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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幸福和幸运的来源 ...

  •   然而,沃德夫人却打心底里不想让哈利知道这件事。她无法想象满心期待着跟托尼一起去弗任萨姆海茨上学的哈利,在得知他们即将分道扬镳、从此成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之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哈利已经够不幸了,不该再承受这样的打击。因此,她决定不告诉哈利。
      其实她也知道这么做无异于自欺欺人,事情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哈利迟早都要面对现实。但是眼下必须这么做,因为再过几天就是他的十一岁生日了,她可不想让快乐的生日派对变成伤心的告别晚会。
      “亲爱的,”想到这儿,她马上对托尼说,“我很高兴你成为了一名巫师。但是我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特别是哈利。”
      正坐在副驾驶上阅读《标准咒语,初级》的托尼猛地把头抬了起来。
      “为什么啊?”他纳闷地问。
      沃德夫人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让哈利感到难过。”她说。
      “难过?”托尼一脸茫然地望着妈妈,“哈利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他不能跟你一起去上中学了呀!”沃德夫人说,“记住,回去以后一定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至于哈利那边……到时候我会亲自告诉他的。”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希望他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不要太难过。”
      “哦,是这件事啊?”托尼笑着说,“您放心好了,哈利不会难过的,我保证。”说完,他使劲儿拍了拍胸脯。
      沃德夫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纳闷地说。
      托尼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于是立刻给出了答案:“因为哈利也是个巫师!”
      沃德夫人的脚从油门滑落下去,猛地踩住了刹车。
      “你说什么?!”她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托尼,“哈利也是个巫师?”
      托尼点点头,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念了出来。
      “哈利以前给我讲过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怪事’。”他说,“不过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反正听起来也不怎么可怕,我就没当回事。直到同样的‘怪事’发生在了我的身上以及听了麦格教授关于‘魔力暴动’的解释之后,我才明白他是个巫师。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您,可是......我担心您会感到害怕,从而……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哈利不仅是我唯一的朋友,还是治好我自闭症的恩人呢,而且我确信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我们的事,于是我就……总之,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别生我的气,好吗?”
      沃德夫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托尼,过了好一会儿才给予回应。
      “你太过分了。”她说,但是语气并不严厉。
      “我……对不起。”托尼心虚地低下头,一脸沮丧。他认为准是由于没有控制好表情的缘故,才被妈妈看出自己是在说谎。
      “你必须受到惩罚。”沃德夫人紧绷着脸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因为你把我想象成了一个不开明、不近人情,甚至有些恶毒的老巫——我是说老顽固!”
      托尼的嘴巴张得老大,连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妈妈竟然会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而生气。接着,让他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哈哈哈——!”沃德夫人突然大笑起来,“哦,天呐,我猜得没错,你的反应跟你爸爸一模一样。”
      通常来说,一个小孩在被父母捉弄之后要么开始撒娇,要求补偿。要么就是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立刻放声大哭。但托尼不是这样,他依旧愣怔地看着妈妈,只是嘴巴张得更大了一些。因为他不是个真正的小孩,仅有孩童的外壳,却无内核。
      “知道你爸爸小时候的外号是什么吗?”沃德夫人问,她的嘴角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托尼张着嘴巴摇了摇头。
      “笨荚人!我认为现在可以把它送给你了,亲爱的。”话音一落,沃德夫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托尼可笑不出来,这个词让他联想到了在童话故事里读到过的一种生物。
      “什么?爸爸只有一只脚,而且还长得像豆荚?”他难以置信地说,连忙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腿是不是也长得像植物。
      沃德夫人笑得流出了眼泪。
      “哈哈——!我的老天,你竟然——哈哈!他怎么可能只有一只脚?”笑了好一阵儿,她才开始解释这个外号的由来,“你爸爸小时候的反应总是比我慢半拍,显得有些迟钝——哦,千万别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故意让着我。而他又特别喜欢吃豆荚,所以我就管他叫‘笨荚人’。”
      托尼的脸上出现了两团不自然的红晕。自从确定这是一个切实存在着魔法的世界以后,他就对一切超自然的事物(包括那些编得有模有样的传奇故事)深信不疑。因此,当妈妈一提到那个词,他立刻联想到了《纳尼亚传奇》里的独脚怪(一种长得像矮人,只有一只脚的很笨的生物。故事的主角认为他们的脚看起来很像豆荚,所以称他们为“独荚人”,可是他们太笨了,最终把自己叫成了“笨荚人”),并且深深地怀疑魔法世界里也有类似的生物,而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拥有魔法这么神奇的力量了。
      “妈妈,别拿我寻开心了,好吗?”他气鼓鼓地说,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恼。
      “好吧,好吧,玩笑到此为止。”沃德夫人说,“真是其父其子。希望你也能像他那么——”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红扑扑的,“好运,找到一个漂亮、温柔、体贴的女朋友。哦,说到女朋友——我相信学校里一定有不少漂亮女孩子,到时候可别挑花了眼哟,我的宝贝。”
      托尼撇了撇嘴。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又怎么可能挑花眼呢?
