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叮当小月牙

71、梦瑾隐退

　　“怎么了？”马车上，苏木望着眉头紧蹙的江浅吟，发现她脸色异常，不太对劲。
　　江浅吟微微摇头，本想说无碍，谁知自己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最后一刻依稀记得苏木在耳边轻轻唤着她。
　　而后微闭双眼，睡了过去。
　　苏木一惊，焦急的替她把脉，这才发现她中了什刹散。如今药效散去，才致昏迷。
　　林晚容看见苏木抱着一身红衣的江浅吟匆匆回来，分外吃惊。不是说去接人么，可为什么个个伤势惨重？
　　青伞的脚筋被人挑断，无法下床，如今竟连江浅吟也昏迷了，而苏木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阁主你受伤了！”
　　林晚容瞧着他嘴角的血渍，忍不住唏嘘，可苏木抱着江浅吟根本无心与其谈论伤势。
　　“麻烦林大夫去配制一副解什刹散的药，送到我房中。”
　　林晚容反应过来，点头应下，“哦哦哦，好！”
　　走至半路，她觉得哪里不对。
　　苏木刚才说的是送到他房中？
　　林晚容捂嘴偷笑，感慨苏木总算开窍了。煎好药后，她便马不停蹄端来，只见他痴痴握着江浅吟的手，像望妻石似的一动不动，坐在床边。
　　林晚容轻笑，“阁主一直拉着江姑娘的手，不给她喝药，她是醒不过来的。”
　　听到林晚容打趣，苏木缓过神来，作势端过药碗。
　　随口问，“红璃他们回来了么？”
　　“应该快了吧……”
　　“还没回来么？”苏木沉下眸子，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按道理说，这个时候他们本应顺利脱身，莫非遇到了不测？
　　林晚容看他思绪沉重，想必是在担忧。想到迟梦瑾还在大堂等着，连忙让苏木劝她回去。
　　“梦瑾一直守在大堂，说要等叶奇羽回来，晚饭也没有吃。不如阁主先去劝劝她，她一向最听您的话了。”
　　“我知道了……”
　　替江浅吟掖好被子，苏木缓缓起身，随林晚容前去。
　　当初留迟梦瑾看护碧落阁，本是为她的安全考量，可谁知叶奇羽不回来，她整个人便魂不守舍。
　　看见苏木过来，迟梦瑾眼睛亮了，抓着他焦急地问道，“叶奇羽他还没有回来，师兄，你说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苏木安抚她坐下，“不会的，他不是答应要带你去江南的么，你应该相信他。”
　　“可是他总是骗我，我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他虽整日欺负你，可是承诺你的，他向来说到做到。”
　　迟梦瑾撇着嘴，脸上些许委屈，“最好是这样，要不然我一定杀了他养的那只猫解气。”
　　见她有平日霸道的感觉，苏木总算放心。
　　“好啊，他若是敢欺负我小师妹，我第一个替你出气。”
　　迟梦瑾慢慢饮了一口茶，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幸好苏木在这里陪着，她才少了些提心吊胆，可见不到叶奇羽，她还是寝食难安。
　　一盏茶的功夫下去，碧落阁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迟梦瑾欣喜的蹦起来，着急跑出去迎接，却见回来的只有墨欢、红璃、楚钧枫三个人。
　　她往后望了望，随口问，“大师兄，叶奇羽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回来么？”
　　楚钧枫低下了头，有意回避她炽热的眼神。
　　迟梦瑾不依不饶，抓着红璃的手继续问道，“红璃，叶奇羽呢？”
　　几个人皆是静默，谁都不肯告诉她叶奇羽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迟梦瑾像是有所预感，脸上笑意瞬间散去，变成黑寂。
　　墨欢看她难受，终于不忍欺瞒，“梦瑾，奇羽他回不来了。”
　　迟梦瑾退后怒目瞪着眼前人，不肯相信，“回不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回不来？”
　　迟梦瑾直勾勾的看着他，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她偏要执着的等他们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看她这般偏激，红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直到下人抬着盖着白布的叶奇羽过来，迟梦瑾才算平静。
　　迟梦瑾不禁笑出声，弯腰躲在地上一遍遍仔细瞧着眼前毫无生气的人，落了泪。
　　她不肯相信，那个被白布覆盖的男子怎么会是平日嘻嘻哈哈的叶奇羽？他一向好动，怎么可能这么安静？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迟梦瑾缓缓拉起他滑在一侧的手，瞬间被冰凉的感觉刺透。
　　众人看她不吵不闹，心情反倒更加沉重，发生的这一切都在预料之外，谁也不想看到。
　　她屏气凝神，攥着那只再也暖不过来的手臂，扯了扯嘴角。
　　随即慢慢掀开白布，看见了那张自己心心念念的脸，顿时心如死灰。
　　“叶奇羽你个骗子！”迟梦瑾压着声，低低骂了一句。
　　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娶她，带她回江南，到自己的老家看一看。
　　可现在沧海桑田，他却失约了。
　　迟梦瑾抽泣着，来不及擦脸上的泪，把叶奇羽脸上的血渍擦了个干净。
　　“我原谅你骗我，但你可不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我。”她紧紧地抓着白布，望着那张惨白的脸看了许久，可是叶奇羽不吵不笑，也不像往日那般同她打闹。
　　所有的话语哽咽在喉间，迟梦瑾失了语，有种肝肠寸断之感。
　　忽然，又有两行泪从脸颊滑了下来。迟梦瑾努力克制悲恸，尽管知道，她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木始终平静的望着她，也不上前规劝，因为这种撕心裂肺之痛，他曾体会过。只是，看着迟梦瑾悲喜转折，他的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
　　望着晕染成血色的白布，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刚遇见叶奇羽的那一夜。
　　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突然安静的离开了，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墨欢，奇羽的后事就由你来料理吧。”
　　墨欢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迟梦瑾，沉重的点了点头，应下苏木的安排。
　　苏木没有打扰失神的迟梦瑾，只身来到楚钧枫等人面前，耐心询问所发生之事。
　　红璃表情凝重，遗憾叹息，“对付明楚暮一人，我们本有胜算，可谁知中途来了几个南疆女子。”
　　苏木神色稍倾，“南疆人？”
　　又是南疆人……
　　碧落阁接二连三的命案都与南疆人紧密相连，只是。他们到底是何来头。
　　红璃点头，“看打扮确实是南疆的装束！我们赶到尘弃楼的时候，奇羽正与眀楚暮周旋，谁料突然冒出数位南疆女子，将人劫走了。还将奇羽他……”
　　后面的话，红璃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结果。
　　苏木轻轻合上双眼，想着一切，内心杂乱无序。楚钧枫知他心情悲恸，定是承受不来，赶忙制止红璃，不要继续说下去。
　　如今发生这么多事，苏木想必心乱如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分内的事，替他分忧。
　　迟梦瑾忽然起身，怔怔来到苏木身前，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梦瑾！”
　　楚钧枫喊了一声，而她却伸手制止，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苏木低眉认真的看着她，只见迟梦瑾忽而红着眼攥起了拳头。
　　“我此生从未求过阿兄，不过今天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苏木拉着她，想把她拽起来，奈何她太过执拗，不肯。
　　“但说无妨，阿兄都答应你。”
　　迟梦瑾眼神冷厉的盯着苏木看过来的目光，扯了扯嘴角。
　　“我想让师兄帮我杀人，恳请师兄替我杀了眀楚暮，替奇羽报仇。”
　　迟梦瑾挺着身，义愤填膺跪着，等着苏木答应。
　　最后，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低笑了下。
　　“起来，那人我帮你杀了便是。”
　　听此，迟梦瑾才算松了口气。

