去。

      大概也只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整条大街已经被完全被封锁,不能进入。
      不时的有行人的尖叫和哭喊声从那边传来,所有无关有关的人就此被捕,我只能往稍远一点的地方寻找可以隐蔽的场所。

      当我迅速地闪进一家商店时,角落里几个神色惊恐的人迅速挤成一团,几个女人在不停地发着抖。
      我也立即做出一副被惊吓了的表情,连忙说道:“对不起女士们,我也是无辜的人……”

      他们害怕地点点头,躲在角落里不敢动,更不敢出去。
      其实我知道这样更危险,不久巡逻队就会依次上门把所有人都带走。
      但是他们不敢出去,不敢去逃离这个街区。
      我不说话,只是靠在窗子边,往外小心地看着,冲突已经平息,远处可以看见党卫队已经迅速地架起了障碍进行隔离,那之前就是先前爆炸所发生的地点,余火还在军车的残骸上徐徐燃烧。

      忽然一片哨声响起,两排摩托车队停在道路两旁,一辆熟悉的黑色的专车驶来,停在路障前。
      我的心脏瞬间掉了一拍。
      照例是安东尼克从前座走下,然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阿德里安走下车,定定地盯着爆炸的残骸看。
      即使在很远处,我也能感觉得到他的神情阴冷得可怕,周围一片低气压,连安东尼克也静默地立正在一旁。
      这边看得不是很清楚,大致是那两个安德森中校的副官上前报告。阿德里安忽然直接拔了枪,安东尼克大惊失色地要阻拦,可是他已经一枪正中其中一个人的头部,那个军官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另一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安东尼克拉住了阿德里安的手臂,阿德里安挡开他又开了一枪,另一个人也在几步远处倒下。
      我忽然意识到,正是那两个人吹哨鸣警。
      阿德里安你……

      他似乎有些失常,安东尼克被推开又固执地上前扶住他。
      此时有党卫队押送着十几名被捕罪犯一字排开站在路障的前面,几十架枪口正严正地对着他们的头部。
      他们一个个都身上染血,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
      因为实在是太远,我看不出来那是谁,说到底,那些人我也并不熟悉。单纯的是这场面让我感到恐怖,但至少我看出恩斯特并不在里面。
      我算是稍微按下了高悬的心。
      可是下一秒,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名党卫军的军官像是对阿德里安说了什么,后者没有反应,然后他便转身向他的部下,那几十架枪口忽然开始射击。我吓得跳了起来,屋里的女人们也听见了扫射的声音,一个个发出恐惧而压抑的哭声。

      血溅上后面的挂着铁刺的路障,地上一排齐整的尸体,场面无比狰狞。
      我捂住了嘴,竟然连审都不审……究竟是谁的命令?
      摩托车队再次往四周散去,党卫队继续开始搜捕,我定下心来,拉上帘子往屋后走去。

      市内住宅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网络,既容易堵截也容易逃窜,只要足够灵活,每一扇门与门之间都能找到逃生的要道,我从后面的窗子跳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从封锁地点出去,到总理府的后街相隔很远,我还是先绕到了城郊。
      原定的碰头地点没有一个人回来,我默然地等到了天黑,又等到天明。
      像这种时候,失望是一件经常的事情,当然担忧和痛心也是,没有什么值得忧郁。我们应该学会习惯。
      里昂那边得到了消息,那么在这个时候必定已经分散,我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说组织内正在进行协商。
      具体的情况如何现在毫无音讯。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做了我所有能做的事情,至于恩斯特,那是个不容许自己失败的人。

      当泛白的晨光透过青黑色的树林射到门口的台阶上时,我推开门,临走之前照照镜子,当你要往一个明知道都是敌人的地方去的时候,适当的伪装必然是不可缺少的。但那并不代表就没有危险。现在这个时候,出于党卫队秘密人员的详细汇报,柏林方面必然已经清楚知道了这边的一切细节,我的存在再也不能被容忍了。
      我不禁微笑。

      从凌晨两点钟到六点钟时候全城的巡逻队缩减至三队,我穿过十一个区到达总理府附近的时候正好七点钟,我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一会儿,正在思考该怎么走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无声无息地开了出来。
      到了一个分叉的路口,车忽然停住。
      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人影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他关上车门,靠在了车身上。
      身影多少有点儿熟悉,我不知道他是在那里干什么。
      我等他回身从车里拿出什么来看清了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想笑。

      安东尼克,没想到他也能露出这么吃瘪的一副受气相。

      他拿出的东西是一匣子烟,这让倒是我吃了一惊,他闷声不响地靠在车门上抽烟,在这个大清早?
      看他的表情,那是极度郁闷非常郁闷郁闷之极。
      我瞄了一眼四周,非常好,街上一个人影也没,于是我快速走到他旁边。看样子他是沉浸在纯然的郁闷中去了,居然没有一点警觉——能让他心浮气躁的事情可不多。
      我敲了一下车盖,他猛然惊醒第一个动作就是拔枪。

      我指了指他手指之间夹着的烟说:“不合规矩啊,‘巴黎之眼’的上校阁下。”

      他足足呆了半分钟,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惊愕到极端的愤怒真算是五彩缤纷,能让这个人呈现这样壮观的神态也算是我的荣幸。
      更加荣幸的是安东尼克居然进一步呈现暴走状态直接向我挥拳,不过这是在我的预料之内的事情,他打算把我大卸八块我也早就有觉悟了。
      我挡住他的手,不过他下一个动作就是顺势扭住我的手把我塞进了他的车子里。

      彭的一声他在身后关上车门。
      让我惊讶的是,他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嫌命长是不是!”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厉声说:“这种情况你还能大摇大摆地到这里来?!”

