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剧本我撕了》水明瑕

16、修仙团宠文女主

　　先前执事弟子行事嚣张霸道，其他修士虽慑于正清宗威名，不敢有所怨言，但心里却未尝没有不满。

　　但此时黎昭出来，将人罚下，又亲自对一介散修道歉，言辞恳切，无形之间，便已经将在场众人的怨气消弥。

　　甚至已经有人低声讨论：“正清宗的正经弟子，向来不仗势欺人的，只是那执事弟子狗眼看人低……”

　　“不错。延寿丹何等贵重，若是想欺凌散修，强抢便是，何苦拿延寿丹交换？”

　　散修平静地听着远处的窃语声。

　　一别经年，大师兄行事，仍然如此不留话柄。

　　她凝着黎昭的脸。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过他了，连他唇边常年不变的微笑，都觉得陌生。那曾经是个最让她安心的弧度。

　　她生在荒年，从有记忆以来，就没体会过吃饱饭的滋味。长到五岁上，连续数天找不到东西入口后，父亲将她绑住双脚，倒提着拖去菜场。

　　是下山历练的黎昭，用一锭银子，将她从屠户的案板上抱下来。

　　许星这辈子吃的第一顿正经饭，是黎昭亲手给她熬的粥。

　　她喝得太急，黎昭怕她脾胃受不住，温声细语地劝几次慢些，见她只是点头，狼吞虎咽的姿态不减，无奈地叹口气，从她手中将碗夺下。

　　她怔愣地抬起头，茫然又有些瑟缩。黎昭摇摇头，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唇边。

　　那时他唇边眼角浸着的，就是这样温雅的笑意。

　　她姓许，父母不曾为她取名。拜入正清宗那天，大师兄说：你以后，名讳唤“星”。

　　星星挂在天上，又那样漂亮璀璨，大师兄给她这样一个名字，许星可真高兴。

　　那时她还不知，只有明月隐于乌云后的日子，才有人愿意对星星施舍目光。更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众星捧月”。

　　成为黎昭的小师妹后，许星也并不曾一步登天。她根骨平平，悟性也不好，修炼得格外艰难，在满门天才的正清宗内，连外门洒扫的弟子，或许都比她有天赋些。

　　这种时候，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躲在被子里整宿整宿地哭，哭完去上早课，扬起下巴绷住脸，从一帮看着她絮絮私语的同门间走进去。

　　然后她听人说起，大师兄当年天资也是平平，却凭着满腔毅力和坚韧的心性，成为现在一枝独秀的同辈无敌。

　　说的人只为以这对比嘲讽她，她听在耳中，却敬服震撼。

　　许星孜孜不倦地修炼，虽然终究没能修出什么头绪，却也不再痛苦。

　　大师兄在她心里点亮一盏明亮的灯。

　　后来，大师兄发现她的困境，手把手地教导她，送给她整墙书柜的修炼心得，还有写着他批注和笔记的道经。

　　温和威严，似一座山……像是她父亲。

　　直到很多年后，执法堂说她陷害流月，她被吊在顾错台上处刑，经脉寸断，黑红的血液凝固满地。

　　他晾着她三天，对她视若不见，在她濒死时终究心软，把她从刑架上放下来，冷脸为她上药。

　　流月悄悄跟过来，看见惨状，猝不及防发出声惊呼。

　　大师兄眉心一跳，立刻放下药回身，将血肉模糊的场景挡在身后，捂住流月的眼睛，轻蹙着眉，说：“莫看。”

　　流月便抱着他胳膊，软糯地蹭：“大师兄，我不怕的。”

　　大师兄说：“晚上再做噩梦，我可不给你守夜。”

