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线】逆语》君离

60、第六十章

　　北京，八十中。

　　唐陌刚刚在黑板上写下“万物初始之塔，平行交汇之塔”，突然动作一顿。
　　众人扭头看向门口。

　　黑色长发的少女沉默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视了一圈室内，面无表情。

　　唐陌唇轻轻颤了一下，他放下粉笔，走上前，对上了少女的视线：“洛语。”

　　洛语看着唐陌，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唐陌，你们……”

　　唐陌抿了抿唇，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对银色蝴.蝶刀，递了过去。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闭上了嘴。

　　洛语呆呆地看着那对银色蝴.蝶刀，眸光失神，半晌都没有说话。

　　全场一片沉默，没有人开口。

　　过了好久，洛语才伸手接过蝴.蝶刀。
　　唐陌敏锐地注意到，少女的手在颤抖。

　　洛语看到这对蝴.蝶刀，才突然明白过来格雷亚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白若遥会死在第三个晚上，所以才说“回去后可别哭哦”。

　　洛语久久地没有说话。

　　突然，她抬起头，猛地看向慕回雪。

　　一道黑影朝着慕回雪袭去。

　　慕回雪闪身躲过飞镖，抽出长鞭，与迎面攻来的洛语缠斗在了一起。

　　所有人均是一愣。

　　傅闻夺最快反应过来，上前帮忙。见状，唐陌也攻了上去。

　　洛语的实力不弱，在地球所有玩家当中是最顶尖的一批，而且，她的异能对于慕回雪三人也有很强的干扰作用。

　　但是，慕回雪、傅闻夺、唐陌，每一个人和洛语单打独斗起来都毫不逊色，更何况是三人联手，洛语很快被逼入了下风，露出了一个破绽。

　　唐陌毫不犹豫地握着小阳伞，伞尖攻向那个破绽。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对上了洛语的视线，心中一惊。

　　少女的瞳眸是沉静浓郁的黑，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神采，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失去了信仰的人偶。

　　这一惊，让唐陌偏了准心，小阳伞的伞尖径直刺向洛语戴的那串半月项链。

　　洛语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手一抬，竟是直接用手臂挡住了唐陌的小阳伞。
　　伞尖刺入少女的右臂，洛语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了不少，但她硬是一声未吭。

　　唐陌收回小阳伞，傅闻夺和慕回雪也默契地同时收手。

　　洛语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头盯着那串项链。

　　过了好久，唐陌打破沉默：“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洛语恍然抬头，看了眼唐陌，又转向慕回雪：“……抱歉。”
　　慕回雪摇摇头：“没事，我能理解。”

　　众人继续讨论攻塔七层的事情，洛语呆站着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袖口被人拽住了。

　　她低头一看，陈姗姗和傅闻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傅闻声还递来一瓶矿泉水：“洛语姐，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洛语接过矿泉水，摸了摸傅闻声的头：“谢了，小声。”
　　她沉默地将矿泉水倒在伤口上，被小阳伞刺出来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陈姗姗看着洛语，小声问：“洛语姐姐，你是不是喜欢白若遥啊？”
　　洛语看向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轻轻地点了下头。

　　傅闻声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洛语。

　　小姑娘犹豫着，又问：“那……那他也喜欢你么？”
　　洛语盯着陈姗姗，眸中掠过一丝伤感。

　　小姑娘：“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你的，洛语姐姐。”
　　洛语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声道：“我知道。”

　　众人也都讨论完藏宝黑塔的事情了，慕回雪的声音传来：“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白若遥竟然会有喜欢的人。”

　　洛语抬头看她。

　　慕回雪笑道：“更没想到的是，也有人要他。”

　　洛语知道慕回雪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让她别那么难受。她对着慕回雪勉强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唐陌问：“我们要去北京昌平的那座黑塔，你呢？”

　　洛语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虽然以我现在的状态……很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唐陌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洛语：“对了，黑塔六层中获得线索的三个人是谁？你们现在有几条线索？”

