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她恃美行凶》耶桃

11、身世

　　据顾芷菱所知，芸香草具有非常独特的香气。味辛，微苦，性温，通常拿来入药，会有止咳平喘的效果。但是，此草不喜阳光，只会生长在山间背阳坡的石缝中。
　　成国多为肥沃的平原自然是孕育不出这样的香草，而召国多高山峻岭，正是适宜此草生根发芽。

　　“芷菱好见识，竟然一下就品出里面放了芸香草。”唐枕书面上颇为惊喜，似是寻到了知己一般，心下对她又添几分好感。
　　“芸香草长于召国，掌柜的如此熟悉，可是曾经去过？”唐璟抿了口汤，状若无意地询问。

　　顾芷菱暗恼自己的嘴快，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有，只是以前在一本杂书中偶然看到过，觉得新奇便印象深刻了些。”
　　“那阿姐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她也顺势问出自己的疑惑。

　　“爹爹早年四处游历，年少时在召国生活过。这芸香草的种子便是他自召国带回来的，只是成国并不生长此草，因此也没人会侍弄，种子便一直闲置着。
　　可巧前几年，府中来了个手艺高超的花匠，经他之手早就枯败的花草甚至能起死回生。爹爹就想着将种子给他试试，看能不能试着种出芸香草来。
　　那花匠也是有毅力，屡次失败都没有放弃，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种出了一盆芸香草。”唐枕书娓娓道来。

　　顾芷菱听后点点头，她一直以为唐闵是自小便从军，一点一点积攒军功才至如今的地位，倒是想不到他早年居然还是个游侠。

　　“我也只是在书中见过说它可入药，可是姐姐另辟蹊径，将它作为香料入菜加进这马蹄汤中，倒是神来一笔，颇有新意，使这甜汤不仅不腻人，反而更加温润醇香。”
　　听她赞自己，唐枕书摇了摇头，面上微晕，“过奖了，我可没这么妙的点子。是爹爹见着培育出芸香草，不忍就将它干放在那，遂建议我拿它当香料看看有没有用。”
　　“是唐将军？”顾芷菱不相信。

　　虽是初次相见，但是唐枕书早就从下人口中不止一次地听说过有关这个姑娘的故事。人们口中的她美丽能干，果决有魄力，今日相见，举手投足更觉她端庄有礼，识大体知进退。
　　因此，自见着第一眼就觉得很是投缘，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

　　唐枕书犹豫片刻，便坦然道：“芷菱，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娘是召国人，在召国开过医馆，世代行医，对于草药颇有研究。是她做饭之时尤其喜爱将芸香草作为香料，可惜娘的身子羸弱，生下我之后不久便撒手西去。此后多年，爹爹一直思念着娘亲，也一直怀念那芸香草的味道。所以，才费尽心思找人将它培育出来。”

　　这一段往事，令顾芷菱心下骇然。
　　世人都只知将军夫人已经离世许多年，唐将军却对夫人一往情深，至今尚未续弦。她竟不知这将军夫人居然是召国人，背后还有这样一段隐秘。

　　唐枕书见她对这芸香草颇有兴趣的样子，便借机道：“芷菱要是喜欢的话，可愿意随我一起去花房看看？”
　　她自然知晓这唐枕书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请自己吃这一顿饭，更何况开始还是打着将军的幌子，无非就是怕自己找借口拒绝。
　　可见，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又碍于唐璟在场才出此下策。

　　“好哇。”她当即欣然同意。
　　“你不是说想去……”唐璟歪头咬着汤匙，不是还说午后要去做衣裳的，以为她是忘了，好心提醒一句。

　　顾芷菱急忙打断他的话：“没有地方要去，我闲得很，咱们现下就走吧。”
　　她起身拉着唐枕书便往前走，趁着不注意，回头对着还坐在亭中的唐璟扮了个鬼脸。

　　却不想还是被唐枕书看见，“听下人说，小璟很是心仪你。”
　　顾芷菱愣了下，被她突然提及的这一茬事，弄得有点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地辩解：“没……没有……他……他呀就是欠了我的钱……现在在我的店里干活而已……”

　　唐枕书看破不说破，恬然一笑，“那你呢，你觉得小璟怎么样？”
　　“我？他，他……”顾芷菱语塞，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又不能当着人家的面破口大骂唐璟是个卑鄙无耻阴险难缠的混蛋草包。

