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深蓝之潮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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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点，金棕榈会所。
柳予迈着较为沉重的步子从楼梯上走下，在经过大门时稍作停留，发现外面的天色虽然仍旧残留着几分阴沉黯淡，但整体雨势已经变小了不少，地面上的积水也退去许多，仅剩下薄薄一层。
用力呼吸了几口带着咸味和湿润感的清新空气，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恰巧注意到街口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车厢侧面镌刻着剑与荆棘为主体的徽章，下方还有海浪图案点缀。
多数实际由教廷掌控的王室或贵族，都会在向外展示的家族纹饰中添加海浪的元素，这在约克公国内属于十分常见的景象，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在强烈的饥饿感中，抬脚朝不远处的餐厅走去。
这会所赠送的早餐相当不错啊，不枉费我强撑着疲倦爬起床，白嫖就是穷人的快乐之源……柳予夹了满满一盘子食物，由于时间不早，用餐高峰已经过去，他无需等待，就在中央的餐台前领取到了一份今日特供。
一道由牛肉、土豆和多种内脏作料，烤制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肉馅饼。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急不慢地解决了面前将近一半的食物后，罗再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后者早餐不习惯吃太多，餐盘中只放了一杯咖啡、一个熏鸡肉三明治，和一小碟用作搭配的时鲜水果。他在柳予对面坐下，仔细审视过对方的状态之后，客观评价道：“你看上去像是做了一晚上的贼。”
深海药剂和解毒剂虽然已经完全清除了我体内的毒素，但还是残留有一定的影响，让我有种大病初愈后短暂虚弱的体会……柳予看了他一眼，未有理睬，喝了一口手边色泽橙黄，口感微甜的南瓜汁，语调平稳，不带起伏：“昨晚，我去拜访了本地商人赫伯特·本森先生，那是一位慷慨的绅士，他已经同意引荐你加入自由联盟。具体计划还有待商议，我目前只是有一些初步的想法。”
他在说什么……罗再的目光一下呆滞，怀疑自己可能不是睡了一晚，而是整整一个月！
柳予不得不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这其中包括他在阅读报纸时偶然发现了那条信息，然后便从会所侍者理查德口中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情报，判断出赫伯特·本森的真实身份，最后趁夜去往他的府邸……但在讲述的过程中，柳予陡然发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稍有懒散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我原先的计划是，寻找机会将有两名教廷主教滞留于雷森港内部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并制造出随行的还有一批珍贵宝物的假象……海盗们相当青睐这种没有主教驻扎，能够轻易获得补给品的偏远港口，一般都会设有秘密的联络点，因此不必担心消息的扩散速度……但这个计划实际操作起来问题重重，在无法确认有多少海盗受到吸引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出现偏离预期的结局……多个念头在柳予脑海中浮现，这令他幅度较小地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名侦探的布偶熊】。
一幕幕场景在眼前飞速闪现。
这其中，有黑云低沉，暴雨降临之前，他和罗再从海鸥餐厅内走出，穿过街巷，拎着行李来到就近的金棕榈会所前台办理入住的场面。
有报童走进店内推销，遭到侍者驱赶时，他从旁路过，并被对方手中挥舞着的报纸吸引视线的场面，朝外那版显露出一行触目惊心的标题。
有寂静昏暗的大厅内部，一名容貌模糊，身穿红马甲的年轻人突然脸庞扭曲，不得不将手中的餐盘交到同事手中，自己则转头奔向公共盥洗室的场面，另外那名侍者低头看了看点餐牌，迈步朝角落的沙发走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简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进行推动！
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说，还在为自己的运气和行动力自鸣得意……这个行事风格，用脚趾头我也能猜到是谁……柳予关闭了卡牌效果，伸手捏了捏眉心，深感挫败和恼怒的同时，不得不劝慰自己这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与赫伯特·本森合作，所需承受的风险和不可控性都降低了不少。
另一边，消化了这部分消息的罗再虽然依旧有种“错过太多”的感觉，但已能看清当前的形势，并较为快速地抓住重点：“你怎么确定，他会同意与我们合作，而不是连夜逃出雷森港？他完全可以在我们离开之后——”