　　唐陌看了一眼慕回雪，答道：“两条，一条是‘万物初始之塔，平行交汇之塔’，应该是北京昌平和广州的黑塔。另外一条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目前还看不出是哪座黑塔。”

　　“那第三条线索被谁得到了？”话一问出口，洛语就发现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怎么了？”

　　唐陌咳嗽了一声，目光闪躲地看向别处：“第三条线索……在时祈那里。”
　　洛语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谁？”

　　傅闻夺声音低沉地重复了一遍：“时祈。”

　　洛语：“……”
　　她艰难地问：“他怎么会得到第三条线索？”

　　傅闻夺将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洛语想了想，没想出时祈的异能到底是什么，一回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干嘛？”

　　陈姗姗打破僵局：“洛语姐姐，你知道时祈会在哪里么？”

　　洛语反应过来：“你们想找时祈问线索？”
　　她眨了眨眼，有些错愕：“我跟他不熟，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就比如，唐陌你们会知道平时白若遥在哪里么？”

　　唐陌：“……”
　　傅闻夺：“……”
　　众人：“……”
　　他们无话可说。

　　……

　　“叮咚！2018年6月19日，2118座黑塔随机消失完毕。”

　　这是一场无比震撼又壮丽的死亡。

　　皎洁的月光洒在北京城的废墟上，四周空旷寂寥。

　　唐陌深吸了一口气，道：“下一步去广州？”

　　傅闻夺：“广州是已知的藏宝黑塔中离我们最近的，只不过最后一座……”

　　洛语开口道：“我去找时祈。”
　　众人惊讶地看向她。

　　少女的眼神很坚定：“我去找时祈，我会从他口中问出最后一个线索。那个线索，很可能就指向最后一座藏宝黑塔。”

　　唐陌抿了抿唇，最后道：“小心些，那是个疯子。”

　　洛语点头。

　　众人刚想动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四周萦绕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雾气。这层血雾极淡，几乎看不真切，但是所有人都发现在一瞬间，他们都无法动弹，只能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陈姗姗最先反应过来，小姑娘的超智思维让她脱口而出：“是时祈！”

　　血色雾气越来越浓，除了身边的人，四围的景象逐渐都变得看不真切。
　　远方的雾气中，慢慢走来一个人。

　　清俊秀气的少年不咸不淡地走了过来，颇为自在，来到了众人的面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

　　洛语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时祈的眸光自一开始就盯着洛语，似乎很愉快地笑了起来：“语儿姐姐，我来兑现承诺啊。”

　　“什么承……”洛语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时祈，“你……”

　　时祈笑着，肯定了洛语的猜想：“就是你想的那样哦，语儿姐姐。”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猜到，我就让你杀了我。】

　　时祈曾说过的话在脑中响起，但尽管如此，洛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样一个疯子，真的会因为这一句戏言，就让洛语杀了自己？

　　唐陌的声音响起：“你有什么目的？”
　　时祈偏头看向他。

　　唐陌：“于公，你不是那种无私奉献的人；于私，你不至于喜欢洛语到那个程度。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时祈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唐陌，转头重又看向洛语。

　　清俊的少年笑道：“语儿姐姐，你应该已经听他们说过了吧，我在黑塔六层杀了两个人。”

　　洛语不清楚他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没有说话。

　　时祈歪了歪头，笑得很开心：“虽然李夏很弱，但莉娜·乔普霍斯可是很强的呢，跟傅闻夺、慕回雪他们相比也弱不到哪去。可惜，还是不够呢，如果加上那个唐德应该就差不多了。可是唐德被傅闻夺抢先杀了，所以……”
　　少年眸光幽微地眯起了眼：“我只能再去多杀点人喽。”

　　洛语冷声道：“你杀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祈惊讶地睁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语儿姐姐，唐陌他们没告诉你么？因为，杀人能变强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既然能变强，那为什么不杀人呢？反正……”

　　少年眨了眨左眼：“他们总是会死的。”

