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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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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倒淡的如水。
如水清。如水静。
月华此番能够平安回来,不再需要提心吊胆的看脸色行事,下人们都暗暗松了口气。何福揣摩着意向,应景的为府上添了些喜色。齐澈看着高兴,一打手就给了赏,可也不准他们再多加彩头布置。
于是阖府上下,就一对大红灯笼,天悬地挂的横在当口大门那里。时不时随风轻轻动两下。
却到底挡不住萧瑟北寒,连那红也彷佛红的寂寞了。
何福抬眼朝东看看,阴沉沉的,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雪落了。又是一年。
夜深了。月华还全无睡意。他窝在暖被里,凝神听窗外雪花落在树叶上,发出极轻的声音。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男人的眉眼里一股凛然的英气,现下只静静的沉于安稳。鬓角的一缕黑发,柔顺的垂上枕头。他睡的很熟。
月华心里叹两口。他原是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有一天过过这样的舒心日子。
他们日日相守。他对他再无防备,只是全心宠溺全然对待。
幸福至极便显出几分不真实的味道,又或者生于忧患便忘了怎么去享点闲福。虽然月华总是被周围过分的平静气色搅得隐隐不安,可每当他看到齐澈明亮的笑容,意识就会肆意混沌起来,只想一味投入进那抹温暖里去。
其实还能怎么样呢?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就像是偷来的借来的。什么时候会被人家要回去,他不得而知。所以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的珍惜。
好好怜取眼前人。
尽管离开了些时日,这里并未什么改变。侍候的人,住的地方,一花一草一木都和原来一般。甚至是那只青瓷的花瓶。齐澈命人重新粘合,不知是哪里的手艺,竟补成完璧。如若不仔细瞧,是断然看不出那东西曾经碎裂满地。
可硬要说府上的不同之处,便是月华再也未曾听过每日午后那熟悉的琴声。自己出府的这段时间,陈妃到底出了什么事?月华心下不解,私下问过兰儿。兰儿只伏了惊惶的眸子不答话,问急了就低低的哭。月华更起了疑。待得实在奈不住想要问齐澈,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下去。
他一个男宠,主子垂怜些,倒想着要去“关心”起当家主母的是非来。
侍宠生娇。
这个罪名,他哪里担的起。
可月华着实觉得奇怪,毕竟陈妃的琴声曾在他进府的时候带来了为数不多的快乐和安慰。而且,自己这么个男宠,纵有齐澈撑腰,陈妃要真给点惩戒也不为过。他们却始终相安无事。几日东,几日西,说不酸不嫉妒那是假话,好歹齐澈拿捏得当,一水端平。
这一次,齐澈莫名其妙搬来西苑,难道陈妃就一点儿不在乎么?
对了……她在乎,所以,才没有弹琴……
这么一想,似乎也就成了道理。
尽管心底有些愧疚,但毕竟是齐澈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人家夫妻间的事原本轮不到外人来插手。床头打架总挨不过要合的,或早或晚。
月华反复思度,定了主意不再过问。
又过了几日,月华呆在房间里略觉得烦闷,就告了兰儿一声,说要到院里走走,径自出了门。
府里面大多数花木都凋残了,空荡荡的杆子。只余下墙边的梅花。开的极淡,隐生出些暗香。月华寻着味道找来,眼光便被扯了去。他流连树下,细细端详那红花绽放的姿态,以及不似凡物的高傲气质。不禁想到自己那些个残败不堪的往事,心里黯然。顺着一路走,脚下三转两转的,回神打量,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到了东苑。
月华轻笑了声。到底是放不下。可既然来了,他决定去看看。
刚踏进院子,就猛地惊了一下。
只见这里四处荒蔓,人声消隐,冷冷的没有丝毫气息。
月华本来已然平了的心,好像静湖被无端投进了颗石子,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想提步进去看个究竟,突然听到有人从内苑走过来,月华不想遇见些不相干的人徒生枝节,当下一个闪身,躲在了旁边一丛假山后面。
来人边走边低声说话。近了,月华依稀辨得其中一人是陈妃身边陪嫁来的翠羽,他曾在大宴时见过。另一人着绿底黄衫,看装束约也是这边服侍的丫头。
“太子妃这一次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太子……好好的夫妻……”
“还不是那谢月华!赁的也是个男人,怎的如此下作!”
“嘘……翠羽,小声点,你不要命啦?!”
“横竖不过一个死!小倩,你是知道的,我打小就和太子妃一处长大。她那样的人物,不被捧着疼着原已不该,何况轻忽至此?!可恨太子竟被迷了眼,连带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竟也要这么对她!我倒是看不过,那般违背伦常的事,难道还真能端个长久?!”翠羽猛的站定,狠狠的说道。眼圈儿涨的通红。
那名唤作小倩的丫头待在一边,大概是不知道劝些什么好,再没说话,只默默的陪着落了一会儿泪。半晌,方拉着走了。
月华愣愣的看她们走远,自己却一动也不能动。翠羽刚才说的话,每一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在他心上死命剜过。头顶一个惊雷劈开混沌,月华直觉得一股冷寒从脚底窜上来。
是啊,他居然这般不知轻重,真以为这样下去,就能和齐澈天长地久了么?
他什么身份,齐澈什么身份……
他不过人人嗤笑唾骂的娼妓,而齐澈是今日的太子,明日的皇上。
云泥相隔,天渊有别。
九五龙座之上,自会有后宫万千佳丽万千恩宠。连最起码的子嗣都给不起,他又凭什么和人家去争去抢?!
情爱会冷。有朝一日,势必冷如死灰。
但陈倩和他不同,天生尊荣富贵。只要她不死,就能母仪天下。
她的丈夫,他终有一天要还她。
他和他,两个男人。
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一辈子都成不了夫妻。
他能在身边陪伴几时?一天,一月,还是一年?……总有个期限。
自己其实早该看明白这层因果。
看明白,就不会再有妄想。
时候到了,自然能走得洒脱些。
干干笑两声。青丝一把垂在眉间,光影子打下来,彷佛早霜。
月华的手紧紧扣住嶙峋的假山壁石,感觉那里尖锐的刺痛一波一波袭来。
渐渐麻木。
他抬头瞧着天色渐暗,想得齐澈快要回了,便转身回西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