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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霞姿月韵 ...

  •   “你来做什么!”

      谁也没想到,满室诧异中第一个出声的竟是刚才三魂被惊散了七魄的常浩轩。

      “我不过受故人之托来瞧个孩子。”常浩轸倒是神色如常,躬身扶正一张倒在他面前的圆凳,“刚巧下朝经过你们书院,有小友为我指路此处。”

      “晦气!”常浩轩刚才还惨白的脸色此时已经涨得通红,他倏然起身,脚跟带倒了身后的圆凳,“我都说了!晦气!”

      说罢,他便不管不顾冲出门去。

      未等戚景思有所反应,常浩轸已经立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微微颔首道:“舍弟顽劣,教戚公子费心了。”

      常浩轸年近不惑,到底与这一屋子的毛头小子是不一样的;他神色从容,言语沉稳,渐渐抚平了雅阁内一众被戾气骇住了的人心。

      众人先后起身致礼,他便点点头算是回了。

      费柏翰长出一口气,迎了上来,“彧之大哥,许久不见了。”

      他家中有庶出的姐姐嫁予常浩轸为妻,沾亲带故的,自是比阁内旁人要熟络不少。

      常浩轸松开神色,露了点笑,“朝廷事忙,多日不得空去府上拜会,老候爷可还安好?”

      “祖父康健,劳彧之大哥挂心了。”常浩轩拱手作揖,也跟着笑了笑。

      “浩轩若是如你这般好的性子——”常浩轸拍了拍费柏翰的肩头,“父亲倒是能省心不少。”

      “彧之大哥别恼,浩轩兄他只是性子急,也不是针对你。”费柏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彧之大哥方才说来寻人,可找见了?”

      “我自己的弟弟,我知道的;只怕他以为又是父亲要我来寻他的晦气。”常浩轸背过手去,“人我已瞧见,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小聚了。”

      “这……”常浩轩看着阁内一地狼藉尴尬地笑了笑,“也是不大方便留您小叙……那柏翰便不送了。”

      常浩轸步出雅阁,守在一旁的小斯便上前为他披上氅衣,“少夫人说这春日里最容易着了寒气,叫大公子在外行走千万要保重身体。”

      常浩轸颔首,拢了拢氅衣里的暖意,往酒楼外走去。

      “公子不是说只远远瞧一眼,不让人发现吗?”小厮跟在身后低声问,“怎生还是进去了?”

      “刚才的情形,我若再不推门,浩轩怕是就要吃亏的。”常浩轸摇摇头,“到底是我有负所托,也不知那孩子瞧出来多少。”

      行至大门处,小厮上前一步,边伸手为常浩轸撩开帘子边道:“小公子纵使言语有失,可那孩子的脾性也是太暴躁了些。”

      常浩轸略顿了顿,抬脚跨出门槛,门外守着的下人便撑伞迎了上来。

      至此主仆二人便不再言语。

      直到常浩轸坐进马车,还不免揉着眉心,心中慨叹——

      他不明白,那样一个皎皎如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为何会调/教出个一身乖戾的孩子。

      *****

      豫麟书院里,几个纨绔本就无心向学,经过午休时酒楼里那一番折腾,下午再开课时常浩轩和戚景思的位子索性都空了出来,只留下一个闷闷不乐的费柏翰趴着熬时间。

      如此,便是连晚上的厮混也省了。

      戚景思正为难着不想留在府中与戚同甫同桌用饭,却发现戚同甫下朝不曾回府,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他早早便回房中歇下,一张宣纸摊在耳侧,却是整夜难以成眠。

      而晟京城内,今日不眠的却不止他一人。

      *****

      太子太傅府邸的书房门窗紧闭,灯火通明。

      “你糊涂啊!”温晁礼拂袖背过身去,似是不愿再瞧见面前的人。

      “岳父息怒。”戚同甫一揖到地,垂首瞧不见表情。

      温晁礼轻咳两声,戚同甫连忙起身将人搀住太师椅上扶,“岳父千万保重身体。”

      坐下后温晁礼长长一叹,“此事若非四殿下向我提及,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戚同甫重新立回温晁礼身前,垂首躬身答道:“小婿以为此等小事自己可以处理妥当,便想着不必要岳丈大人忧心。”

      二人所议之事正是去年兴办豫麟书院之事。

      晟明帝宴上闲话一句,太子李璞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四皇子李璠用了心思,私下与兄长商议,欲请当朝帝师出山坐镇豫麟书院,以此为典范,继而兴办官学。

      不日太子便拟奏折一封上书晟明帝,陈表此事。

      “小事?”温晁礼直起身子靠近戚同甫,压低声音道:“你教唆太子欺君罔上,却同我说是小事?”