他脱口而出的话语突然顿住，脸上露出了所有所思的表情。
“他没有别的选择。”柳予漠然回应。
在显露出异状也未能当场格杀柳予时，赫伯特就已经没了退路，他将自己的把柄亲手送到了深海教廷面前！
如果他拒绝合作，或许可以及时逃跑从而保住性命，但他付出多年努力经营得到的一切却将于瞬息间破碎、幻灭，在自由联盟中的地位也注定会一落千丈，甚至会因此背上通缉，只能沦为见不得光的海盗。
这是手握大权，当了人上人多年的赫伯特本森绝对无法接受的结局，他必须自救！
你们玩战术的，心好脏啊……罗再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顺道对不走运的本森先生遥遥表示了一番廉价的同情，见柳予已经结束用餐，他连忙两口吃完还剩一半的三明治，同他一起离开餐厅，准备返回四楼的房间内，并利用退房前的这段时间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两人刚走到大厅，便看见一名坐于沙发内部，随意翻看着一份报纸的中年男性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他大概四十多岁，穿着正式得体的黑色燕尾服，系领结，戴白手套，胸前垂着怀表的金链，棕色头发整齐地抹到脑后，显得十分精神。
“尊敬的主教阁下，我是总督府的管家乔纳森·安德鲁斯。我的主人，奥斯顿子爵大人希望能为二位举办一场盛大的接风宴会，以尽地主之谊。”他恭敬地弯腰行礼，同时递出了一封邀请函。
柳予的目光从信戳上扫过，那是一个由剑与荆棘构成主体，点缀着些许海浪纹路的图样。
他伸手接过，展开阅读，跳过大篇幅用来撑场面的客套话后，发现这位雷森港总督言辞委婉地提及了一场大弥撒对于本地信众的必要性，包括他本人在内，有不少贵族和实权人物都渴望着重新沐浴在神的荣光之下。
罗再轻轻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紧绷之余，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机会。
柳予则深深地皱起眉头，怀疑自己再一次陷入到了那种不着痕迹的牵引之中，但眼下的情形并不允许他做出深入探究。
他看向这名管家，后者会意地朝门外指去：“马车在外面恭候，随时能够出发。”
……
柳予和罗再换上隆重的主教服饰，乘坐厢式马车，来到了位于郊外的一座庄园。
据管家乔纳森介绍，这座泰莲庄园是埃兰德公爵家族的祖产之一，占地面积广阔，本身已具备超过两百年的历史，翻修过多次，内部设施齐全，可用于举办大型的舞会或打猎活动，每年仅养护费用便是一笔天文数字。
下车后，二人在乔纳森的指引下走入门厅，早已得到消息的奥斯顿·埃兰德总督立刻迎了上来。
这位实际上的雷森港一把手年纪出人意料的轻，不超过三十岁，一头秀美的金发用丝带扎起，面貌英俊，蓝眸明亮，给人以风流但不轻浮的感觉。
他一身首都兰科近来非常流行的复古宫廷打扮，仅这全套衣物，便抵得上在丹露大道租下一套三层洋房一整年的花销。
“下午好，主教阁下，二位的莅临，使得这座庄园蓬荜生辉。”
“愿主庇佑您，总督阁下。”
面对这位子爵先生过分热情的招呼，柳予冷淡却不失礼貌地给出回应，表现出了适当的高傲。罗再沉默地站于一侧，冲他微微点头，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名忠诚却对社交并不擅长的契约骑士。
三人相携走进大厅，长条餐桌旁，几名或坐或站的客人同时投来了视线。
这其中有穿着军装，胸前佩有各色勋章的威严男性；有长裙翩然，勾勒出窈窕曲线的美貌贵妇；有西装革履，似乎从事着专业工作的精英人士……嗯，还有一个意料之中的熟人……柳予的目光从长桌一侧的赫伯特本森身上扫过，尽管对方掩饰得较好，但仍能察觉到他有些许走神，眸中暗藏忧色。
落座后，奥斯顿埃兰德殷切地替众人做出介绍，这一名名客人，在雷森港及周边城镇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绝对称得上是平民眼中的“大人物”，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是深海教廷的忠实信徒。
这不见得吧，至少坐在我对面的本森先生就不是……这时候非常适合说上一句“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可惜没人能与我分享这份快乐……与其说你们是靠信仰走到了一起，不如说是有着相似目标的利益共同体，唉，这就是政治……柳予按照顺序，一道道地品尝着这贵族府邸内兼具特色与美味的食物，同时较为认真地倾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提炼出可能用得上的信息。
“柳主教，我听说您之前在坎南地区进行传教，那里的环境怎么样？”坐于柳予对面的女士柔声开口，她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色长发，在后脑勺盘成松散的发髻，少许卷曲的发丝垂落到肩膀上，容貌虽然不算十分出色，却很有味道，风韵十足。
她是加西亚夫人，一名男爵的遗孀，由于继承了大笔丰厚的遗产，本身又是个别具特色的美人，因此在社交场上很受追捧，有不少爱慕者，
柳予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伸手握住胸前的银质三叉戟，笑道：“坎南是个不错的城市，有着相对自由的风气，充满着冒险和传奇的色彩，很多人都想要征服那片土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奇遇……那里的夏天非常炎热，水源较少，不适合种植，但矿产却异常丰富，盛产黄金……”
