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被卖以后[无限]》涅羽苍惑

57、深蓝之潮22

　　柳予点了点头，短暂的停顿过后，他面带笑容地说道：“做得不错。”
　　莫娜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变得不再那么紧张和忐忑。
　　她跳下桌面，犹豫了数秒，还是没有将手中的白瓷盘子放下，反倒更紧地搂在胸前，跟着小心翼翼地从旁观察着柳予的举止，在确认后者并没有对此投以过多关注之后，才无声地松了口气，谨慎地问道：“……您有什么发现吗？”

　　柳予半弯下腰，看向那名摔倒在长桌边上的男性水手。
　　他身材高大，外表约四十多岁，皮肤已经有了些许松垮的痕迹，嘴角和眼周都密布着烈日和海风带来的细纹和斑痕，他双眼猩红，内部充斥着无尽的饥饿，被烟叶熏得发黄的牙齿剧烈地摩擦开合，喉咙中传出一阵阵有如野兽般的嘶吼，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真的有点好奇食用那些肉排会产生怎样的变化，按照那位午夜夫人的一贯作风和猎奇爱好，这大概率将异变为某种缺乏理智的畸形的怪物……柳予不无遗憾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抬手一拳打晕了这名仍在试图挣扎着爬往莫娜方向的船员，然后起身一面整理着袖口，一面漫不经心地回道：“一些陈年旧事。”

　　他简单说了几句，但并未提及那本羊皮册和阿戈缇雅的特殊。
　　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莫娜本身的能力所限，了解越多秘密，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危险，另一方面则在于他已经决定了要尽快破解这个幻境，因此也没必要再浪费口舌。

　　莫娜安静地听完，眼眸中凝聚起复杂难辨的情绪，憎恨与畏惧占据了绝大部分。
　　她长年浪迹于海上，知道大多数传说都和事实相去甚远，但她从未想过“鲜血公爵号”富有浪漫色彩的种种故事背后，隐藏着如此之深的恐怖和黑暗。
　　鲜血淋漓的真相毫无遮掩地蓦然摊开，这让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眩晕感。

　　“这简直比我最可怕，印象最深的噩梦都要惊悚百倍，我现在开始怀疑海上不少有名有姓的怪物实际上都出自她的手笔……”莫娜放下盘子，抹了把脸，她手指颤抖，这个动作完成得格外艰难，格外缓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拢起凌乱的思绪，低沉开口，“我的父亲曾经和我说过，每一艘幽灵船都装载着独特的动力核心，这不仅给它们带来了区别于普通船只的各类特殊能力，同样也带来‘活性’，令这些船只足以抵抗时光的侵蚀。”
　　“您所提到的为怪物赋予灵魂的‘鲜血之心’，很有可能就是这艘船的中枢。”

　　这么说来，破坏鲜血之心应该就是破坏这条船最便捷的方法，那位学者先生留下的后手很有可能也和这个东西有关啊……回想起那扇窄门给他带来的危机感，柳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谢您的帮助，莫娜女士，这消息非常有用。”
　　莫娜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她下意识转头看去，那两扇厚重的铁门被从外推开，沉闷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传来，阿戈缇雅超过两米五十的庞大身影很快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这穿黑白长裙的女巨人脑袋转动，青灰色脸庞上的竖缝内，也发出了细微的水声，显然是在对厨房中的情况进行审视。

　　莫娜后脊发凉，不自觉地伸手攥住了胸前那枚精致古老的挂坠。
　　她先前虽然已经尽量控制，但在躲避和游走的过程中依然不可避免地破坏了众多器皿，踩踏了不少食材，长桌周围更是重灾区，看着简直像刚经历过一场格外猛烈的暴风雨那样，呈现出一副被摧残过后的惨状。

　　柳予注意到阿戈缇雅腹部的布料出现了几次弧度明显的起伏，像是在深深地呼吸，数秒后，她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将臂弯中夹着的大量衣物甩落在地，那怪异的声音随之响起：“把，他们，叫醒，我们，要，迟到，了。”
　　莫娜紧绷的躯体顿时有所松懈，她顾不上别的，一面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衬衫和长裤，一面朝着离她最近的那名半倒在地的船员跑去，一点也不想知道超时后将遭遇什么惩罚。

　　柳予走到正在检查肉排完好程度的阿戈缇雅跟前，尽量不做闪避地直视着那张可怕的脸孔，声调柔和地说道：“阿戈缇雅女士，我有一件东西，希望能让你看看。”
　　那独眼女巨人转过脸，俯视着高度在她胸口以下的柳予，眉心正中的竖缝缓缓眨动，显露出那一只只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眼球，在打量了数秒后，她仍旧保持着沉默，忽然抬起手臂，朝他横扫过来。