　　是日，红璃来到她房间寻人，却发现“浮生”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伸着懒腰冲她“喵”了一声。
　　“这猫怎么会在这里？”红璃纳着闷儿想要抱它，一下子注意到放置在桌子下面的吃食，想必这些是特意给“浮生”准备的。
　　迟梦瑾平日嘴硬，其实早就把它宝贝得不得了。
　　可惜叶奇羽没看到这些……
　　红璃兀自感伤，就连迟梦瑾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也没发现。
　　她低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她匆匆忙忙收拾行李，红璃不解，“你是打算出去么，收拾行李做什么？”
　　看她这般仓促，像是临时起意。
　　迟梦瑾身形一顿，点了点头。
　　随后扯着沉哑的嗓子，轻轻诉说，“我要去江南。”
　　江南？
　　红璃怅然若失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子，打心眼里心疼她。
　　“阁主答应了吗？”
　　“放心，他会答应的……”，迟梦瑾似笑非笑，“叶奇羽之前老是跟我说江南多么美多么好玩儿，我早就好奇了。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看看江南跟洛阳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我一定会替你看看整日怀念的故乡如今是什么景象。
　　放心，我会在梦里告诉你，绝不小气。
　　“梦瑾……”
　　听她唤自己的名字，迟梦瑾故作轻松笑了下，“红璃，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怎样的。只是以后碧落阁就拜托你们照看了，还有师兄。”
　　当她决心从这纷扰的江湖退隐的时候，便不再留恋红尘过往。
　　从前的一切就当一场梦罢……
　　见她潇洒释然，红璃不知是喜是悲，随口道，“浮生是奇羽给猫起的名字，浮生若梦，梦瑾，其实叶奇羽心里一直有你。”
　　被点醒后，迟梦瑾倏地看向蜷缩在椅子上的猫，又哭又笑。
　　“原来……”
　　“奇羽总说你是碧落阁除了阁主第一个对他说话的人，想必在他心里，你已胜过任何人。”
　　迟梦瑾但笑，“碧落阁里数你细心，以后浮生就拜托你照顾了，只有交给你，我才最放心。”
　　“好。”见她背好包裹，红璃不由嘱咐，“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迟梦瑾脸上渐渐扬起笑容，“一定！帮我跟师兄说一声吧，我怕自己看到他，就舍不得走了。”
　　“一路顺风。”
　　临行一刻，迟梦瑾没有犹豫，拿起佩剑便告辞。
　　只是她不知道，楼上的苏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看了很久。这么多年，迟梦瑾终于有点大人模样了，想到这里，他觉得很欣慰。
　　或许远离腥风血雨的江湖，对迟梦瑾来说是种解脱。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