      “这想法是四殿下与太子殿下兄弟二人的私下商议,那折子也是太子递上去的。”戚同甫仍是垂着首,言语间恭敬有礼,“岳父为何觉得是小婿从中唆摆太子去占了四殿下的功劳?”

      “呵。”温晁礼冷笑一声,“太子十二岁便拜入我门下,二十寒暑,朝夕与共,我如何会不知——”

      “他的心思,怎及你玲珑剔透?”

      “岳父大人谬赞了。”戚同甫又是一揖,“太子殿下乃真龙之子,小婿是万万不及的。”

      “好!我便知道,这事儿,你是不会认的。”温晁礼一拍桌案,横眉对上自家贤婿,“且不说太子这些年对你极是倚重,他的事只怕你比我这个老师还要清楚,单说请朱贤重出山一事——”

      朱贤重,便是朱夫子本名。

      他十八年前几乎与光霁公子一道销声匿迹,若说朝中还有谁能与之联系,任谁都会第一个想到他还有一位仍在人前的弟子——

      常浩轸。

      太子上书今上当夜,戚同甫便赶到常府彻夜未归;翌日清晨天光未曦,常浩轸便一骑快马出城,不出一月便请回了朱夫子。

      温晁礼冷声道:“你敢说个中不是你戚大人的精心谋算?”

      戚同甫闻言不急反笑,只恭顺回了句,“岳父大人英明。”

      “戚同甫!”温晁礼长叹一声,“你如今已经是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了,虽说品阶算不得多高,但好歹是手握天下钱粮的肥差,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岳父大人明鉴。”戚同甫起身道:“户部尚书七十有二,百病缠身,已经三度请辞,欲告老还乡,小婿为何不可百尺竿头?”

      温晁礼起身步向窗边,推开窗门,倚框长叹。

      他虽不如朱夫子那般声名显赫,但也是实打实的状元出身;在朝中不算位极人臣,但学识渊博,不止是今上钦点的太子太傅,更是桃李满朝堂,颇有威望。

      家中发妻早逝,他一心扑在学问上,也未纳妾,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是戚景思的便宜后母,温恭良。

      以温恭良的出身,及笄之年提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奈何她自幼体弱,年且十五仍是泡在药汤里,婚事便一再搁置。

      晟京城里世家贵族们慢慢也就知道了,温家嫡出的女儿只怕是个长不成的病秧子。

      即使温恭良成年后身子好了一些,也再少人上门提亲;家中无主母操持,她便稀里糊涂地耽误成了年近三十还未出格的老姑娘。

      彼时的戚同甫早已考取功名,但他出身低微,在朝中无钱、无人、无门路,仕途不顺;但凭着诗书才华和真诚不弃的态度打动了惜才的温晁礼,终于将女儿下嫁。

      温晁礼心中一直对女儿有愧,眼看着戚同甫待自己的女儿极好,老怀甚慰,一直尽力提携,还帮忙搭上了戚同甫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如此,寂寂无名的戚同甫便开始一路青云直上,几年下来,便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位子。

      而在他步步高升的同时,温恭良身子的问题也慢慢显现出来——

      成亲多年,温恭良久久不能成孕,晟京城附近的名医瞧了个遍,温晁礼甚至求晟明帝赐御医看过,但却各个都是摇头。

      戚同甫的一切都是靠着温家,他当然不敢动纳妾的心思,再说他也没什么兴趣;可到底年届不惑,眼看就要无子送终,他便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快成年的儿子。

      这么些年,他没有给戚景思换过一块尿布,讲过一个睡前故事,甚至连银子都没有往回寄过,一扭头就能捡个现成儿子,高大英俊。

      这么大个便宜,怎么能放过。

      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向温晁礼开这个口,毕竟当初要求娶温恭良时,他年纪也不小了,自言家中发妻早逝,身家清白。

      于是他日日愁容满面,终于哄着温恭良问出口,他才顺水推舟,颇为“为难”地表示自己老家尚有一子,这么多年一直由亲戚照拂,眼下亲戚年事已高,不久于人世,让他犯了难。

      温恭良名门出身,自小受诗书礼仪教诲,熟读《女则》、《女训》,深谙三纲五常,她一直以自己无所出是七出大罪,当即便答应去替戚同甫向温晁礼言明此事。

      当温晁礼知晓其中关窍,便已经察觉戚同甫可能并不是他平日里瞧见的那副谦卑恭谨的模样,只是那时的温恭良已经对夫君死心塌地。

      温晁礼心疼女儿,便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一直走到今日的局面。

      “人心不足啊!得陇望蜀……”温晁礼阖眸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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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霞姿月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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