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绣球》穆宇飞

25、第 25 章

　　铺子不大，货品齐全，柜台处坐着一个妙龄女子，撑着下巴打瞌睡。

　　孟清与应琢进门，她并未上来迎客，只一下一下低着脑袋，含糊道：
　　“面脂、粉黛在左边，唇脂、花钿、面靥在右边，要工具到我这拿。”

　　说完眯缝着眼睛，昏昏欲睡。

　　孟清领着应琢到架子前，拿了一支墨黛，把他按在椅子上：“别动。”

　　应琢老老实实坐着，身形有些僵硬，却也没有抵抗。

　　他的眉毛生得极好，天生的一字眉，圆起顿收，两面对称，自然规整，浓淡适宜。

　　孟清在他眼睛上方研究了好一会，实在找不出可供下手的地方。

　　“罢了。”
　　孟清搁了墨黛，原想戏弄他一番，贴近了这张俏脸，倒是下不去手了。

　　中间这颗朱砂痣，点了许多年了，是该换换了。

　　孟清抬手将其抹去，绕到花钿这边，取了枚三瓣莲，摆在应琢的额头。

　　“不成，太过俗气。”

　　孟清摇摇头，放下，又换了枚梅花样式。

　　“也不成。”

　　接连换了十来个图案，放上去都让人觉得是画蛇添足。

　　“婆婆不妨试试这个。”

　　柜台的女子拿了个盒子出来，展开给孟清看。

　　里头装着一枚小小的桂花花钿，颜色略带金黄，却又没有过于浓厚，看上去恰如其分，多一分俗艳，少一分素淡。

　　孟清眼睛一亮，小心拈起，贴在应琢的眉心之上。

　　“不错，不错。”

　　孟清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可好，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应琢似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头去看柜台上的镜子。

　　镜中人面容冷冽，眼神泠然，看着拒人千里之外，给人以极不好相处的感觉。
　　但额头上这点金黄，如同冬日里的一点暖阳，将这张脸上的冰霜，悉数化去，平添了许多柔和的气息。

　　“再笑一笑就更好了。”

　　孟清补了一句，他当真只是随口说了出来，压根没指望应琢能学会笑。

　　“多少钱？”

　　女子拿出一把木梳，与盒子一起，一并推到孟清面前：
　　“这枚花钿乃本店镇店之物，世间唯此一件，向来只做展示，不过这位弟弟生得确实漂亮，除了他也无人能戴，那便送与他吧。”

　　“当真？”
　　“自然，不过婆婆还须买下这把梳子，方可带走花钿。”

　　“梳子多少钱？”
　　孟清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十两银子。”
　　女子说完，似是笃定孟清一定会买，趴在桌上，直接睡了。

　　孟清放了银子，把木梳塞到应琢手里，转身离开。

　　凡间的银钱，他虽然不多，但十两银子总是拿的出来。
　　况且，地仙界里还有好些金矿，修炼之人用不上这些黄白之物，改日去取上一些便是。

　　逛了一路，孟清手里多了不少东西，引来旁人侧目。

　　并非他们大惊小怪，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手里拿着干果蜜饯一类的零食吃得起劲，后头跟着个两手空空的俊俏后生，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孟清自然注意到这一点，问应琢：“我这壳子，当真不好看？”

　　应琢摇头又点头。

　　“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你在其中，便好看。”
　　应琢认真说道。

　　孟清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道：“好不好看都不打紧，等成了圣，这身壳子就能彻底丢掉了。”

　　路边有个货郎在叫卖，孟清凑过去，挑了把纸扇，想说买给应琢，展开一看，觉着扇面不行，材质也一般，便放了回去。

　　正好有了乾坤鼎，不如改日亲手炼制一把给他。

　　这时，留在霍景身上的神念有了反应。

　　孟清轻轻一笑，冲应琢道：“虞卿动手了。”

　　货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一眨眼就消失不见，惊得跌坐在地，喊着：
　　“鬼，鬼啊！”
　　……

　　楚国，禹州城。

　　自打白萧云把杨谦带走后，顺带着以除妖的名义，把霍无伤和霍景一并从军队里要了出来，跟自己待在一块。
　　他给了三人通行的修炼法门，奇怪的是，三个人都修炼不了。

　　若说霍无伤和杨谦与常人不同，或许与地仙界的修炼方式相斥，那么霍景引气入体半个月，一点动静没有，这真让老道士诧异了。
　　给他把脉，明明没有任何异常，当真古怪。

　　没办法，修炼一事，就这么搁置了。

　　三日前，距离禹州城五十里左右的雨疏塘附近，有不少村民被妖怪所伤，且这妖怪速度极快，十分狡猾，回回人还没见着，人就少了条胳膊或是缺了截腿。

　　白萧云料想，这妖怪还有些聪明，知道伤人而不杀人，事情不至于闹大，引来大人物，还不用背负杀人的因果。
　　这也能从侧面证明，对方实力并不强。

　　所以白萧云没有向其他人求援，带着霍景兄弟和杨谦就到雨疏塘来了。

　　四人在附近村子里安顿好，白萧云和杨谦在村里了解情况，霍景与霍无伤去打探周边环境。

　　榆树村依山傍水，东靠罗兴山，西接雨疏塘，风景怡人，屋舍俨然。
　　霍景带着霍无伤在雨疏塘堤岸上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便转道去了罗兴山。

