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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tory.1 ...

  •   恣慰

      “人生就是一根儿JB,我们每个人都在自慰。”
      ——燕然语录之一

      ~story.1-同学会~

      所有的好事儿,坏事儿,意料到的和未曾意料到的事儿,都是从那次遭瘟的高中同学聚会开始的。
      那是一场原本出自戏言的约定,年届三十的那个初秋,突然有几个学生时代混得不错的哥们儿打电话来说,哎,要不咱们聚聚吧。然后,睡眼惺忪,光着膀子顶着鸡窝头,穿着三角裤衩儿和趿拉板儿的燕然,在电话这头想都没想就说了声“嗯”。
      他确实是没睡醒,于是他扔下电话就回去接着跟周公滚床单去了,直到突然让噩梦惊醒大汗淋漓之中从沙发床上骨碌下来,磕疼了也磕醒了那充满智慧和流氓念头的脑袋,他才在皱着眉愣了好一会儿之后一个翻身爬起来,直接赶奔放着电话的写字台。
      来电显示上明确摆着个陌生号码,当他完全出自条件反射的拨回去,确认着“刚才你是不是说要同学聚会来着”时,对方在一串嘲弄与崇拜交织的笑声之后告诉他,“是,大哥你来不来吧。”
      燕然茫然了。
      虽然他挺大义凛然的说了什么“去啊!能不去嘛!哎大爽,听说你丫结婚啦?”
      “我儿子都上幼儿园了。”对方幸福感之中有几分无奈,“要说你可真不够意思,□□也不上,人人校内豆瓣儿全都瞅不见你,就这么一破直拨电话还老没人接,你是不是跟高科技时代脱钩了我的军体委员。”
      “谁说的,我头阵儿还跟开心网上种地来着呢……”燕然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又是几句大男人之间多年不见的假客气之后,他第二次挂了电话。这次他清醒了,啊,原来自己无意间答应了一个聚会的邀请,一个又令人期待又令人无奈的邀请。
      高中同学,这都多少年没联系了?当初刚上大学那会儿还信誓旦旦哥们儿弟兄义薄云天不给亲妈打电话也得彼此常联络,可到最后呢?还不是就这么相互疏远了。
      其实他并非不仗义,应该说当年在高中文科2班这个男女比例基本六比一的,丫头片子成群大老爷们儿稀缺,基本上谈不到仗义二字的班集体里,他燕然算是最仗义的一个了。
      好些同学都一致认为,燕然这孙子天生来就长着一张仗义的脸。有点儿像评书联播里那些高来高去低来低去的侠客,两道剑眉,鼻如悬胆目若朗星,美术老师当年都说过他是全班同学里最好画的,因为脸部线条明朗,严格符合黄金分割定律。弟兄们私底下笑得呱呱的,问燕然,你爸妈是怎么把你设计成这样儿的?太精准了吧也。女生们私底下也爱拿眼瞟他,准确来说甚至有些胆儿大的姑娘都喜欢暗暗拿眼“嫖”他,有人嫖他的脸,有人嫖他的肩,有人嫖他的腿,有人嫖他的两腿之间。
      燕然习惯了。
      看一眼又死不了,谁让我这么耐看呢。他面无表情跟哥们儿这么说的时候,男生群儿里就会爆出一阵萦绕浸透着羡慕嫉妒恨的哄笑。
      他确实是班里最有男人味儿的一个了。有人说只可惜他家里没钱,也不像那个三脚踹不出一个痛快屁来,一爆发却能把人活活踹死的公子哥儿——穆少安那么酷,另外他也确实黑了点儿,作为“体特生”入校的他,曾被戏称为是所有体育队里的“包青天”当中最“包青天”的前三甲。不过他不介意,黑点儿怎么了,我燕然一不是黄花儿大姑娘,二不是妖娆小男人,我不是鸭子不是鸡,我就是一北京近郊老平房大杂院儿里长大的土孩子,从小顶着大太阳骑着破自行车满城跑,不黑那也太没天理了不是嘛。
      于是,燕然恪守着他的包青天的肤色,带着他与生俱来的男人味儿,还有那NO.1的大高个儿,从刚入学的第一天开始,就成了军体委员,成了众人眼光的焦点。
      那三年,他过得挺好。
      首先他成绩不错,不是特让老师发愁的那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型,其次他人缘儿不错,不小气不做作不记仇不见事儿就躲,再次他威信不错,在班里,不管是怕他的拳头比较硬还是怕他的脾气比较梗,总之没有谁敢成心找他的碴儿。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仗义,他是诸多流氓假仗义的混蛋当中真的货真价实的仗义的那种人。“弟兄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这句从电影里学来的台词,每次在有人夸他的时候,他都会或面无表情,或言辞恳切的说出口。
      燕然同学,是班里的英雄。
      不,应该说是侠客。
      侠客,不像英雄那么高大全,不那么装逼闷骚,带着点儿杀手的冷酷和隐者的淡然,行走在高中,这个微缩的邪恶的错综复杂而且多少有点儿物欲横流的小社会里,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嘲弄着自己着偶尔的颓废与落寞,燕然同学就是这么个人。
      然后,这个在整个高中时代爽够了也风光够了的军体委员,自从大三那年,瞬息间,一落千丈。