　　剧烈的破风声猛地响起，一直在暗中防备，并未放松的柳予身前立时出现了一面半人高的金色盾牌，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两者相撞产生的气流令他的黑发向后扬起的同时，周围的事物也受到了波及，被纷纷卷起，刮入半空。

　　柳予手握天蛇九变化成的长刀，在向后方退去的同时，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了那本不算太厚的羊皮册，并朝着阿戈缇雅的方向翻转，让侧面的字迹显露。
　　“小偷！”他还未来得及张口，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叫蓦然炸响，那是无数声音的聚合，饱含愤怒地高昂呐喊，“你，这个，卑鄙的，小偷！”

　　我靠……这声波带来的影响远比先前那一击要大得多，柳予眼前发黑，耳畔嗡嗡鸣响，在短时间内甚至出现了失明和失聪的迹象。
　　在一片昏沉和底噪般的杂音中，他感受到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沉闷的震动，知道这是阿戈缇雅正在高速向他靠近，当下不敢耽搁，凭直觉举起长刀，朝前劈出，刀锋侧面流淌着一条条苍白如水的光芒，石化形成的斑驳痕迹从他身侧飞快向外蔓延。

　　紧接着，柳予在心底呼唤系统，召唤出了2239，他手中唯一的一张强控型卡牌！
　　【今晚的月色真美】虽然单论排名并不算靠前，但它甚至能对boss级别的白夜产生些许影响，足见其本身就具备某种特殊性。

　　虽然我之前一直由于忌惮白夜对这张卡牌动过手脚而避免使用，但眼下这种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阿戈缇雅虽然只是一个实验产物，并不能真正称之为巨人，但我怀疑她同样具有较高的魔法抗性，天蛇九变附带的石化效果很可能会大打折扣……几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地闪回，柳予不再犹豫，向着视野中那模糊高大，由各种色块堆叠而成的身影望去，下一秒，一团星砂粉尘自他手中旋动，继而向四周喷涌而出。

　　原本蹬蹬蹬大步跑动的独眼女巨人一下停住脚步，如同雕像般僵立在原地。
　　她的眼前，霍然拉开了一片有如云雾般的银色纱帘，点点钻石般的光芒在其中闪耀，显得极为梦幻，她面部竖缝内的多只眼球都停止了转动，仿佛在瞬息间被摄去了魂魄，变得恍惚迷离。

　　在这片轻薄的“幕布”上，一些凌乱的线条逐渐浮现，勾勒出一间令人眼熟的舱室，整体细节却十分模糊，好些东西只能看到部分轮廓，像是被浓郁的雾气层层包裹，显得不够真实。
　　这是因为2239的效果同样受到了她体质的影响。

　　虽然潜意识中清楚这只是一个幻境，只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子使出的把戏，阿戈缇雅还是未舍得立刻挣脱，那一只只眼睛死死盯视着雾气深处，很快，一扇窗户显出形状，它不算太大，朝外打开。
　　靠内的窗台上摆放着一本封面花哨的书籍，它部分边角卷起，已经出现了将要散架的征兆，书籍旁侧则整齐陈列着一些其他的杂物，诸如几个破口的贝壳，一颗发芽的土豆，还有一朵干枯的玫瑰。
　　它们笼罩在阳光的照耀下，像在发光。

　　阿戈缇雅踉跄着向前走去，她的视线出现了少许模糊，似乎浸到了水里，一个虚幻的身影随即从浓雾中走出，走到了那扇窗前，那背影个子中等，有点驼背，穿着一件沾染着不少污渍和血迹，边角拖地的长礼服……

　　感受到脚下的震动的停止，柳予就知道2239发挥了作用，这让他在略感安心的同时，也不由有些好奇这名女巨人对于爱情会产生何种想象。
　　可惜，【今晚的月色真美】并不会向我反馈这方面的信息……实际上，我还以为这种实验产物有不小的概率根本难以理解“爱情”的概念……柳予暗自嘀咕了一句，由于长期承受卡牌带来的副作用，这声波冲击造成的影响仅持续了数秒，他的眼前再度变得清晰起来，瞳孔中映照出经过一番打斗后，整体显得十分凌乱狼藉的景象。
　　莫娜和几名及时清醒的船员蜷缩在角落，并未受到波及。

　　柳予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阿戈缇雅，她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眉心竖缝半阖，一行水痕从中流出，直淌到下巴。
　　而她的腹部，一个娇嫩婉转，如同鸟鸣般的声音在不断地、来回地重复：“父亲，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