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33、难耐

　　凌晨快一点的时候，六姑安顿好了外面新来的客人，出来撵姚婵和路斯和回屋。
　　姚婵不肯，路斯和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用手机玩数独游戏。
　　后来七姑也撵他俩回屋，劝道:“明晚还有得熬，有得累呢，我们都排班，大姚你带小路回去睡一下，你看他眼底都青了。”
　　姚婵顺着七姑的下巴走向转头去看路斯和，路斯和坐在灯的白光与火的黄光混映着的光影中，光影中还有飞舞的小虫以及漂浮的烟气，姚婵眯了下眼睛仍是看不太清，索性仰着脸凑进了去看路斯和的眼底。
　　姚婵凑得太近，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三四厘米，一人呼出的气转瞬就被对方吸入，仿佛呼吸相接的下一秒就是唇舌痴缠。
　　路斯和忍了又忍，不动声色地把背挺得更直，顺势把头往后撤了撤，下一秒喉结就难耐地滚动了一下。他掩饰性地咳嗽两声，食指装模作样地抵了鼻尖一下，说:“没青，没事。”
　　路斯和的肤色偏白，按说出了黑眼圈应该会很明显，但姚婵愣是没看出来，她也不知道七姑咋看出来的。
　　倒是路斯和眼睛里的红血丝藏不住，被姚婵近距离看个正着儿。
　　这红血丝多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如果它会发光，那路斯和现在就是妥妥地一只卡欧斯奥特曼了。
　　纵使姚婵与路斯和的感情之路有万般的不如意，姚婵也仍是舍不得路斯和受这样那样的罪，于是她两手一拍大腿，站起来，跟一众长辈们打招呼:“路斯和今天开了很久的车，太累了，我先带他去眯一会儿，有事你们喊我。”
　　七姑也跟过来，边走边跟姚婵交待:“今晚人多住不下，几个自家小孩儿都安排在西屋炕上了，已经睡了。你和小路睡隔间里，能睡下的。被褥都是新的，等下你们洗洗脸，也洗洗脚，今晚没什么事儿了，你俩踏踏实实睡几个小时。”
　　以往姚婵回来，七姑如果在，都会安排姚婵一下，但七姑是个能张罗事儿的人，不光动嘴还动手，十分能干，她真的太忙了，总是顾及不上姚婵。姚婵在这里也是个看眼色的，有活抢着干，撑不住了就找个犄角旮旯的炕边，穿着鞋蜷着身子眯一下，像个小可怜儿，又累又憋屈，等回到家总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那个劲儿。
　　姚婵心里知道，七姑这次竟能完全照全自己，到底还是因为路斯和在自己身边，而其他几位姑姑表现更甚，竟连一句使唤姚婵干活的话都没有，这在之前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总之，不管姚婵自己愿不愿意，竟有了仗恃悠闲的意思。

　　回了西屋，小孩子们已经睡下了，有两个没睡过硬炕，睡得不够实，听见有人进来还坐起来看了看，下一秒抵不过困意又倒下去继续睡。
　　七姑拿出准备好的一双拖鞋，整整齐齐摆好交给离她位置近一点儿的路斯和，小声说：“新的就这一双了，号小一点儿，小路你将就点儿。”
　　姚婵一看那鞋就瞬间红了眼眶，不想被七姑看出异样，她借着脱马甲仰头看涂着白色涂料的棚顶，墙角相接的地方还有没打扫彻底的灰吊儿，那灰吊儿随着门窗缝儿吹进来的风一荡一荡，光一投，它的影子也一荡一荡，仿佛是在彼此叹息，叹息着这屋里已经许久无人来顾。
　　七姑走时关好了门，姚婵把拖鞋端放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
　　是最最普通的棉拖鞋，呢子面，面上一层是做被子剩下的碎花布，面下是一层打实了的棉絮，鞋底儿一点都不防滑但是很耐磨，整体样式并不好看，但却是奶奶和大姑亲手做的。
　　那些年奶奶和大姑无事就会做拖鞋，姚婵记得拱桥模样的纸模子，还有两个人手上戴着顶个儿、抱着鞋底儿一针一针缝补的场面。每每做好几双，大姑还会让姚婵挑两双最好看的给她装好带回家去。
　　只是这样的场面随着奶奶与大姑与世长辞，再也不会有了。
　　姚婵轻轻叹息一声，找了干净的塑料袋子把拖鞋装好，打算等下拿进隔间装自己包里带有，算是留个念想。
　　血脉这东西是真的奇怪复杂，姚婵不回到这里平日里也不会想这么多，但回到这里她就像是想起了自己是姚家人中的一员，那些儿时或不开心或开心的情景纷至沓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令她忘了恨只留愧。

