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深蓝之潮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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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由一门门舰炮射出的，连续不断飞来的沉重炮弹，柳予不敢松懈，举起金色长刀，向前劈出。
在潮汐之力的引动下，一道道海浪再度抛起，形成数米高的波涛，边缘迅速染上苍白，变为一层层表面遍布着风化斑驳痕迹的石壁。
这对来自巨灵神号的炮击做出了有效的抵挡，使柳予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那古代幽灵船随之跃出海面，并加速朝他驶来，一名头戴三角帽，身形瘦削的海盗出现在船头位置，将手中握着的匕首狠狠刺入胸膛，他的脸色骤然惨白，伤口内部喷溅出大量血液，滴滴洒落。
这既陈旧又古老，远远落后于时代的双桅帆船给人的感觉似乎一下改变，血色帆布无声合拢，舱室底部传出了一声一声，虚幻又沉重的呼吸，船舷两侧与尖锐撞角上相继长出片片色泽铁黑的虚幻鳞甲，并隐约浮现出一条较为模糊的巨大蛇类的轮廓，它一圈圈缠绕于船身之上，如同从远古传说中走出的怪物。
这正是领主利维坦的祝福，坚甲！
在这开启了无坚不摧效果的古代幽灵船面前，那一层层竖起的质地坚硬的石壁如同脆弱的纸张，被轻易地撞至粉碎，难以维系。
柳予正准备化作水流，闪现于其他地方，以躲避即将到来的冲撞，却发现那盘踞的长蛇虚影猛地睁开眼睛，显露出一双蒙着白翳的瞳孔，将空洞阴冷的视线投注了过来。
这海域内流动的海水一下扭曲，有的互相缠绕，有的逆向流淌，有的冲天而起，如同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或是进入了不同的空间之内，变得毫无规律可言，变得再难以掌控。
在尝试失败后，柳予并未犹豫，立刻转身，于海面上高速狂奔起来，这个过程中，他手中的金色长刀消失，背部鼓起，随着“撕啦”两声，破开的衣袍内部钻出两片羽翼状的事物，但只得薄薄一层，整体形态很不稳定，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
“羽翼”拍击数下，带动柳予低低掠起，他不时轻踏海面，在半空中做出较为复杂的变向，调整滑翔的高度，以躲避巨灵神号一轮又一轮的炮击。
恰在此刻，站于月光号上的“罗再”单脚后撤，弯腰摆臂，向远处的双桅帆船投出了第二枚已经成型的，纯粹由阴影构成的箭枝。
在掷出这箭枝后，他的身影似乎黯淡了许多，模糊了许多。
一道饱含愤怒与憎恶的嘶鸣霎时充塞于这片天地，覆盖于那古代幽灵船表面的蛇类虚影不住地翻滚挣扎，铁黑色鳞甲片片破碎，逐渐溃散，扭曲的海流“刷”地回落，激荡起阵阵惊涛骇浪。
身处于甲板上的一名名海盗同样遭到了较重的打击，有的站立不稳，掉入海中，有的耳膜破裂，流出鲜血，有的趴伏在地，失去意识。
头戴三角帽，胸口衣物被鲜血染红的巨灵神号大副，外号“虎鲨”的弗朗西斯·琼斯，面无血色，眸中暗藏恐惧地仰头望向那摇摇欲坠，越发虚幻的影子，知道这领主级祝福已然支撑不了太久。
一道略带急促的声音忽然响起：“亚瑟·汉密尔顿来了！”
听到这来自赫伯特·本森的示警，他猛地转头，看往雷森港的方向，那渺远难辨，沉于黑暗的海天交接处，突兀出现了一道发白的气浪，如同堆叠的层云，不断落下，不断升起。
那是有人在海面上高速行进，所带起的浪花！
弗朗西斯·琼斯作为巨灵神号的大副，作为这群亡命之徒中少数爱动脑子的角色，对每片海域的厉害人物都事先有过了解，其中自然包括这位以强势作风和过硬实力闻名，在去年刚刚晋升至准将职衔的亚瑟·汉密尔顿。
我必须保住巨灵神号……他深深吸气，不再犹豫，当即下达“潜行离开”的命令。
在缓缓下沉之际，弗朗西斯·琼斯线条硬朗的脸庞微微下垂，伸手摘下头上破旧肮脏的黑色三角帽，朝某个方向挥了一下，做出道别。
他最后所见到的画面是，那安静燃烧的墨绿火焰内部，一道古怪、诡异，充斥着疯狂和残暴之意的身影霍然从中迈出，继而消失……
正于半空低掠的柳予忽然心有所感，一道波涛凭空出现，将他卷入，数秒后，他的身影在另一个方向显现，脚下踉跄，险些一头栽倒，仅剩一只的金色羽翼无力垂落，滴滴鲜血从背部淌下，染红了身上白色的神官长袍。
那已完全异变为怪物的身影转过头来，较之之前，它的身形极大缩水，高度下降至一米五左右，瘦削如同一具骨架，浑身包覆着浓绿近黑，质地有如岩石的厚重甲层，根根棘刺外突，滴落下一团又一团浑浊的黏液。