　　大师兄和流月何时走的，许星并不清楚。

　　药没放稳，翻倒在地。

　　她伏在地上，用碎裂的指骨扒着地，往前挪蹭，艰难地喘息，舔舐洒在血污里的药粉。

　　敷外创的药酸苦，应该还很腥，但她口中满是铁锈味，尝不真切。

　　她不想死在这里。在执法堂弟子将她绑回刑架之前，要尽可能多吃一些。

　　意识昏昏沉沉，却又格外清醒。

　　大师兄当初之所以带她上山，是因为她那张与流月幼时像极了的脸。

　　纵容怜爱是给那张脸，唯一的亲近是给那张脸，夜夜检查功课是给那张脸，罕见的厉声训斥也是给那张脸。

　　没有什么属于许星。

　　即使是父亲，那也是别人的父亲。

　　一道温和的声音将许星拉回现在：“多谢道友。”

　　许星望着他，不做声。

　　她的瞳仁很黑，但没有分毫光彩，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死物。这不该是这双眼睛的样子。

　　黎昭心底突兀冒出些微的怪异感，但此时并非想这些的时候，他压下情绪：“门下弟子虽有冒犯，但这符信，本门确有其用。敢问道友，是要进秘境寻些什么？举凡合适，皆可一换。”

　　许星冷淡地垂下眼睛，手指搭上剑刃：“龙泉。”

　　黎昭神色极细微地一停。

　　龙泉是秘境中的灵泉，每次秘境开启，它都会变换位置，分量只够一人浸泡。只有第一个找到它的人，才能得到这份机缘。

　　常人浸泡，也只是改换体质，从此修炼事半功倍。但经脉断裂、根骨受损的修士，却可借它重铸一具无垢琉璃体，重拾道途。

　　它正是这次黎昭带流月来的目标。

　　流月多年前流落魔界，受魔气侵蚀，根骨尽毁，这些年他和师尊想尽办法，也只能抑制住魔气，让情况不再恶化，想要疗愈，却寸步难行。

　　恰逢山海秘境开启，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这里。

　　若是寻常秘境，自然是他陪流月进去，最为可靠。便是秘境限制进入者的修为阶层，他也有的是法子压制，不教秘境发现。

　　但偏偏山海秘境不同。

　　山海秘境来历莫测，里面种种大机缘，便是大能们也难免意动。它限制也严苛，只有筑基期及以下修士，才得入内。

　　曾经有一位金丹期的散修，压制修为，试着进这个秘境。进去的时候一切顺利，在秘境中大杀四方，拿下许多好东西。

　　他出秘境后，其他大能正眼热，恨自己没能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见他倏尔面露惊慌。

　　他压制到筑基的修为回不去了，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筑基修士。

　　他从前的仇家闻风上门，没过多久，他便死于追杀。

　　但即便不死于追杀，也活不太久。筑基的寿命不比金丹，纵然他吃过延寿丹，也没剩下几年好活。

　　所以，纵然黎昭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也没法再陪流月进去，只好尽可能收集符信，让更多弟子随她进秘境，帮她找到龙泉。

　　这举措多年之前便开始实行，那些名门大派手中的符信，被他软硬兼施换来多半，又通过多种渠道放出消息，从散修们手中高价收购符信。

　　这种情况下还拿着符信来到这里的散修，恐怕不少是对秘境有所求，无论多高价码，都未必肯换的了。

　　黎昭心中一清二楚，却还是令执事弟子拿着延寿丹过来，“友好”地交换。

　　事关流月前程，再多保障，他也只嫌不够。

　　黎昭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这眼前的散修。

　　能与执事弟子起冲突，不算稀奇，但对着他，仍能这样不给脸面，平淡拒绝，若非胆识惊人，便是粗莽无脑。

　　能划出方才那样冷厉锋锐的剑光，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是后者。

　　这样一个人，目的也是龙泉。若让她得进秘境，必定是一番麻烦。

　　日头将近，秘境开启在即，黎昭心下将事情迅速过了一番，拿定主意，不再与她纠缠，便微微一颔首，十足端方：“那便是贫道叨扰了。祝道友得偿所愿，贫道告辞。”

　　黎昭思量只在瞬息，他城府算计又一向深重，在场众人都关注这边，却也没谁看出他心思，唯独许星，看清了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谁也不是天生会察言观色，这是拂月回来的那些年里，她小心翼翼想要讨一些，流月指缝里落下的，他的关心，练出的本领。