　　大锅里有晚间烧剩的水，路斯和探手摸了摸锅盖，已经凉了，他舀了一舀子在锅底所剩不多的水，还好是温的。
　　屋子里已经找不到可用的洗脸盆，大家洗脸都是直接对着水龙头的水。只是这山上下来的自来水特别凉，这时候用来洗脸可以，洗脚就不太好了。
　　姚婵找了一个闲置许久的洗衣盆，探头看了眼锅里的水，刚好够用。
　　“咱俩一起洗，倒吧。”
　　路斯和倒了一舀子水，后知后觉地捻捻手指，皱起了眉头。
　　锅烧水之前用来炖过菜，不知是不是没用洗洁精，锅刷得不够彻底，水面漂着零星的浮油。
　　姚婵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摸来半块香皂，拉了把椅子坐下就开始脱鞋脱袜子:“凑合着吧，谁让你稀里糊涂地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了呢。”
　　路斯和“哼”了一声，像是认同姚婵的话又像是在抱怨什么。
　　姚婵抬眼看他，指了指旁边的另一把椅子:“愣着干嘛，一起洗啊，咱俩谁也别嫌弃谁。”
　　以前两个人好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挤一个洗手池洗脸刷牙、挤一个木桶泡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今两个人虽没了那层关系，但条件所致，一起洗个脚也没什么大不了。
　　姚婵打好了香皂，看路斯和光着脚踩在盆檐儿的两侧，就把香皂递给路斯和，路斯和没接。
　　姚婵狐疑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打吧？”
　　路斯和又看了一眼姚婵涂着红指甲油的脚趾，白白嫩嫩地被一层泡沫裹着，可爱、性感。
　　路斯和觉得姚婵这妞绝对是个傻的，天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他跟她一起洗脚，而他又神使鬼差地差点儿着了道儿。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路斯和说出口的话，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赶紧洗得了。”
　　姚婵瞪他一眼:“德性！一会儿水凉了。”
　　两人洗漱完，东屋的说话声也渐歇了。姚婵和路斯和轻手轻脚地回了西屋，沿着炕尾的空隙进到了隔间里。
　　路斯和合上隔间玻璃门，外间小孩儿的鼾声瞬间就消了音，路斯和挺诧异:“隔音这么好？”
　　“嗯，外面声音小点这里就听不见。”
　　炕上还挺热的，姚婵脱了裤子，穿着卫衣躺在里侧，路斯和就穿了一层裤子没有打底，干脆原照原躺下了。
　　这样一来被子成了摆设。
　　姚婵想起外间的小孩儿，问路斯和:“你睡得惯炕不？”
　　路斯和静了静，轻声答:“还好，上学时的木板床也没软多少。”
　　姚婵却觉得不太好，跟路斯和商量:“你先坐起来？”
　　路斯和一边坐起来一边问:“做什么？”
　　“不做啥。”
　　姚婵站起来抖落开被子，把被子铺到褥子上，铺好后整个人就着跪坐的姿势往前一铺，喟叹了一声:“舒服。”
　　只是不知道是七姑忘了还是实在不够用了，隔间没有枕头。
　　姚婵屈身枕着自己的手臂，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突然有个人，还是因为身边的人是路斯和，她突然睡不着了。
　　背对着的那个人呼吸匀称，姚婵问:“路斯和，你睡着了吗？”
　　路斯和过了十多秒才回:“嗯。”
　　过了两秒又补一句:“睡着了。”
　　姚婵的嘴角弯起，想聊点什么，却突然想起路斯和眼睛里的红血丝:“算了，不找你聊天了。”
　　“那你找谁聊？”
　　“找自己。”
　　路斯和翻了个身，脸朝着姚婵，半天回了一句:“行吧。”
　　过了好一会儿，姚婵手指扣了扣身底下的被褥，翻过身来脸冲着路斯和:“你今天为啥来？”
　　“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谁？”
　　“不知道，姑姑太多了，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姚婵笑一声，认同道:“是，我现在有时候都喊错。”
　　姚婵又问:“告诉你你就来了？”
　　路斯和睁开半闭着的眼睛，看着姚婵头顶的头发漩儿，没搭腔。
　　头发漩儿是头发的生长点，以漩为中心，头发向四周生长。受遗传基因影响，有的人有一个，有的人有两个，甚至更多。
　　这边有句老话:一个漩儿横，两个漩儿拧，三个漩儿打架不要命。
　　姚婵就是有两个漩儿，死拧死拧的，认准的事儿就是不回头，累死老牛都拉不回。
　　路斯和心里怨怼着，抽冷子回一句:“稀里糊涂吧。”
　　姚婵想了想，还是诚恳道：“你可以把咱俩现在的关系告诉她的。”
　　路斯和运了下气，冷声问:“咱俩现在什么关系？”
　　姚婵翻身脸朝上，平躺着想了想，还是把离异夫妻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离异夫妻对于她自己本人来讲，还是太伤了。
　　路斯和拿出不依不饶的劲儿低声追问:“咱俩现在什么关系？”
　　姚婵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有点整不明白路斯和了，明明先不爱的人是他，现在他还这么逼着问她，搞得像变心的人是她一样。
　　姚婵又翻了个身，回到最初的姿势，破罐子破摔道:“咱俩现在没什么关系。”
　　路斯和听了笑了一声，也翻身翻到最初背对着姚婵的姿势，他冷哼一声:“我就多余来。”
　　姚婵也上了劲儿，压低了声音跟他吵:“我可没让你来。”
　　“嗯，我活该。”
　　“对，你活该。”
　　路斯和气得胸口大幅起伏好几分钟，过了好一会儿仍觉得难平，他一翻身把胳膊顺着姚婵的脖子伸过去，抬手一勾，姚婵就翻转过来面对着路斯和。
　　隔间里没有光，但奇怪的是路斯和却能看清姚婵水亮的眼睛。他上半身压在姚婵的左肩膀上，右手反手蹭了蹭姚婵右眼边上并没什么什么触感的痣，他像从前无数次玩闹那样咬牙切齿地说姚婵:“叭叭啊，再叭叭啊，怎么不叭叭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姚婵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发现动不了，也不挣扎了:“你要……”
　　“我要亲你。”
　　不等姚婵把话说完，路斯和就接过了话茬。
　　姚婵惊讶地把嘴巴张成了“O字，路斯和心情突然变好，顺势捏住了姚婵的下巴，低头就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