它不再有眼睑，海草般杂乱的发丝遮盖下，一双昏黄的瞳孔灵活转动，脸颊上密布着森森尖牙，表面沾染有一根根腐烂发黑的血丝。
它手中抓着半片带有血迹的金色羽翼，“教……庭……”这怪物低头嗅闻了一下，立刻有所兴奋，已变得扁平的鼻孔剧烈翕张，耳侧的鱼鳍状事物骤然舒展。
之前的攻击确实对他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这状态应该也无法长久维持……真是疯狂啊……触及到那毫无理智的血腥目光，柳予心头一跳，估算着体内残余的药剂之力，准备借助水流再次转移，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忽然爆发出钻心的疼痛，仿佛有无形的事物炸开，令他骤然失去了大半意识，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那怪物嘴角裂开，身形闪动，一眨眼间便出现在了柳予身边。
同样被甲层覆盖，指缝间长出了片片半透明薄膜的利爪伸出，正欲抓起这似乎已经无力做出反抗的教廷主教撕碎吞咽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它昏黄的瞳孔骤然收缩，抬头看向在海浪中上下浮沉的月光号。
“罗再”的身影“哗啦”一下自原地消散，变为无数深黯的阴影奔涌而出，那像一道无尽的暗河，横跨天际，降临到了那怪物的身侧，将它完全吞没。
数秒之后，这由阴影构成的河流逐渐消散，一件件物品从中掉落，有镶嵌金线的绸缎斗篷，有散落的盔甲部件，有一根根坚硬畸形的棘刺，有一块块腐化流脓的血肉……
过了片刻，那于海天处狂奔的白色气浪终于停止，亚瑟·汉密尔顿的身影出现在这片海域边缘，出于谨慎，并未直接踏入。
他先是看向四周，较为快速地对这场战斗的规模做出判断，然后脱下手套，弯腰捡起几片顺着海水漂流过来的船只碎片，在仔细感受过上面残余的力量之后，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变得阴沉，仿佛暴雨将临前的天空。
这是……巨灵神号！该死，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雷森港！
那在多个国家都有着不菲悬赏的古代幽灵船的名字出现在亚瑟·汉密尔顿脑海之中，随即想起的便是一份份情报、一本本档案中记载的，以泰坦为首的这群穷凶极恶的海盗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半是惊惧半是恼恨地朝前走去，很快来到了战场的中心，在看到已失去意识的柳予和那散落的各种残骸时，他的身形骤然凝固，眼睛发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
巨灵神号。
经过数个小时的航行，这古代幽灵船已脱离了雷森港管辖的海域，在确认身后并无追兵之后，赫伯特·本森轻轻松了口气，回到底层的舱室中，换上准备好的正装礼服。思索几秒后，又进入船长室，一通翻找，才从床缝夹层中摸出了一面色泽骨白，顶端镶嵌着一只灰蒙眼睛的镜子。
他沿着楼梯来到甲板上，四下环顾，于一片角落的阴影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几步走到那名个子高挑，脸戴面具的年轻男性身侧，赫伯特迟疑数秒，才以一种不太确定的口吻进行问候：“晚上好，罗先生。”
罗再眺望海面的目光收回，落到他的身上，并未开口。
赫伯特的额头上冒出了滴滴冷汗，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如同被一只恐怖巨兽所盯上，这无声且极具压迫力的沉默令他产生了较重的危机感，认为应当用更柔和的方式做出提醒，而非直接叫破。
这就是领主级……再次于心底叹息一声后，就在他思索着该如何进行措辞时，便看到面前这名男性伸手取下面具，露出了一张极为眼熟的线条凌厉的英俊面容。
罗再唇角翘起，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果然是他，嗯，虽然在大弥撒时，他站的位置非常隐蔽，光线也不算好，但我有记忆重要人物身形面容特点的习惯，这对我打入上流圈子起到了很大的帮助……赫伯特的心中一片沉重，不由自主地开始揣测起他进入自由联盟的真正目的。