      我一摊手:“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顺了顺气,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蔑地抬了抬眉毛:“你居然没死成?”

      我笑了笑:“听您的意思似乎很希望我一命呜呼?”

      他潇洒地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出窗外,“那是当然。”

      我打了个哈哈,一脸不以为然:“可是看您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一愣,继而严肃了一下,瞄了一眼后视镜看自己,然后正色看着我:“我怎么了?”

      我指了指他的脸:“阁下,您一脸惊喜,都乐傻了。”
      我自我陶醉地问:“难道不是因为见到完好无损的我吗?”

      安东尼克终于露出的正常的,不耐烦的表情。
      他犹豫再三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拉开车门把我扔出去的冲动,皱了皱眉,他说:“你怎么没死。”

      这语气终于真实了,我笑:“惊魂未定啊你。”

      他不情不愿地点了头,用他一贯的话说,他是个不屑于撒谎的男人,于是他坦然说:“都以为你死定了。”

      我“嗯”了一声,“是,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似乎很多人,包括死神都不是很喜欢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情绪有些莫名低落。

      我不去管那么多,于是说:“我想要知道现在的情况,所有的联系都断了,我不得不来这边。”

      他冷笑:“你想知道什么?”

      “里昂。”我很干脆地说。

      他语气淡然:“如果你关心的只是那边,那边很好,文件没能及时送到,里昂的计划被破坏了,你的组织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撤散了。”

      我一笑:“那么,唯一的机会也消失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安东尼克平淡地点头:“是的,唯一的机会消失了。”

      我惊讶道:“我以为你会很愤怒?”

      他一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愤怒?”

      我指了指他胸前的标志:“你是个帝国军人,我以为你应当绝对忠诚。”

      “你不也是个帝国军人吗?至少,曾经是。”他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自己的军装,他说,“我的确是忠诚的,不过我效忠的不是什么伟大元首和什么伟大政党,拥有我所有的忠诚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说完,他眼神凌厉地看着我。

      我别过了眼睛。
      我说:“哦?”
      “难道那个人他对元首不是绝对忠诚的吗?这次行动失败了,元首应该会非常气愤吧。他呢?”

      安东尼克继续冷笑:“你不用装模作样,难道你不明白将军的想法?不然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一下子笑了,笑得安东尼克又皱眉,我说:“当然是为了他。”
      我想起阿德里安在签字的时候那个微妙的表情和眼神,他带着极其隐晦的微笑看着那份在我的枪口下递出去的文件,我说:“是为了帮他。”

      安东尼克满意地点点头:“将军有不能自己去做的理由,那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希望你理解他。”

      “当然,”我说,“我明白,在风暴中央的每一个人,都经历着难以两全的艰难平衡。”

      安东尼克骄傲地摇摇头:“我就不是的,我的天平是完全倒向一个人的。”

      我笑着点头同意:“其实我也是。”
      “只是可惜,那个人的位置太矛盾了,所以结果我们都跟着他站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上,两边都是悬崖。”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安东尼克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带着奇怪的妥协意味和服软的轻柔语气说:“我这么说,其实是希望你能接受……昨天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被枪决了。”

      我脸色刷的一白,然后勉强点头:“嗯,我看见了。”

      他低声补充道:“还有后续搜捕的一些相关人员……然后就是直接目击人。”

      我呆了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让我接受?难道这是阿德里安下的命令?”
      “不是党卫队要处决那些人吗?我看到……”

      安东尼克说:“我不想瞒你,是总理府‘建议’的,你一定要理解,将军不希望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公开化,让他承受自己的谴责已经是极限了。”

      我有些头晕耳鸣,勉强点了点头:“我当然是理解的。”
      “‘叛国’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的,‘失职’已经是底线了。”
      我心痛难忍,伸手去拉车门,说:“我必须走了。”

      安东尼克拉住我,他说:“但即使是那样,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事情不强制了结,盖世太保和党卫军都会大动干戈,将军也不希望牵连更多。”

      我喉咙一痛:“我自然是明白的。”
      “以少数换多数,虽然是简单的算术,但要有人去做那残忍的一个。他一贯如此。牺牲自己的清白。”

      但是安东尼克依旧纹丝不动地拉着我,我疑惑地回头,他定定地看着我:“你一定得去见见将军。”

      我惨淡道:“那可能吗?”
      “这件事情表面上不论如何压制,柏林方面……元首必然了解真实情况,即使他不会把阿德里安怎么样,但现在肯定到处都是搜索我的人,不论是死是活。”我笑了笑,“元首能一次次容忍我的存在,已经是超越了好几重极限了吧,呵呵。”

      安东尼克坚持说:“你必须要跟我去,他以为你死了。”

      我心里一震,忽然明白安东尼克所有的这些非常表现……他所说的“以为你死了”,是个什么意义。
      我的心中一片苍茫。
      他默不作声地发动车子,我点点头,按了按他的肩膀:“拜托你了。”

      安东尼克只是一言不发,我拉上车窗上白色的帘子,车往总理府别院的方向驶去。
      不一会儿他忽然说:“谢谢你。”

      “嗯?”我奇怪道,“为什么?因为这次阻截?”
      他说:“不止这个,还为你所说的那句‘其实我也是’。”

      我无所谓地耸肩:“那是我自己的意愿。”
      安东尼克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淡很浅,却从来没有过的柔软,他说:“但是你所做的,对我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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