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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一杯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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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司善喝醉了酒,红着脸对着江浅吟傻笑,他单手揽着她的脖子,摇头晃脑说了句“可惜”。
江浅吟打量着他,“我方才就见你不对劲,一直喝酒,什么菜都没吃。司善,你该不是有什么伤心事,想着借酒消愁吧?”
欧阳思善摆摆手,歪着头笑了笑,拾回了精神。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无比清醒,是装醉的。
回到碧落阁的时候,天色已晚,江浅吟刚坐下,便见红璃端着一碗粥找了过来。
她忽然顿住,皱着眉打量眼前仍有余温的莲子粥,抬眸看了看送粥之人。
“这是?”
红璃淡笑,替她盛了一碗,“姑娘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吃东西吧,这莲子粥是阁……搁了好一会儿了,趁热吃。”
“我吃过了,粥就不喝了。”
红璃身形一顿,诧异道,“吃过了?”
她没有质疑,只是在想苏木为何让她多此一举跑一趟,好不容易替江浅吟煮了碗粥,没想到最后人家已经饱腹,是他一厢情愿了。
她低头,瞧见了桌上的孤鸿剑,红璃下意识拿起来看了两眼。
“这孤鸿剑可算是物归原主了,以前阁主睹物思人,不知道夜里擦了多少回。”
江浅吟闻言,看着被擦着锃亮的剑鞘,苦笑了下。
“阁主每日都会擦拭孤鸿么?”
红璃想了想,“也不全是如此。”
她笑着继续解释,“有时候想念的厉害,每日擦上七八回也是有的。”
江浅吟只觉心里不好受,她沉着脸,说不上话来。一遍遍设想着苏木坐在书案前静静擦拭孤鸿的身影,心里便浅浅的疼。
她低眸,看着孤鸿发起了呆,忽而想起红璃曾在桃花谷与自己说起关于苏木的故事。当日她说苏木一直在等人,如今自己记忆恢复,江浅吟忍不住哽咽,意识到苏木所等之人就是她。
“当年苏木在青石街前等了多久?”
红璃忍不住瞥了一眼满是伤怀的女子,直言,“若不是他不撑不住,恐怕会一直守着。”
她若不回来,他便会一直等下去,至死方休。
江浅吟眼前忽而模糊,隐约有泪水进了眼,想象着苏木无助的坐在石阶前,黯然神伤擦拭孤鸿的场面,她便情不自禁。
明知那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他却不肯回头,痴痴守在那里,无怨无悔。
蜡烛燃尽了便添新的,灯笼被风吹散了便重扎。苏木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到最后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红璃一直守着苏木,看他凛冽风中,日渐消瘦,心疼不已。她想,得碧落阁阁主如此青睐,一定是这位女子的三生有幸。
看江浅吟说不出话,红璃不忍一直诉说往事,她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
“为了让他重新振作,楚班主只能一把火烧了青石街前的灯笼。那段日子阁主闭门不出,整日痴痴望着姑娘的画像发呆,接连几日滴水未进。每次都是梦瑾逼着他,这才稍有了好转。”
红璃说的每句话,像刀子似的扎在江浅吟心口。想到苏木度日如年,她便深觉罪恶,愧对不已。
当晚见到苏木的时候,他正衣衫慵懒坐在书案前写东西。江浅吟在门前犹豫了几次,敲了敲门。
刚踏进屋子,身后房门便毫无预兆“砰”的一声自己关掉了,江浅吟禁不住打了一寒战,事后才想起碧落阁是一个机关阁。不过,隔空关门的本事还是让她叹为观止。
见他衣衫不整,江浅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张望着正忙的男子,低声笑了笑。
“阁主这身装扮,是要打算睡了?”
闻此,苏木忽而顿住,抬起头定睛不转凝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换了个姿势,眼睛红通通的,只是不仔细看不容易察觉。
他的声音有些冰冷,与这空旷的房间作伴相得益彰。
“今日去哪了?”