      “您放心好了,那是绝没有可能的。”他信誓旦旦地说。
      “好了,我们还是继续哈利的话题吧。”沃德夫人说,眼中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我非常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从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担心该怎么跟哈利说你们要分开的事,一想到他伤心的表情我就——哦,这下好了,全都解决了!”
      托尼同样感到高兴。
      “但是您先别告诉哈利,”他说,“我要在七月三十一日那天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沃德夫人笑着点头答应了。然后她重新发动汽车(由于他们交谈的时间过长,发动机熄火了),往萨里郡的方向驶去。路上,她一个劲儿地叮嘱托尼:“无论哪所学校——我相信霍格沃茨也不会例外——总会有一些坏孩子,他们特别喜欢欺负像哈利这种——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并且让他们知道哈利不是没有家人,我们就是他的家人。当然啦,其实那些孩子本质上并不坏,只是因为没有受到良好的家教或者没人关心才会变成那样。因此,只要他们保证不再欺负、招惹哈利,你也别得理不饶人,明白吗?”
      托尼表面上点头称是,但实际上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应付哈利上面。不过这种事情可难不住托尼,他几乎没怎么动脑子就想出了一个特别完美的,既可以说清楚他们今天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又能让哈利信以为真的谎言——他去医院拔牙了。
      “这样一来,我连嘴巴都不用张开。”他得意洋洋地对妈妈说。
      事实证明托尼是在白费心思,因为哈利根本就没来。起初,他认为哈利肯定是被德思礼家的家务活缠住了,所以才没办法过来。心里虽然不怎么痛快,倒也没说什么,反正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的。可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利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一连数日都没有露面儿。
      “我们去救救哈利吧。”星期六傍晚,托尼又生气又难过地对妈妈说,“他肯定又被德思礼们关禁闭了。”
      “如果明天哈利还是没来的话,那就等我下班回来后一起去德思礼家——看看吧。”沃德夫人叹息道。其实她刚刚想说的是“要人”,可是一想到血缘和监护权的问题,就说不出那么硬气的话了。

      一转眼的工夫就到了星期日,托尼从早上开始就显得非常烦躁。要不是沃德夫人在中午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并且一再叮嘱他不得胡来的话(她一直不明白托尼为什么在哈利的问题上总是表现得这么冲动易怒),他早就抄起卧室里的那根长达五十英寸的纯钢棒球棍去大闹女贞路了。
      下午四点左右,沃德夫人从医院驱车赶了回来。一进家门她就问:“哈利来了吗?”
      “没有。”托尼冷冷地说,手中的纯钢棒球棍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凛冽的寒光。
      “把它放下,托尼。”沃德夫人无奈地说。然后,她牵着儿子的手,朝女贞路的方向走去。然而当他们赶到德思礼家时,却惊讶地发现这里已是人去屋空。
      “哎呀!”托尼惊叫一声,“哈利该不是——”他打住话头,没有再说下去。他本来想说“哈利该不是被食死徒带走了吧?”可是随后他就回忆起食死徒们是在哈利五年级时才集体越狱的,那帮家伙此时还在阿兹卡班里数虱子呢,根本不可能来伤害哈利。
      可是这一声“哎呀”却让沃德夫人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并且认为托尼也是因为同样的猜想才发出了那声惊叫。
      “托尼,”她颤抖着说,“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说:‘德思礼们肯定发现了哈利的秘密。他们憎恨巫师,更害怕哈利用魔法对他们进行报复,于是就先下手为强,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烧—烧死了?’”