以这位的实力，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联盟内的第五位领主，在最初，他不会被分到较好的航线，但应该也能执掌一支或几支实力中等的海盗船……考虑到“深蓝之潮”将要到来，这很有可能是教廷布下的暗棋，以便趁势从内部进行瓦解，那么我的立场呢？在这两难的处境中，我又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繁杂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涌现，赫伯特短暂犹豫，之后便迅速拿定主意——
先观察，后决断！
就当前而言，这虽然算不上最好，但绝对是最合适的选择……他看向这名年轻的领主级，神色恭敬，异常谦卑地说道：“柳主教的武器让人印象深刻。”
罗再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他再次眺望远方，漆黑的海面那头，突然浮现出了点点灯火，投射下银箔般的光亮，由于距离较远，难以看得真切。
赫伯特·本森主动解释道：“那是白星蔷薇港，约克公国境内最大的港口之一，也是‘海上贸易与互助协会’总部所在地。”
他一手创立起这个组织，多年间利用各种慈善、救济等行为安插眼线，培养势力，发展至今日，已对这港口有了较深的渗透和控制，足以令巨灵神号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靠岸，进行补给，招募人手。
在泰坦死亡，大副重伤，船员折损惨重的情况下，这古代幽灵船实际上已经是我说了算啊……赫伯特轻轻叹息了一声，只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于幕后隐秘地推动一切。
……
神迹峡谷，深海教廷总部，海神教堂内部。
六点左右，柳予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洗漱完毕后，换上熨烫整齐的神官长袍，走出房间，来到中厅一侧的小祈祷厅内。
这房间整体较为逼仄，不算宽敞，两扇落地窗户上镶嵌着一格格深浅不一的蓝色晶体，拼凑出一名被光辉所笼罩，身披长袍，脚踏海浪，给人以无限崇高感和圣洁感的男性身影。
祂左手捧书，右手握有一柄巨大有如山峦的三叉戟，背景勾勒出大朵的乌云，划破天际的闪电和一群群藏于暗处，仅有部分轮廓显露的奇异生物，整体呈现出一种史诗般的宏大场面。
祈祷室前方，有一处较为简陋的圣台，和一尊同样的神像。
柳予在神像脚边跪下，握住胸前垂落的银质三叉戟，双手合十，开始日常祈祷和默诵《深蓝福音书》，不过片刻，几名同样打扮的地区主教走入，沉默地走到他身后，进行相似的流程。
早课结束后，柳予离开祈祷室，来到神职人员用餐的厅室，简单用过一些清水和面包之后，便匆匆来到中厅，挑选了一个较为靠后，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
这中厅规模宏大，穹顶高耸，以根根石柱支撑，四面墙壁上绘制着一幅幅笔触生动，内容各异的壁画，一扇扇以蓝色为主要色调的彩绘玻璃窗或打开，或半阖，从不同角度折射着柔和但不刺目的阳光，投射下粼粼光影，令人仿佛来到了海洋深处，感受到了那源于心灵的宁静平和，自然而然地将一切忧愁与烦恼遗忘。
在等待的过程中，一道刻意压低，近乎耳语的声音传来：“柳，你听说了吗？”
柳予稍有侧身，看向坐于右后方的那名年轻主教，他有着一头柔顺披散的银色长发，五官轮廓较浅，眼眸碧绿，如同翡翠，整体气质沉静温和。
柳予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对方的信息，安斯艾尔·塔图姆，沿海城市拜兰的地区主教，他的老师是今年有望晋升蓝衣的热门人选。
安斯艾尔眼眸发亮，强行克制着兴奋的情绪，以免做出失态的举动：“今天给我们讲经的是飞濂大主教！”
飞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名字属于如今的枢机团领袖，蓝衣中的蓝衣，那位有着“荣光之翼”美称的枢机大主教，这是绝对的大人物啊……但我怎么听说他已经有十几年没亲自讲过经了……柳予在心中感叹，提出了这一疑问。
安斯艾尔迟疑了一下，更凑近了一些，语速飞快地说道：“我老师说，飞濂大主教于昨夜得到了神的启示，今早醒来，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话音未落，教堂中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这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域的上千名地区主教，柳予循声望去，只见中厅通往后方的走廊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发色深蓝，如同海藻般轻微打卷，整齐垂落，身穿朴素无任何饰物的长袍，头戴一顶色泽纯黑，仿佛夜空凝聚般的冠冕。