见所有人都听得入迷，他详细叙述了几件亲眼见过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最后总结道：“即便是在较为艰辛的环境之下，坎南的民众依然坚定、虔诚地信仰着我主，这令我深受感动。此次回到总部，我会向枢机大主教做出提议，派遣更多的神职人员，在当地建立教堂，传播教义。”
身着军装，胸前佩戴着多个勋章的威严男性，驻雷森港海军准将，亚瑟·汉密尔顿嘴角下撇，神色阴沉，洪亮的声音于大厅内回荡：“主教阁下，请不要忘了雷森港！我敢说，我们有着不输于他们的信仰，随时能够接受检验。”
见柳予一时怔愣，奥斯顿总督连忙跳出来打圆场：“亚瑟只是太着急了，绝无冒犯阁下的意思。”
他拿起桌上的红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眼神迷离，俊美脸庞上流露出少许引人怜惜的脆弱神色：“我们在来到雷森港后，就远离了主的光辉照耀，像是无家可归的旅人，时常迷失于那日渐加深的阴影之中，难以找到心灵的归宿。主教阁下，您能想象那样的感受吗？”
你演得这么真情实感，我差点都要信了……柳予垂下头，握住三叉戟，做了一番简短的祈祷后，才重新看向这名金发蓝眼的年轻总督，眸色清澈平和，似乎有无限怜悯：“您之前有提到，希望我能在雷森港内主持一场大弥撒，但这本身需要精心的准备，我恐怕我和罗再无法在此停留较长的时间，最迟明天晚上，我们必须出发前往神迹海峡。”
奥斯顿像是早就有所准备，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这不是问题，主教阁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为了这场弥撒，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对此，柳予仅是轻轻叹了口气：“愿主庇佑你们。”
……
午餐结束之后，柳予在奥斯顿的劝说下选择留宿泰莲庄园，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提出的举办一场规模更加盛大、也更加正式的晚宴的提议，以要为明天的弥撒做准备，要复习教义并净化身、心、灵为借口，早早地进入客房，紧锁房门，并严禁任何人前来打扰。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便直接钻进了温暖厚重的被窝之中。
等柳予睡醒，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房间内昏沉一片，仅有少许清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映照出一道道窗格的影子。
数个小时较深层次的睡眠令他疲惫全消，头脑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想起睡前仍在忧心的那件事，他伸手在枕边摸索了一下，下一秒，白光亮起，他举着通讯器，望着那仅有两句对话与两个表情的聊天页面，陷入了沉思。
我要怎么开口比较好呢……直接问“你是谁”或者“你是不是在操控我”都有较重的诘问意味，很容易激怒他，从而引发不好的后果……但另一方面，我必须表现出不赞同和拒绝的态度，杜绝这种行径的再次发生，以免哪天被他引向死亡还浑然不知……柳予手指按在屏幕上，再三犹豫之下，才缓慢地打出一个个字符。
柳予：你的力量能够对现实做出辐射吗？
屏幕上忽然闪现出较多雪花，数秒之后，才恢复正常。
不，也不能说正常……
一道身影缓慢勾勒了出来。
不愧是你，还搞出视频功能了……望着那名倚靠在高背座椅内的白发少年，柳予头皮发麻，手脚发冷，不自觉地产生了想要将头埋进被窝的冲动。
“你察觉的速度比我想象的更快，这就是‘命运’的选择吗？”白夜轻敲扶手，嘴角翘起，未有否认，“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柳予短暂沉默。
确实，比起他原本风险极高，不确定因素众多的粗糙计划，由白夜在暗中推动就显得柔和不少，嗯，这可能就是青铜和王者的差距吧……但我早已知晓与魔鬼谋皮的下场，不应该在这条泥泞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柳予坚定了心思，正准备开口，便听见通讯器内传出一道低微的笑声。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无法对你做出干涉。”
“只能通过插手你身边的人或事物，间接对你的想法、你的选择产生影响。”
柳予猛然抬头，白夜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似有不满，过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在你心生警惕的情况下，很容易就能发现这种干涉存在的痕迹，所以对你来说，这作用实在不大。”
柳予一口气尚没松到位，就看见白夜用手指轻轻蹭过脸颊，露出一个颇为恶劣的笑容：“嗯，这可能也是由于我目前恢复的力量较少，层次较低的缘故……这么一想，是不是变得有动力多了？”
下一秒，柳予直接伸手按灭了通讯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深蓝之潮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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