“锦云天。”江浅吟不假思索。
“去见谁了?”苏木问。
“是司善,他写信约我到那里见面,我走得比较匆忙,所以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江浅吟扯着嘴角笑了笑。
只是话语落下,苏木却没了动静。
他冷着脸,敛起眸光,深深凝望着她。
扯着低沉的嗓音,幽幽道:“最后一次。”
江浅吟有些纳闷,凑到跟前,小声问,“什么最后一次?”
苏木盯着她漆黑的眼睛,忽而低笑。
他挑着眉,带着些许玩味,一字字提醒道:“如果你再一声不响的离开,我就把你绑在这儿,哪儿都去不了。”
“……”
江浅吟翻着白眼,继续道:“所以阁主是吃醋了么?”
“吃醋?”
“要不然阁主为何莫名其妙发火呢?难道不是你生气了?”
苏木一愣,表情凝滞。他沉默着,空望着江浅吟嬉笑的脸,弯了弯唇。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我担心,你会再一次悄无声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浅吟诡异一笑,调油加醋道:“原来我同别的男子出去,阁主不吃醋啊,看来阁主也没有多喜欢我嘛。”
听她诡辩,苏木低头哂笑。
蹙着眉头,冷冰冰反问:“你同他做了什么,我要吃醋?还是说,你有什么地方愧对于我?”
江浅吟伸着手,一五一十清点,认真道,“我同他吃饭、饮酒、说笑,更重要的是他还打算让我做他药铺的老板娘呢!”
苏木失笑,眼神多了分正经,“老板娘?”
江浅吟神经兮兮凑到苏木跟前,望着一脸不解的他,点了点头。
“阁主不知道吧,城东那家药铺是欧阳司善开的,这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想不到他守口如瓶,连我都瞒着。”
此事苏木早已得知,所以并未大惊小怪。
他低笑了下,继续刚才的疑问,“那你同意了么?你同意做他的老板娘了吗?”
江浅吟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得意。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说道,“想来论地位还是碧落阁风光些,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努力,争取早日成为苏夫人?跟他在一起,每天只会跟药材打交道,无趣死了。”
苏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画轴若有所思。
江浅吟眼睛机敏,一下便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没待询问,兀自偷偷拿过来,舒展了开。
只见画幅展开,一位红衣少女沐浴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江浅吟望着画深深回忆,后知后觉画像的人是她,忽而不自觉浸湿眼眶,变得语塞。
当时年幼懵懂,不懂儿女情长。可想不到,那时候苏木便已经认定了她。这份情深义重,她如何担负得起。
见她落泪,苏木将画收了起来。
“伤心的东西就不要看了。”
江浅吟苦笑,低声责怪道,“这些事为什么你从不与我说?”
苏木站着,居高临下惆怅的看着她,空空叹了口气。
“在你面前,偌大的事情都不值得,你要我从何说起?”
江浅吟沉默着,拉着苏木的手,摊开了手掌,只见当年被竹条割伤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她一遍遍抚摸着,企图感受苏木当年噬心之痛。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见她自责,苏木心立马软了,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温柔说道,“该抱歉的人是我,有些话若是我早些开口,我们就不会误会这么久,是我不好,害我把你弄丢了。”
世间没有如果,天底下没有后悔药,有些折磨是他们必须经历忍受的。
“阁主!”红璃的声音响起,苏木侧身看了过去,想必她火急火燎赶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红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焦急将书信交于苏木。
面色沉重道,“那个人又送信过来了。”
那个人?
江浅吟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指谁。
只见苏木面色凝重,迅速读完那封信,便将其收了起来。
“你们先出去吧……”
江浅吟想要问他发生何事,可是他眉头紧蹙,闭口不提,她便不敢多说什么了。
两人刚离开不久,楚钧枫又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好奇心作祟,江浅吟小心翼翼溜了过去,她想到底发生何事使得苏木这么神秘?若无大事何须躲着她?