      托尼第三次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您怎么会这么想?”他觉得这也太天方夜谭了,“虽然德思礼们非常糟糕,但杀人这种事应该还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一般的火根本就烧不死巫师,历史上那些被烧死的人其实都是普通人。”
      沃德夫人听托尼说得头头是道,也就不再继续胡乱猜测。可是紧接着,她又为当初没有坚定收养哈利的决心而后悔起来。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主要还是收养程序过于复杂、时间较为漫长导致的。在英国领养孤儿,首先要通过所在区域内的地方议事会申请成为养父母,再去联系领养机构。该机构会告知领养的程序,然后安排与申请人见面,进行第一轮的调查,内容包括申请人的健康状况和个人财务状况,时间大概需要两个月。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后面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测试、训练和评估。即使一切顺利,要拿到领养资格也需要一年的时间。而这一切还只是建立在收养孤儿院孤儿的基础上,像哈利这种已经拥有监护人的情况就更加麻烦,甚至根本不可能。
      首先,她必须拿出相关证据向儿童福利局证明哈利从小就被虐待(这不是太容易,毕竟德思礼们对哈利主要实施的是精神虐待——而非身体伤害)。然后法院会受理这一案件。等到尘埃落定,哈利被送到福利机构收养之后,她才能够提出收养申请。而在整个过程中,哈利很可能会遭到报复和来自各个方面的关注,这对他的成长(尤其是心理方面)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她不得不采取更加温和的方法。
      “您要是实在放心不下的话,”托尼提了个建议,“不如我们报警吧!”他激动地说,似乎早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沃德夫人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了移动电话。然而,就在她即将第三次按下数字键“9”的时候,有人出面“阻止”了她。
      “请问,是沃德夫人和小沃德先生吗?”
      母子俩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是的,请问您是?”沃德夫人问。
      “我叫阿拉贝拉·费格,住在两条街外的紫藤路上,离您的娘家——琼斯老宅不远。”老妇人说。
      “哦,您就是费格太太!真是谢谢您对哈利的照顾。”沃德夫人发自真心地说。她知道紫藤路上确实住着这么一个人,却不是因为离自己的娘家近,而是听哈利提起过两次,他说他的姨妈姨夫在出门的时候总会把他安置在费格太太的家里,不过他一点都不喜欢那里,因为费格太太的家有一股难闻的混合着卷心菜的猫味儿。“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客套之后,她连忙问道。
      “我猜你们是来找哈利的吧?”费格太太说。
      “是的,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托尼问。
      “可能是去德思礼先生的姐姐家了,”费格太太说,“前几天他姐姐来信说她病了,好像是因为吃了有问题的蛾螺。”
      这个答案让托尼彻底安下心来。可是沃德夫人仍然有些不放心,她想也不想就问:“德思礼先生走的时候,没有带点火和伐木的工具吧?”
      费格太太楞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妈妈!”托尼小声叫道,连他都感到十分尴尬。
      沃德夫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匆忙向费格太太道了谢,然后带着托尼离开了女贞路。既然已经知道了哈利的下落,并且基本上确认他平安无事,那么他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静静地等待他的归来。虽然不知道哈利是不是能在生日当天赶回来,但是他们依然按照计划开始了生日派对的准备工作。
      托尼负责装饰房间和包装礼物。他把气球、彩带、卡片、横幅摆得到处都是,并且用五彩缤纷的包装纸把生日礼物包裹起来。他给哈利准备了十一份生日礼物,其中最为特殊的是一个八音盒。这是他在对角巷的一家礼品店订制的。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更可能是看在一个金加隆小费的份儿上),店员很快就做好了。这份礼物不仅是一件魔法制品,更有着对哈利未来的某种强烈暗示(尽管他不喜欢魁地奇):只要将盒盖打开,一个骑扫帚的黑头发小男孩就会从盒子里飞出来。他会跟着音乐的节奏飞翔,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停下来转个圈,一会儿又在空中翻个跟头。他每做一个动作,空中便出现一个字母。当音乐结束,所有的字母就会自动组合、排列成生日祝词。他相信哈利一定会非常喜欢。
      沃德夫人则担负起了厨师的工作(托尼也想插手这件事,但是被她拒绝了)。她列了一份豪华的菜单,光是各种肉菜就有十几道,再加上沙拉和五花八门的甜品,别说是开生日派对了,就是举行国宴也绰绰有余。

      终于,七月三十一日了。母子二人从早上就开始等待哈利的到来,然而直到太阳西沉,他也没有出现。两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到了失落和难过。
      “看来哈利不会来了。”沃德夫人无奈地说,“你说得对,德思礼们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糕,说不定他们就是为了给哈利过生日才带他走的。”
      托尼撇了撇嘴。他觉得妈妈的这个猜想比前几天那个还要天方夜谭。如果把这句话改成“他们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给哈利过生日才把他带走的”,那就靠谱多了。
      就在两人惆怅之时,沃德家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头发漆黑、蓬乱,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的小男孩把头探了进来,一脸紧张地向着屋内张望。
      “万岁!他们不在家!”