　　“小璟其实只是顽劣了点，本性很善良的。”唐枕书似乎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双目犹如一泓清水在她的面上转了两转。
　　这话顾芷菱自然是不敢苟同，只是顺着她点点头。
　　想来他在阿姐面前表现得确实是像那么回事，顾芷菱也不想再多说别的，免得让唐枕书徒增忧思。

　　“芷菱，你知道小璟的身世吗？”唐枕书颊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眸子望向远方，似是在追忆往事，“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所想的大概如坊间传言一般无二。庶子，纨绔，放浪形骸，对不对？”

　　“娘亲去后，爹带着我回到成国，他一直不肯续弦再娶。那时候祖母还在世，为了唐家的香火传承跟爹吵得不可开交，后来祖母花银子在乡下农户那买了个身家清白的女子硬塞给爹作姨娘，祖母以性命相逼，爹才被迫迎娶。”
　　“后来在祖母的设计下，爹稀里糊涂地圆了房，这才有了小璟。小璟出生的时候，我还很小不大记事，大概两三岁。”
　　提及唐璟来，她的面上浮起浅笑，“爹的性子就是轴得很，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他认定这事是姨娘与祖母合谋，于是对姨娘越发的冷淡，自然也不待见小璟。”

　　“那后来呢？”顾芷菱见她顿住，蹙了蹙眉问道。
　　她本以为作为唐将军的独子，唐璟那性子该是从小被惯坏的，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后来啊，姨娘心灰意冷，索性带着小璟回到乡下庄子上去住，一去就是十二年。说起来，小璟十二岁回府的时候才算是我真正第一次与他相见。”
　　时光流转，弹指即逝。
　　那些事在唐枕书的脑海中依旧历历在目，“那年姨娘因病去世，小璟孤身一人带着她的遗言和信物，千里迢迢来到墨京。还记得他回到唐府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身上伤痕累累，高烧不退，昏迷了七天七夜才苏醒。”
　　“爹爹只是答应让他住在府里，却并不管他。这高门大院里的下人个个都不好相与，看人下菜碟，背地里欺负嘲笑他，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受着。每每看到那些，我都很心疼，也很对不起。”
　　顾芷菱见她情绪有些激动，忙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芷菱你可能不知道小璟初来唐府的第一年里，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你我恐怕都没法想象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一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样可怕的事。后来，我接他到我住的院子里来，想着既然爹爹不愿管他，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定要护佑他的周全。”
　　“小璟一直很聪明也很懂事，教他什么他都学得很快。我看得出来，他是有大抱负的。可是因为我，他才变成现在这样，我却无能无力。”
　　唐枕书的眼眶微微湿润，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后来的事，顾芷菱大概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到了花房，顾芷菱也没心思去赏玩那些花花草草，一直在想着她刚才说的话。
　　于唐璟而言，唐枕书不单单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姐那么简单，更像是娘亲一样一直守护他的存在。
　　唐枕书自从和离之后重新回到府中，必然受到不少冷待，依他的性格，断然不会白白让阿姐受委屈。
　　久而久之，想来就变成现在这样，霸道蛮横得令人畏惧。

　　顾芷菱叹了口气，道：“阿姐，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劝解他么？”
　　她估摸着唐枕书是找错人了，误会了自己跟他的关系。更何况自己连身份都是假的，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家事。
　　出乎意料的是唐枕书微微摇了摇头，“不，他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选择，我若是强行干预什么，反而看轻了他。只不过，这么多年他过得一直很苦，很孤独，说给你听只是希望你能稍稍了解他一些。作为朋友，不要误解他。”

　　直到夜幕降临，月亮探出云层，唐璟才远远见着两人相携着回来。
　　“搞什么啊？要不是在府里，我还以为你们走丢了！”他早就等得不耐烦，没好气地抱怨。
　　“阿姐，那我先回去了，以后得空就来府里找你说话。不过府里阴沉沉的，改天我找你逛街去好不好？”见顾芷菱亲昵地挽着唐枕书，唐璟一把将她拽到一旁，自己挤到她原来的位置上。
　　“好。”唐枕书梨涡浅浅，温婉一笑。

　　出府之后，唐璟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分明都是初相识，为何短短一个下午就变得如此亲密，一个劲地追问顾芷菱。
　　“说，你给我阿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女人之间的事，说了你也不懂。”嫌他太烦，顾芷菱故作高深地道。

　　“反正，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阿姐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唐璟的声音不是很高，很快便被晚风吹散而消弭，顾芷菱隐隐约约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这大概是顾芷菱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第一次不是那种目无下尘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