她躲在暗处仔细倾听,果真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那封书信是慕容夫人的字迹,正因如此,苏木才这般谨慎。
对方寄这封信过来,无非是想告之他一件事,那就是慕容踏雪并没有死。
江浅吟闻之一惊,心想慕容夫人不是早就被戴伏沉湖了么?难道她还活着?
也许一切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是日一早,碧落阁暗探便传来消息,有大量异装人士出没在昆仑一带。
苏木没待多问便独自离了阁,行至半路发现有人鬼祟尾随,待仔细辨认才知是女扮男装的江浅吟。
还以为他张口又要责问,但苏木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问她饿不饿。然后苏木冷着脸将她抱到马背上,想着趁天还没黑,赶紧往昆仑山赶。
行到客栈,两人灰头土脸的被老板赶了出来,一番打听才知这家客栈已经被人全部包下。
苏木诧异环视着周围,花这么大手笔,想必来者非比寻常。
他倚着栏杆沉默,低头若有所思,江浅吟只好在一旁,乖乖等着。
集市上错落的人影,耳边传来三三两两的吆喝,忽而看见卖糖葫芦的老翁,江浅吟灵光一闪。她拉着苏木来到一侧,眉飞色舞道,“我有办法了。”
她这般自信,苏木匪夷所思,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按照江浅吟的说法,里面的人总会出来,既然他们进不去,便只能等里面的人出来。所以他们只需耐心等在外面,到时候摸清里面多少人手,碧落阁才能做全面的打算。
还以为她说的是什么好办法,原来是要他装作卖东西的老翁守在客栈前面。
自从上次要他带鬼谱面具,苏木便有些抵触。
这次竟然要他装作几十岁的老翁,他满心拒绝,不想勉强。
江浅吟小声斥责,提醒他如今以大局为重,哪里有心思还顾得形象?
不知怎地,苏木听信了她的鬼话。
江浅吟买了一身妇人行头给自己换上,谁知回头瞧见苏木怨念深重的表情,顿时忍俊不禁。
她抬手抚摸着苏木下扬的唇角,不满意的摇头。
“做戏做全套,阁主笑一笑?卖东西哪有你这么仇深苦海的?”
苏木叹了一口气,努力照着她的要求笑了笑,殊不知挤眉弄眼比哭还难看。
“是这样笑么?”
江浅吟噗嗤一下笑出声,弯着腰乐得停不下。
平日见惯了苏木冷冰冰的脸,怎么今天变得这么不正经,看地自己浑身难受?
女子疯癫的模样,像是被点了笑穴。
苏木冷着脸,很是生无可恋,“有这么好笑么?”
苏木顿时语噎,威胁道,“你再笑,我可就不陪你做戏了。”
江浅吟赶紧打住,“好好好,正事要紧,谁都不许笑。”
至此,两人才恢复正经,忙起正事。
两个人扛着卖糖葫芦不停在客栈前兜圈子,穿着这身行头在太阳底下站了几个时辰,两人很快便热出了一身汗。
周边零零星星来了几个买糖葫芦的少妇,见他们四处张望,直问,“糖葫芦怎么卖?”
江浅吟摆摆手,冲她们吆喝:“不卖不卖!”
那妇人急了,破口大骂:“不卖你们扛到街上来干吗?”
远处客栈几个巡逻的女子闻声往他们这边看,吓得江浅吟不敢继续跟妇人呛声。
高声道,“五两!”
妇人也提高了嗓音,“五两?你抢钱呢,这么贵!”
“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既然觉得物价高,那就不要买啊!”
“……”
等太阳渐渐落山,客栈里终于有一人走出,二人如虎觅食,眼睛顿时亮起来。
他们跟上这位女子,等拐到无人的角落,眼疾手快将其打晕。
寻好落脚的客栈,江浅吟才放心替这位南疆女子解绑,然后舀了一碗水,泼在了她身上。
苏木冷着脸发问,问她主谋为谁,目的为何,人手多少?