　　洛语冷眼看着他。

　　时祈也不恼，他凑到少女耳边，悄悄地道：“语儿姐姐，你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吗？”

　　洛语皱起眉，如果不是不能动弹，她早就攻上去了：“我知道。”

　　时祈笑得意味深长：“真的么？包括……杀人？”
　　洛语瞳孔一缩。

　　时祈像是成功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狡黠地笑了：“语儿姐姐，你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洛语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时祈没有得到回答，却仍自顾自地道：“只要我杀了人，无论是玩家、地底人还是怪物，我就会获得‘血气’。而只要‘血气’足够，我就能够做成我想要做的任何事情。”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勾唇轻轻笑了起来：“或者换个说法，只要我有足够的‘血气’，就能跟黑塔进行交易，黑塔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

　　洛语这才恍然大悟。

　　所以他知道杀死尹铃的人是洛语。
　　所以他在危险的黑塔游戏当中仍旧闲庭信步一般自在，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他无论在什么处境之下都有恃无恐，因为他杀的人够多，他拥有的“血气”够多，他根本不会死。

　　这也是为什么，时祈手上人命如麻的原因，这是他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做的事情。

　　否则，地球上线前一个被欺侮的少年，又有什么依仗一路成长为地球上最强大的玩家之一，又凭什么在危机四伏的黑塔世界活下来呢？

　　时祈看着洛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所以，黑塔如实告诉了我，你的异能究竟是怎么回事。”
　　“杀死达成一级改写的玩家，可获得一个精良品质的道具，杀死达成二级改写的玩家，可获得一个稀有品质的道具。语儿姐姐，你杀死过多少人呢？”

　　时祈轻嗤一声：“除了尹铃，你没有杀死任何一个改写等级提高的玩家。”

　　洛语冷冷地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时祈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眯起了漂亮的眼，笑了：“语儿姐姐，你真的不好奇我获得的线索是什么吗？我可是觉得……很有趣哦。”

　　洛语心一动。

　　时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出了声。他笑得实在是太厉害了，眼泪几乎都溢了出来，少年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地上，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充满了讽刺。

　　在场的高级玩家脸色均是一变，似乎是猜到了。

　　时祈终于笑够了，修长的食指划去笑出来的眼泪，坏心眼地眨了眨眼，声音轻轻地落下：“我得到的线索，是白若遥哦。”

　　洛语呆在了原地，就和她当初得知白若遥的死讯时一般，不知所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时祈似乎早就料到洛语的反应，只是轻笑了一声，手一翻，一块白色的石头便出现在他手中。

　　洛语认出了这块石头，赫然便是她当初杀了尹铃后获得的道具。
　　时祈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时祈勾了勾唇，凑了过来，将石头塞到洛语手中，轻声道：“语儿姐姐，对我使用它。”
　　洛语抬眸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少年笑道：“杀了我姐姐得来的道具，用在我身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洛语：“……”
　　哪门子的天经地义？？？

　　“而且——”少年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这样很痛快，不是么？”

　　洛语咬牙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祈没有答话，却是缓缓地握紧了洛语的手，强行让她捏碎了手中的白色石头。

　　一瞬间，在洛语的视线中，少年的头顶出现了几行淡金色的字体。

　　【时祈】
　　【回归者】
　　【黑塔六层】
　　【一级改写】

　　最后一行字卡顿了一下，才随着少年在她耳边的低语刷出来。

　　时祈的声音比起先前洛语听过的所有情况还要温柔，一双乌黑澄澈的漂亮眸子里盈满了莫名的光彩。
　　手中不知何时被塞了一把银色短刀，时祈一拉，短刀就刺入少年心脏。
　　洛语睁大了眼，那行淡金色却溢满血光的字体染红了她的眼，就像是少年心脏处涌出的鲜血。

　　【杀】

　　“一级改写”的字样卡了一下，随后跳成“二级改写”，下一瞬，所有的淡金色字体全部轰然破碎，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时祈那张好看到足以晃人心神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清俊绝色的笑容，清亮的声音落下：“语儿姐姐，杀了我，复活白若遥。”