      他疏远了所有称得上是哥们儿的哥们儿,甚至疏远了自己的父母家人,他成了个独自流浪的落魄文人,一个谁都以为会去搞体育事业或者至少是学理科,却最终进了中文系,出了中文系,而后就一直在跟中文打交道的,地地道道的落魄文人。
      他落魄了好些年,直到已经年届三十那一年的秋天。
      一个说是要搞搞同学聚会的电话,把他重新拉进了诡异的支离破碎的回忆,以及明亮到刺眼的现实之中。
      手撑着洗脸池子,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皱着眉抄起他老爹都不会用了的老式剃刀,熟练的刮掉了胡渣,熟练的留下了伤痕,熟练的贴上了某编辑部一个一直爱慕他爱慕到要疯了的小女生送给他的草莓熊卡通创可贴……
      “操,太帅了我。”燕然用手拢了一把乱糟糟但是漆黑的头发。
      而后,便是对自己一个肯定与讥讽的笑。
      他跑去理发了,弄了个不那么落魄的发型,坐在椅子里昏昏欲睡,被那个娘儿们一样的美发师用言语调戏时,他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其实,同学会真是可去可不去的,干吗非得去呢……
      可是……
      他还是答应了,既然答应了,就非去不可,要不就算八百年见不着一面儿,可弟兄们会如何评价他的食言?一想到恶评的随时降临,向来仗义惯了的燕然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是去吧……
      再说,兴许能见到他呢。
      苏继澜。
      提起这三个字儿,他打了个冷战。
      得有多少年没见了?从大三,到奔三。从刚踩上廿年的门槛,到眼瞅着就掀开了而立的门帘,整整十年了吧。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当年他说他回老家,回江南水乡去了,也没问问他是不是还回来……
      兴许这次他不会参加这个突如其来的同学聚会吧,毕竟他当年就是班里唯一一个南方来的转学生,他跟这帮满嘴京片子的老土们压根儿就不是混得特亲近……
      可,谁知道呢。
      “先生,您发质真好哎~就是有点儿分叉了,怪可惜的,用不用我给您做个特殊护理?”美发师一双九阴白骨爪搭在了他肩头。
      燕然一哆嗦,脑袋摇晃得好像波浪鼓。
      “千万别!”他用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儿当即否决了什么所谓的“特殊护理”,“我就爱分叉儿的头发,最好是每一根儿毛都分叉了才好呢!你弄完了没有?弄完了我交钱,三十对吧?来,给你,回见!”
      燕然扔下钱,跑了。
      他逃回了家,洗了个消毒的澡。
      从那天开始,等待就成了纠缠他的绳索,他等了一个多礼拜,然后在聚会的前一天彻底失眠。
      第二天,他提早到了自从毕业就没再回去过几次的母校,那比当年破旧,却增添了好多高科技设备的老高中。
      他见到了好些或者发了福或者发了财的高中同学,那帮王八蛋还真是挺人模狗样的,甭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一个个身上穿得整齐利索,脸上也都是亢奋的笑容。
      “哎呦喂——!!谁呀谁呀谁呀这是?!”一个略带沙哑的大嗓门儿响起,紧跟着就是个小眼睛的西装革履的胖子跑了过来。
      “……李爽?我靠,大爽,是你嘛?”燕然看着跟前儿的家伙,“当初你可是一把骨头,现在怎么跟气儿吹的似的了。”
      “嗨!男人结了婚,当了爹,遇上一好媳妇儿,见天儿做山珍海味给你,孙子才胖不起来呢!”还是那种骄傲的幸福,胖子边说边一把拍在了燕然的后背上,“我说大哥,我的大哥哎~你怎么也不见长肉啊?”
      “多废话呀,你有人疼,我没人疼呗。”燕然说着,并不傻的傻笑了两声。
      然后,就在他的笑声还没落幕之前,从楼道的明亮的大窗户往外看时,一辆稳稳当当开进了学校,停在了操场上,在众多中低档车之中显得格外打眼的香槟金大雷克萨斯,就那么硬生生闯进了他的视线。
      “操,不是吧,雷克萨斯,这车我记得可得六十多万呢。这谁呀这是,咱这里头还有发横财的主儿呐……”李爽凑过来,一块儿往下看,一块儿不可思议。
      但燕然的不可思议要远大于其他人。
      那个打开车门,优雅从容下了车,又轻轻甩手关上车门,而后按了电子锁的,清瘦白皙的男人……
      正是让燕然连脉搏都风中凌乱了的,他这些年来不敢说不敢想不敢提起的,苏继澜。
      像是感觉到了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清瘦的男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玻璃窗。
      视线相对时,那所有的优雅和从容,都瞬时尽数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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