　　即使是在这么多年后，她已经不再想要得到他的注意，本能却仍然让她在看见他神情的瞬间，将他所有的心思分析清楚。

　　她厌憎这种刻进骨子里的卑微。

　　许星垂眸，轻敲剑身。短剑嗡鸣一声，听着这清越的声音，她浮躁的心情又安定下来。

　　“且慢。”她嘶哑地开口。

　　黎昭不曾想这散修会叫住自己，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但他还是站住了脚。正清宗大师兄，温和谦逊，从不失礼于人前：“道友请说。”

　　干枯的嗓音，让她的话听起来阴森叵测：“不止我不愿换符信。”

　　黎昭莫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又恢复温和：“多谢道友提醒，是贫道疏忽了。”

　　他转向其他散修，作一个道揖，朗声道：“诸位道友，若有不愿者，尽可来换回。”

　　散修们看向这边，群体间微微骚乱，但无人上前。过了一会，重归于安静。

　　黎昭仍含着笑意。

　　散修背后没有门派家族支撑，常常游走于生死边缘。这并不会让他们更加大胆，肆无忌惮，反而会让活下来的人，在平日里，更加谨慎，更加惜命，更加容易……怯懦。

　　没人敢先来做这个出头鸟，尤其是在已经有延寿丹在手，算来并不吃亏的情况下。

　　姚断禹不知不觉屏住呼吸，手几度握紧又放松。

　　他闭上眼，想起大哥。大哥是体修，健壮爽朗，足足比他高一个头，他出门前，却苍白消瘦地躺在床上，形如枯槁。

　　姚断禹不知不觉微微起身。

　　高高在上的黎昭真人，似乎对他投来轻飘飘的一眼。

　　姚断禹脑中一白，骤然跌坐回去，整个身子都滚烫发软。

　　他实在没有开口的勇气。

　　黎昭等了一会儿，又开口重问一遍。反复三次，方对许星笑道：“看来是没有其他人了。”

　　许星不言。

　　黎昭想到的，她也能想到，眼下这个情形，并不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若要破局，她尽可要求黎昭先将符信还与其他人，等愿意交换的人去与他交换。

　　但她已替他们得罪黎昭，提出要求，若他们连自己站出来讨要的魄力也没有，不如拿着延寿丹，安安分分回家去。

　　许星与黎昭对视一瞬，平淡地垂下眼，擦剑：“哦。”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紧绷磕绊的声音：“真、真人！”

　　姚断禹闭眼站起来，涨红着脸，发抖的手捧着那颗圆润的延寿丹，结结巴巴：“晚、晚辈……想……换、换回来……”

　　黎昭的视线骤然一凝。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天地黯下来。

　　正午的阳光刺眼，此时却一寸一寸地陷于阴霾。

　　空气湿润，弥漫着海浪的腥咸。

　　许星抬起头，深蓝的海浪漫无边际，从天尽处，奔涌覆压而来。他们被置于海底。

　　远远地，游来一条庞大的、遮天蔽日的鱼。

　　它的眼睛很黑，又很大，像一汪洗墨的湖，即使以修仙者的眼力，也无法看全它的头和尾。

　　那是早已绝迹的上古异兽，鲲。

　　手持符信的人，在鲲游过的时候，跳到它背上，便会被它带入秘境。

　　黎昭脸色一变，顾不得再纠缠什么，将符信投入姚断禹手中，奔回宗门驻地。

　　众人忽然惊呼出声。

　　“怎么停下来了？！”

　　“……它俯身了！”

　　“天呐！流月元君，是流月元君！它在对流月元君行礼！！！”

　　耳边纷杂，手中的短剑轻轻颤了一下，似乎在吸引她的注意。

　　许星心底又突兀地涌现出一种“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焦躁感。她垂下眼，抚摸短剑，缓缓恢复平静。

　　她早已习惯流月在各种场合大放异芒时，自己心底突然出现的情绪。也早已学会控制，不再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