那女子见他们又拿刀又拿剑,觉得不是善茬,还未屈打成招便磕磕巴巴将事情如实告知。
“我等霁月派听命主上公子卫垚,此行到昆仑是为屠门,人手为百,三日后便会动身。”
江浅吟微微蹙眉,想起那日同欧阳思善不经意听到的交谈,疑惑问道:“你可认识什么夫人?”
这位姑娘神色变得恍惚,低声道,“水月夫人的名号不是我等小辈可以随意议论的。”
她倒是尊师重道,殊不知此话一出已经是叛主了。
苏木听见江浅吟说起水月夫人,顿时恍然大悟,轻轻扬手,叫南疆女子回去了。
江浅吟不解,“你就这么轻易的让她回去,万一将我们供出来怎么办?”
“不会的。”
“不会?”
苏木点头,“若是她将我们供出来,那她也活不了。”
那女子要想活命只能若无其事装作没遇见他们,要不然见她平安回来,霁月派其他弟子定会起疑杀了她。
她什么都不说便不会打草惊蛇。
江浅吟煞有介事的点头,觉得此话有理。
苏木抿着唇,走到古琴旁坐了下来,神色凝重。
江浅吟又问,“那女子口中的水月夫人,阁主可曾听说过?”
苏木直言,“水月夫人与我父亲苏建安师出昆仑一门。”
“她也是昆仑派弟子!”
苏木想了想,淡淡说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苏木说,“因为她后来被逐出师门了。”
江浅吟好奇心被勾起来,“缘由呢?”
“不知,昆仑对苏家有恩,遭此一劫,碧落阁难辞其咎。此事与霁月派有关,想必跟水月夫人逃不了干系。”
上一辈的事情苏木知之甚少,更何况是恩怨纠葛。
江浅吟兀自感叹事情棘手,却见苏木静默端坐冷静自持,不慌不乱。
她静下来,望着他弹琴的模样笑了笑。
“阁主,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抚琴的样子很迷人?”
苏木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江浅吟继续笑着,调戏道,“如果将你曝之于众,光是抚琴的模样也能颠倒少女万千,比那潘安差不了多少!”
苏木歪着头打量说玩笑话的女子,冷冷问道:“你舍得?”
“迷倒姑娘万千呢,有些人笑都该笑醒了!”
谁知男子眼睛迷离的看着她,“迷倒你一人已经用了我毕生精力,我还要招惹旁人?”
江浅吟听得飘飘然,幸好小二及时敲门送饭酒进来,场面才没有尴尬。
苏木看见桌上的酒倏地眉头紧皱,低声斥责:“我不记得我点过酒。”
“一醉解千愁啊!最近糟心事这么多,不喝酒怎么可以?”
江浅吟端起杯子给他填酒,谁知苏木不领情,冷着脸推向一边淡淡说道:“我不能喝酒。”
江浅吟指着月亮又指着自己,笑盈盈劝道:“如此花好月圆的夜晚,怎能不小酌一杯呢,阁主未免有些煞风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话这么多,怎么会意识到花好月圆这个词用错了地方。
看着苏木有些生气,她连忙将杯子递过了去,然后同他碰杯,一饮而下。
她抿了两口,觉得此酒清甜可口。
“这酒虽好但比司善的桃花酿差了些……”
不知这句话哪里出了毛病,苏木听完两眼怒气灼烧,不容劝说,仰头端着酒一饮而尽。
江浅吟兀自笑起来,窥探他脸上微妙的变化。
只见苏木掷掉酒杯,瞬间耳根发热、变红,还未说话,脑袋便毫无预兆磕在了桌上。
江浅吟大吃一惊,终于明白他说的不能喝酒是什么意思。
敢情碧落阁阁主是个一杯倒,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