　　血色染红了洛语的眼。

　　“叮咚”一声脆响，少年的身影消散在已经在逐渐减退的血色雾气当中，一块血红色的石头落在了他原先站立的位置。
　　洛语上前几步，捡起了那块血色石头。

　　【道具：二级改写（时祈）】

　　【拥有者：洛语】

　　【品质：稀有】

　　【等级：一级】

　　【攻击力：无】

　　【功能：复活任意一个玩家。】

　　【限制：一次性消耗品。】

　　【备注：洛语——活下去。】

　　洛语轻轻摩挲着这块血色的石头，她清楚，这个道具的备注应当是时祈留下的。
　　她隐隐有些明白时祈这样做的用意，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一般地夺眶而出。

　　时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私、疯狂、偏执、病态、扭曲。

　　他没有为人类未来牺牲的想法，更没有为洛语牺牲的念头。

　　他不爱洛语，他谁都不爱，但他恨极了这个社会。

　　有尹铃这样一个姐姐，有那样一个黑暗的童年，有亲眼目睹母亲被尹铃杀死的经历，时祈注定不会长成一个好人。

　　他的外表阳光清俊，其实内心满是阴暗面。行走在世间，他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其实他与旁人全都格格不入。
　　内心深处埋藏着仇恨与偏执的人，注定无法融入社会。

　　他是个极端的反社会人格，地球上线后，人类社会的秩序崩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时祈如鱼得水。
　　没有社会秩序，他活得很自在。

　　但是黑塔七层来了，时祈知道，七层过后，地球下线，人类上线，社会秩序终究会重建。

　　在经历了地球上线这八个多月之后，他还能调整心态，在他恨极了的那个有秩序的社会继续生活下去么？
　　时祈知道，自己不能，他无法忍受。

　　但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他不愿意接受，最终的结局大抵便是自我毁灭，在某个角落无声无息地死去吧。

　　时祈其人，疯狂病态，却又骄傲自矜。

　　这样的结局，他绝不接受。

　　黑塔七层注定会被通关，他又不接受那样狼狈落魄的结局，唯一的出路，便是死。

　　如此刻这般的死亡，一个恨极了世界的人，却为了人类的未来而献身，不是很讽刺么？

　　对时祈来说，越讽刺越好。
　　他宁愿这场死亡，会成为某些人心中的刺，狠狠地扎进去，每一分每一秒都诉诸着世界的残忍无情。

　　这个世界从未给过他半点光亮。
　　吻我以痛，报之以歌，原来也可以这般让人心情沉痛。

　　时祈不愿自杀，那太过难堪，所以他选了洛语。

　　他从不否认洛语之于自己的特殊性，但也仅此而已，好感是有，喜欢谈不上，爱就更是痴人说梦。
　　只不过是偌大的世界里，唯有她在时祈眼中还算不是太讨厌，罢了。

　　况且——

　　洛语，活下去，然后记住我。

　　每当你看见白若遥的时候，都请记得，这个你所深爱的人是如何失而复得的，是用谁的命换来的。

　　我要你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起我来。

　　他时祈纵使死，也要让人永远地记住他，用一生去记。

　　洛语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血色石头。
　　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时祈了，就和她永远都会记着叶淑零一样。

　　洛语一个恍神，想起了少年初见时的模样，以及回忆中他决然从楼上跳下去的那个背影。

　　突然间，她有了一种极不真实感。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强大的回归者、通过了黑塔六层的玩家，就此止步于黑塔七层。

　　洛语松开了紧握着血色石头的手，眼眶不知何时又盈满了泪，喃喃道：“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

　　这个疯子，还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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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疯子死了。
虽然他很坏，杀了很多人，但他死了还是好难过……
作者又新开了篇《[地球上线]轮回》，关于时祈和夜迟的故事。
如果有同样舍不得这个疯子的，可以先预收一下，戳作者专栏就行了。
下一章估计就能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