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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父子相仇 ...

  •   戚景思衣冠不整,浑身酒气未散,歪歪斜斜地倚着门框,偏头看向窗口,瞧着窗外落进的几片雪。

      眉眼冷峻。

      沛县的冬天和林煜一样温柔,他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雪。

      瞧了半晌,他才不紧不慢地答了句:“戚大人不也没睡?”

      “戚景思!”戚同甫骤然睁眼,坐直了身子,厉声道:“你进京已有月余,书院的大门在哪你尚未摸清,倒是已经把北城下街的那条柳巷玩腻味了?今日居然起了兴致跑到南风馆瞧起了小倌!”

      戚景思细细思忖,自己从进门就径直被带到书房,带到戚同甫跟前,就算跟着自己的车夫小厮有意告状,只怕这会功夫也是来不及的。

      他明白,戚同甫能这么快得知他的行踪,必是一直派人跟着自己。

      “嗯。”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满是厌恶。

      “你整日与京中那些个出了名的纨绔厮混一处,斗鸡走狗、提笼架鸟,我可以全当看不见;即便你日日花天酒地,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

      戚同甫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地拍了下圈椅扶手起身。

      “那南风馆是正经读书人家该去的地方吗?你自己不要脸面倒也罢了,这事儿传了出去,你要戚府上下如何做人!”

      “呵,戚大人别是误会了,我何时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了?”戚景思还是倚着门框,抄着手笑,“不过这最后一句倒是实话,说穿了,不过是怕我拂了你岳丈一家,当朝太子太傅的脸面罢了。”

      “你!”戚同甫气得一时语结,他绕过书桌一步步逼近戚景思身边,压低声音咬牙道:“我真不知道这十几年里,林煜到底都教导了你些什么。”

      “你凭什么提小叔叔!”戚景思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作派站直身体,眼神倏然间冷了下来,他横眸对上戚同甫的眼神,内里净是厌弃,“戚景思身体里流着的是谁的血?”

      “我今日就是断了袖,也不是承自他林煜!”

      书房内燃着暖炉,炭火发出几声“毕剥”的轻响,火苗也跟着蹿高了两分,却无论如何努力也暖不热书房内冰冷的父子。

      “唉——”

      戚同甫背过身去,良久,才仰头长叹一声,“这么久了,你无论如何也不肯唤我一声父亲,倒是这个时候,想起来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了。”

      “戚大人既然见不惯我,便早些把我撵回沛县去,别再劳神费心作些什么望子成龙的美梦了。”戚景思重新靠回门边,言语冷淡,“泥鳅,自是该烂在泥里。”

      *****

      也不知是因为年关近了,还是被戚景思上次阴晴不定的乖戾性子骇着了,一直到年前,晟京城里那群纨绔没有再一同出去厮混过。

      这日戚景思又睡到日上三竿才睁眼,瞧着下人备好的那件新衣熨烫妥帖的挂在房中木架上,方知年关已至。

      他换好衣袍,披上大氅,推门便看见满院已是张灯结彩,年味浓郁。

      一步步往前院走去,他看着满院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匆匆经过他身边时都躬身行礼,又在他走开后立马一溜小跑。

      温恭良揣着暖炉立在廊下,头挽堕马髻,身着绛紫色锦缎圆领暗花袍绣,略施粉黛,端庄娴雅,正打点着下人洒扫归置。

      她看见戚景思信步走来,虽心中多少有些尴尬,但面上还是端住了大家闺秀应有的雍容气度,轻唤一声:“景思。”

      “戚夫人安。”戚景思微微欠身,回了一个晚辈礼。

      他虽然憎恨戚同甫,但对于温恭良这个名义上的后母,他是不讨厌,甚至还带了两分同情的;这样一个知书识礼,温柔贤良的女人嫁给了戚同甫,到底也是一生错付。

      “今儿除夕了……”温恭良虽是长辈,戚景思对她也一直尚算恭敬,但她对着这孩子,却总是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

      她想劝戚景思除夕就不要再出门去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变成一句——

      “我吩咐下人给你备车罢。”

      “不必。”

      虽不讨厌,但戚景思自认与温恭良也没有什么交情,他直起身子扭头便朝门外走去,“今日晴好,我走走便是。”

      “早……”温恭良踏着碎步紧追两步,刚欲伸手唤住戚景思,又自觉这动作过分亲密了些,于是尴尬地收回手,温声道:“早些回来团年。”

      戚景思前脚已经跨出门槛,身旁架着一道木梯,他抬头看见梯/子上站着府内小厮,正张罗着在给迎新的春联贴横幅。

      “请少爷安!”

