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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斗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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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这些护院们原本觉得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忽又听见崔大许诺他们可以逃生共享富贵,尤其是逃生之前还可以做一做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顿时心里贪婪的欲望占据了理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跟着头儿干大事,兄弟们,上!”
一群豺狼一窝蜂似的冲进兔子窝里,焉有怜香惜玉之理。
一时间,大堂里响起衣衫撕裂声,咂嘴啧舌声,淫/笑低吼声,救命求饶声。
“啊……”
“孟都知,救我们啊……”
“救命,孟都知救命。”
“孟都知,救救我们……”
人在溺水时,哪怕水面上只有一根稻草,溺水之人也会拼命抓住。孟娉婷作为平康坊中曲的都知娘子,素有管辖诸妓之权,金妈妈已死,这些姑娘们就像溺水之人,拼了命地向孟娉婷求救,却忽略了此时孟娉婷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孟娉婷全身紧绷如弦,贝齿紧咬,脑中飞快思索着应对之策。
崔大满意地看着护院们如狼似虎的表现,这才扔了大刀,一边擦着脸上的鲜血舔了舔,一边虎视眈眈地朝着孟娉婷走去。
映月见状,壮着胆子跳到孟娉婷身前,张开双臂护犊子似的护着孟娉婷,色厉内荏地冲崔大喊道:“别过来。”
孟娉婷震惊地看着映月。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时候映月想的难道不应该是自保吗?
崔大见映月护住,粗眉骤横,一爪抓住映月胸前的衣襟,拧小鸡似的扔给附近的一名护院,怒容满面道:“尤其是这个死丫头,兄弟们给老子好好伺候,好让她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些人如今已经开了弓,哪里还收得住,拉过映月顿时开始一通乱啃。
“啊!”
映月的惨叫传来,震地孟娉婷心尖遽然一抖,她突然扯着嗓门厉声喊道:“慢着!”
这一喊竟如平底一声惊雷,瞬间震停了大家。
崔大磨拳搓掌地问:“孟都知可是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的?”
眼看着崔大的大肥手就要摸向她的胸口,她深提了一口气,正色道:“我有办法退金吾卫,保下武陵春苑。”
崔大的手蓦地停在孟娉婷胸前咫尺的位置。
沉默,挑眉,抬眼,冷笑:“事到如今,保下武陵春苑又有什么用?”
孟娉婷定定地瞅着崔大,意味深长道:“保下武陵春苑没用,但是保下我有用。”
崔大目光一闪,不说话了。
见崔大迟疑,孟娉婷赶紧撤热打铁道:“崔大郎好好想想,你是想背负着几十条人命,从此以后亡命天涯?还是在贵人面前借机立下大功,还做你光明正大的逍遥郎?”
崔大默了一瞬,开口问道:“你想怎么做?”
孟娉婷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崔大心动了,她冲崔大使了个眼色。
“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崔大犹豫了一瞬,才朝抱柱后面扬了一下下巴。
二人走到抱柱后面,崔大催道:“说吧。”
“我有信心拿下昭王。”
崔大半信半疑:“你要是有信心拿下昭王为何早不拿,非要等到此时拿?”那样的话他也不必杀了金妈妈,毕竟暖了那么久的被窝,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孟娉婷坦言道:“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胆子自然会大一些。”潜意思就是之前之所以不拿下昭王是因为胆量不够。
这个说辞崔大倒是信上了几分,毕竟这些红楼中的女儿家们,姿色,风情,才学什么都有,就是胆量没有。
“你凭什么能拿下昭王?”
孟娉婷不答反问:“玉娆是你杀的吧?”
崔大睨她,抱臂道:“是又怎样?”
“你当时真正的目标是昭王。”孟娉婷紧盯着崔大肯定道。
崔大眯眼,眸底杀气横生。
孟娉婷假装没看见,继续道:“但是昭王当时以为有危险的是我,所以出手救了我,这一幕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武陵春苑名义上的管理者虽说是金妈妈,但沈齐佑真正的暗桩却是崔大,金妈妈只是个幌子而已。
那日潜伏在暗处的他眼见玉娆要抖出宁王,所以才决定以绝后患。
抬弩的一瞬间,他弩心的准头正好对上了昭王沈烬温的额心,当时心思一动,既然宁王一直费尽心思地想要除掉昭王,何不借此机会将昭王杀了?
这个大胆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几乎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考虑,弩/箭就射了出去。
不过那昭王不愧为金吾卫将军,不仅身手了得,洞察力更是敏捷,那急电流星的一箭硬是被他察觉到并躲了过去。
“玉娆主动勾引他,却被断腕问罪,这样一个绝情的人却肯救我,这就说明……昭王对我有意。”孟娉婷一点点地窥探着崔大的神色,见他目光闪烁不定,便知有八/九成把握了。
崔大心想,他在逃走之前,确实清清楚楚地看着昭王搂着孟娉婷一脸紧张之色,看来孟娉婷分析的没错。
孟娉婷又道:“你只消给我三日,三日之后,我必定给你一个结果。”
崔大沉吟:“你若是拿不下沈烬温当如何?”