　　“小心刺。”
　　霍景提刀劈开面前的荆棘，提醒道。

　　霍无伤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观察周围，很是警觉。

　　忽然，右侧的草丛动了一下，霍无伤马上止步，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处草丛。

　　“怎么？”
　　霍景退回来，拿刀轻轻贴近，拨开那一团草。

　　里头空空如也。

　　“刚才草丛动了下，可能是风吹的。”
　　霍无伤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笃定刚刚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过去了。

　　回想起村长说的，那妖怪速度极快，往往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就伤了。

　　霍景一刀往草丛砍去，没想到那团草竟然真的能动，从土里“站”了起来，一溜眼跑了。

　　“这是什么？”
　　霍无伤好奇道。

　　“不知道，谨慎些好。”
　　霍景收了刀，贴近了霍无伤，两人戒备着往前继续走去。

　　孟清在云端举杯品酒，心念一动，察觉到了那团草，一时来了兴趣：
　　“好些年没见过斗仙草了，想不到凡间竟也有。”

　　斗仙草实为逗仙草，为求名字好听，便改了个字。

　　这草原只生在地仙界，平日里缩在土里不吭声，等到有人靠近，会突然炸起，吓人一跳，然后飞速逃跑。

　　速度之快，金仙不倚仗法宝都追不上它。

　　当年，镇元子都被这草惊了一回，故而得名“逗仙草”。

　　虽说好逗弄人，倒也不曾伤人性命，突然发难叫人措手不及还挺有意思，众人便由得它去了。

　　孟清伸手一捞，那株斗仙草乖乖到了他手上。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凡，斗仙草缩成一团，老实巴交，一点不敢造次。

　　“若能在奈何桥种上两株，必然很有意思。”

　　孟清想着，来往的鬼差时不时就要被这两棵草吓一跳，想追追不着，好不容易追上，一想这是孟婆大人种的，下不去手，又气又恼又不甘。

　　唇角扬起，孟清神识往下探去，还真想再找一株出来，凑个对。

　　应琢放下茶杯，随手一拈，又一团斗仙草出现在了孟清面前，不过这一株在应琢手里，没敢挣扎，一直在瑟瑟发抖，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

　　“放了吧，说说罢了，地府养不活。”

　　这草确实有趣，但生长所需灵气同样不少，偏爱灵气浓厚之处。

　　孟清将两株草放归山林，垂眸一扫，心中有了数。
　　看来，虞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在霍景看不见的脚下，一条青黑巨蟒缩在山腹之中，巨蟒围着的地方中心有一枚拳头大的土黄色的透亮晶石。

　　如若白萧云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这就是放在地仙界都能让人心动非常的坤宫玄晶。

　　与一般灵脉凝结出来的灵晶不同，坤宫玄晶只在玄阴土脉中产出，且这条玄阴土脉必须穿山破水，汲取五行之气，方能结出这么一枚，足见其珍贵之处。

　　何况这还是拳头大的一颗。

　　坤宫玄晶五行属土，占据中央戊土位，未取下时能汇聚四方灵气，取下后用来炼器，能大大提升法宝品阶，还可帮助法宝产生器灵。
　　百利无一害。

　　虞卿挑这么个地方，属实考虑详备。

　　有天材地宝，有护法巨蟒，杀了霍景后可营造出他为了谋取坤宫玄晶，不敌巨蟒被一口吞噬，就此死去的假象。
　　巨蟒伤人，定会惹来玄门清算，由此掩藏真相，达成目的。

　　只是，单就这一条巨蟒，怕是奈何不了霍无伤。

　　未免神文过早暴露，逼退暗中窥伺的虞卿，孟清伸指轻点，霍景怀中的孟婆像金光一闪，已是得到了增幅。

　　材质所限，并不能施加过多的灵力，况且太过强横也不好，若是直接将虞卿打死了，还怎么引出西王母来。

　　霍景二人翻越了山头，山间隐隐约约飘起雾来，且越来越厚重，朦朦胧胧，看不清去路。

　　“咱们下山吧。”

　　眼看着雾变得浓重，霍景心里浮起一丝不安，拉着霍无伤往左侧小路走去。

　　孟清作为一名旁观者，在云上优哉游哉观看着他们顺着虞卿的误导，沿着小路往通向巨蟒所在的山洞快步走去。
　　甚至于，两人到了洞口，都没发现自己进了一处山洞。

　　直到视线里的白雾散去，两人身处山腹之中，霍景注意到了身前的那一条骇人巨蟒。

　　他本能地往来路看去，只见白雾弥漫，已经找不到进来的洞口在哪个方位。

　　拿出孟婆像，捧在胸前，霍景站在霍无伤前边，眼神坚决：“无伤当心。”

　　实在是这条巨蟒对他来说太过巨大，三人合抱的粗细，庞大的三角蛇头，睥睨的眼神，泛着寒光的鳞片，无不昭示着它的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