      身边几个下人忙停下手中活计,对戚景思躬身行礼。

      戚景思不言,只抬首望着梯上贴横幅的人。

      戚府高门大户,搭梯架梁必是少不了的,然而这一切落在戚景思眼中,却是刺目。

      在沛县,打记事起,每年除夕的春联,林煜都会亲自手书,再由戚景思贴上。

      小时候,他会骑在林煜的脖子上,歪歪斜斜地贴上横幅。

      林煜笑话他,他便也咧着嘴同林煜傻乐,那时候林煜总会用手指沾上点自己用大米熬的浆糊,点在他的鼻尖上与他逗趣儿。

      后来他慢慢长大,个头蹿得快,这些年林煜头顶已经只达到他的肩膀。

      但林煜还是照旧每年在红纸上手书一副春联,和他一道把春联贴上。

      他站在门口檐下,林煜便站在门外瞧着,嘴角噙着笑意,眸中含着温柔,提醒他:“右边高了,左边低了。”

      戚景思收回眼神,对下人摆了摆手,独步走进晟京的寒风里。

      “对对对!再往右边点儿!”

      身后传来几声小斯的声音,他不禁驻足。

      不知道今年林煜一个人可还会买上一卷红纸,手书一副春联。

      院门口的门沿那么高,不知道今年的横幅,林煜该要怎么贴上去。

      在除夕这样的日子里,连平日里天天同自己厮混一处的那群纨绔都乖乖呆在自己府内扮起了孝子贤孙,戚景思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不愿回到戚府。

      他就这样漫无目地踏着足下和了泥的积雪。

      街边的茶寮酒肆都关了张,他只能在道旁还零星支着的小摊上要了碗馄饨。

      店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勾着身子用抹布掸了掸桌椅,乐呵呵地招呼戚景思坐下,“今儿除夕了,小公子不来碗饺子吗?”

      戚景思不想吃饺子。

      他不愿忆起以往的每一个除夕,他和林煜两个大男人包顿饺子像是打仗,地上到处都撒着白净的面粉,像是新雪落进了窗。

      面粉扬在空气里,年味儿便扬在叔侄二人脸上。

      而现在他一个人走在晟京的凛冬里,总觉得上不沾天,下不接地,没有了家,除夕的那碗饺子便也坏了味儿——

      不吃也罢。

      “不了。”他勉强地对慈祥的老者笑了笑。

      “得嘞——”老人一把将抹布搭回肩上,走到摊边的煤炉旁,掀起锅盖,将馄饨下锅。

      氤氲的雾气一下子就花了戚景思的眼。

      老人端上馄饨时,摊边已经空无一人,稀疏的残阳落在破败的摊位上。

      他干脆在戚景思旁边的长凳坐下,砸吧了两口旱烟,隔着两缕青烟打量着身旁的少年。

      戚景思华服锦袍,身无他物,既不像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也不像赶路归家的旅人。

      “小公子为何不回家过年?”老者问道。

      “太远了。”戚景思瞧着碗里飘着的几点翠绿的葱花,他抱起碗喝下两口热汤,却没感觉到丝毫暖意,“回不去。”

      “是了,公子不是晟京口音,听着像是打南边儿来的。”老人翘起脚,在鞋底上碾灭了旱烟,起身收拾起来,嘴里还自顾自地念叨着:“我家的小子今年也回不来啦!但老婆子在家包了饺子,这年,总还要过的……”

      这年,总还是要过的。

      戚景思踏着满街的爆竹声响,回到了戚府。

      许是因为过年,许是碍于温恭良在身边,戚同甫没有对他多做为难,这年再是难过,便也算是过去了。

      刚过了初五,豫麟书院的帖子便送到了各家府上,说是各学子在入学前都要交上一篇文章,方便先生摸清每个学生的底子。

      戚景思得到消息时正跟费柏翰几个在青楼放肆,他耳边还是柳娴儿熟悉的唱词和着琵琶曲儿,窗外的莺莺燕燕落在他眼中,却总是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如此,便真的到了入书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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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父子相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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