孟娉婷昂首挺胸,凛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是能拿下沈烬温,完成贵人的任务自然最好,他也不用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还能贵人面前立下大功,说不定以后弄个一官半职给做做,总比做那亡命之徒好。
只是……
崔大冷幽幽地盯着她,道:“孟都知,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招。”
孟娉婷冷笑道:“我不是玉娆,当分得清敌我,你我都是贵人的棋子,说白了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在你面前耍花招,对我没半点好处。”
崔大思量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转身对着护院们下令:“撤!”
本来兴致勃勃玩红了眼的护院们一听撤令,先是沮丧,转而又是庆幸,毕竟不用提头杀人了。
崔大离开时,特意回身将金妈妈的人头捡起来重新放进木盒里带走了。
护院们一走,映月立即冲了过来,替孟娉婷解了手上的绳子。
“娘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孟娉婷白皙的皓腕被勒出了好几道血印子出来,她握住手腕动了动,眸色沉冷地望着崔大离开的方向。
“我没事,你呢?”
映月摇头:“奴婢没事。”
孟娉婷又看了一眼诸妓,皆是衣衫凌乱,鬓散钗斜,小脸煞白,个个哭哭啼啼,抖如筛糠的。
“先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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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娉婷临窗而立,从半打起的支摘窗往下望去,金吾卫个个站立如桩地守在武陵春苑外面,方才屋内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未能惊动他们进来探看。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沈烬温应该是已经发现了武陵春苑背后的势力跟沈齐佑有关,他此番围而不查,又不闻不问,估摸着是为了试探沈齐佑会做何反应。
皇权之争,向来都是卑劣又肮脏的,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而已,根本微不足道。
可她,就是不甘心被牺牲,她偏要螳臂挡车试一试。
“娘子。”映月走了过来,手里沏了一盏热茶递给她,“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孟娉婷接过茶盏时,抬眼瞄了映月的一眼,她的模样并不比外面的姑娘们好到哪里去。
“我这里暂时不用伺候,你先去梳洗一下。”
映月也知道自己的模样狼狈的很,便点了下头,转身正要出去,瞧见门上的影子后,她又折回来提醒道:“娘子,她们都候在门外,说是要等着当面拜谢娘子的救命之恩。”
孟娉婷扯了一下唇:“她们谢错人了,我想救的只是我自己而已,让她们都散了,别在我门外哭哭啼啼的,听着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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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聒噪声渐渐消弭,孟娉婷闭上眼睛,抬手使劲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头痛这才稍稍得以缓解。
半晌后,孟娉婷来到多宝阁旁,将之前画了一半的仕女图从山水陶瓷画缸里取了出来,平铺在几案上。
画中女子身穿华裳,满头珠翠,额点梅花,凤目清冷,玉手擒着团扇,似在凭栏观鱼,虽未上色,但已见其神采飞扬,风姿绰约。
这幅画原是从金吾卫围了武陵春苑那日开始下笔的,本来是用来以防万一了,不成想此时此刻,还真成那万分之一了。
孟娉婷又取来朱砂、石绿、朱标、朱膘、赭石、黑石脂、云母粉、蛤粉、珊瑚粉等画具一一摆放好,开始研磨调染上起色来。
这一折腾竟折腾了两天两夜,直至第三日卯时末方大功告成。
她唤来映月,准备了热汤,舒舒服服地沐了个浴,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戴着帷帽,拿着刚装裱好的仕女图同映月一起下楼了。
果然,甫一出大门就被金吾卫拦住了。
守门的是金吾校尉赵诚。
孟娉婷开门见山道:“官爷,奴想见昭王殿下。”
赵诚嚼着薄荷叶睨着她,托腔带调道:“放肆,昭王殿下岂是你相见就能见的?”
映月很有眼力劲地捧着一袋子东西奉上。
赵诚看了一眼映月手上的袋子,鼓鼓的,便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都是些女子用的珠玉首饰。
前儿个,这个孟都知塞给他手下一支金簪子和一袋子钱,说是要替那死了的艳妓收尸,他本想置之不理的,不料昭王殿下得知后,竟直接同意了,临走前,还拿走了那只金簪子。
他虽是个粗人,但也看得出昭王对这位孟都的态度知似乎很不一般,不如,先做个顺水人情看看。
“话可以帮你们带到,至于将军来不来我可不保证。”
“官爷把这个转交给殿下,殿下看了后一定会来的。”孟娉婷将画轴托上。
赵诚揣了袋子,随手拿过画轴展开。
谁知,画卷上刚露出仕女图中的脸,就见赵诚的脸骤然一变,他忙收起画,探究地打量了孟娉有一眼。
随后,正色道:“娘子好生等着,我这就帮忙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