他眼眸狭长，嘴唇削薄，五官整体十分出众，给人一种混血儿的感觉。
……
布道结束后，柳予一步步走出中厅，来到廊上，借助阴影的遮掩，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才真正有所放松。
当个神棍也不容易啊，这可比我上班累多了，不仅要时刻绷紧心弦，以免出现错漏，最可恶的是，还不能摸鱼，因为有上千双眼睛在身后盯着……柳予想起这数日来在海神教堂内的生活，忍不住升起代替罗再前往自由联盟的冲动，但这个想法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加上今天这位“荣光之翼”飞濂，我已经见到了四名蓝衣主教，另外三位分别是“圣者”阿丝塔夏，“飓风之枪”切尔西，以及“神圣裁决”加百利，尤其是最后这一位，同时兼任着教廷裁判所领袖，麾下拥有数千圣光骑士……单论势力而言，也不比飞濂差多少啊……柳予辨认了下方向，绕过走廊，预备去图书馆消磨掉到晚饭前的这段时间。
还未走出太远，他便看见两名身披白金盔甲，腰配宽剑的骑士朝他走来，在离他几步外停住，其中一名上前，虽然措辞客气，但态度却透出强硬：“阁下，加百利殿下有请。”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柳予看着面前这两名圣光骑士，未作抵抗，轻轻点头：“好的。”
三个人较为沉默地重新回到中厅之内，沿着布满彩绘玻璃窗的走廊进入并不轻易对外开放的后半部分，又顺着一条阶梯，通过一道道大门，来到地下，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加古老，更显宏大，幽暗深处仿佛潜藏着种种神秘。
两侧通道上同样绘有壁画，但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受到侵蚀，部分损毁，部分模糊。
在图书馆内钻研了几天之后，柳予已经对整个深海教廷的历史有所了解。
地面上那座有着“神国”“圣堂”之称的恢弘教堂实际是后来新建的，地下这鲜有人知道，仅有教廷高层才能进入的部分，才是数百年前真正的海神教堂遗址，同时也是枢机大主教和教皇的办公地点，教廷的权力中心所在。
由于无法停留，柳予只能飞快扫过两侧壁画的内容，试图寻找出有用的细节，在经历过白夜的教训后，他并没有尝试开启【名侦探的布偶熊】，害怕会被察觉。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幅位于他左手边的壁画，相对完整，内容是较为常见的教廷神职人员斩杀海洋种的主题。
画面中心是一道飞起的人影，仅有半个侧脸显露，他海藻般的蓝色长发向后飘飞，朴素无任何饰物的长袍背后，绘制着一对一对，层层叠叠，难以数清的羽翼，在昏暗阴沉的背景衬托下，这一道道羽翼光芒闪烁，辉煌刺目，如同太阳。
他的脚下堆积着不计其数的怪物尸体，有的浑身长满眼睛，有的遍布棘刺，有的挥舞触手，而与他对峙的那只，半边身体沉入海中，半边身体探入云层，整体显得十分模糊，似乎有意做出虚化……
嘶，我听说这遗址在第一次“深蓝之潮”来临时建立，很快又毁于第二次，由于受损较重，因此一直未能修缮，这至少也是数个世纪以前的事了吧，那位看着最多也就二十几岁的飞濂大主教实际上已经是个数百岁高寿的老人了吗？柳予还来不及就此发散思维，便被领入了一道石门之内。
这应该是一间书房，一个个立起的书架内部，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各式卷宗、档案，其余装饰不多，显得格外简单朴素，给人一种清苦的感觉。
硬木长桌后方，坐着一名中年男性，这位教廷三把手，宗教裁判所领袖，穿着一身沾染有斑驳血迹的银白轻甲，猩红披风于一侧滑落，仿佛刚从战场上走下。
他嘴角下撇，面色冷肃，正以一种暗藏审视和评估的眼神打量着柳予。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深蓝之潮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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