      欢呼的人正是“消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哈利。在确认家里没人后,他把一只手提箱和一个鸟笼子从门外拿了进来。谁知刚刚把门关上,拿着解肉刀的沃德夫人跟举着平底锅的托尼,便气势汹汹地从餐厅里跑了出来。
      “不许动!”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偷到我家来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然而在下一秒,两人便扔下手里的“武器”朝哈利冲了过去。
      “哦,哈利,亲爱的,你总算回来了!”沃德夫人开心地说,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你这家伙,走之前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都担心死了!”托尼说。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一点抱怨的意味,反而高兴得不得了。
      恰恰相反,哈利在看到他们后显得既惊慌,又十分难过和不舍。
      “对不起。”他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来不及通知你们。”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去你姨夫的姐姐家了吗?”沃德夫人问。
      “没有。”哈利低下了头,似乎不敢面对他们。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终于说:“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我不能——不能和托尼一起去上中学了。”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其实他们早就看见了哈利带来的东西,并且断定他已经去过了对角巷。
      “为什么呢?”托尼装出一副困惑且失望的表情,明知故问道。
      “因为我被别的学校录取了,但是你不能——我是说他们不让你跟我一起去。”哈利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用单调而平淡的声音说。他本来打算趁沃德夫人下班回家之前(今天是星期二,沃德夫人应该去上班,但是为了给哈利过生日,特意跟星期日值班的同事换了班),先把东西放在这边,然后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托尼。他相信托尼一定会理解并帮助自己瞒着沃德夫人。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不说了。
      “不可能。”托尼说,他刻意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哪有这么荒唐的学校?你肯定是在骗我!”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哈利说。
      “学校的名字叫什么?”托尼仍在继续他的表演,“我要向教育大臣投诉那所学校!”
      “霍格沃茨。”哈利小声说。他实在不想欺骗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两个人,于是大胆地报出了学校的名字。但是,他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再把其他的事告诉他们,至少不能告诉沃德夫人,那肯定会吓坏她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失去她。
      “胡说八道?”托尼说,他故意把“霍格沃茨”念成了“胡说八道”(这两个词的发音较为相近),“哈!正经学校怎么会起这种名字,他们肯定是骗子,你上当了,哈利!”
      没等哈利开口,沃德夫人就抢先说道:“好了,托尼,‘惊喜’的小游戏到此为止吧,不要再逗弄哈利了。”然后,她双手托起哈利的脸颊,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已经知道了,宝贝,那确实不是一所谁都能去的学校,对吧?”
      哈利愣住了,他看了看沃德夫人,又看了看托尼,一个大胆的猜想从心底冒了出来,可他不敢肯定这是否正确。
      托尼拿出属于他的那封信,在哈利面前晃了晃,然后摆出一副傲慢的嘴脸,拿腔拿调地说:“你觉得——我现在能跟你一起去‘胡说八道’上学了吗?”
      哈利呆呆地凝视着那封信。有那么几秒钟他感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好像喉咙被人拿掉了似的。等他终于缓过神来,立刻抱住了托尼。
      “你也收到了!你也收到了!你是个巫师!”他大声喊道,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喜悦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我的天啊——这真是太好了!我根本无法想象要跟你分开,又该怎么跟艾莉阿姨解释……可是现在!真的!我说真的!太棒了!这真是—真是太棒了!”
      托尼也抱着哈利,而且脸上呈现出一种幸福而又满足的表情。
      “好了,别哭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呀,应该高兴才对。”他用一种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轻柔的声音说。
      “哦,我就是太高兴了才……你想象不到,托尼,知道你是一个巫师,比知道我自己是一个巫师的时候还要高兴!比知道我可以离开德思礼家还要开心一百倍!”哈利激动地说,眼泪更止不住了。
      沃德夫人揩了揩眼角,说:“我真为你们感到高兴。好了,都别站在这儿了。托尼,你把哈利的东西放到他的房间去。哈利,你跟我到餐厅去等他。”
      托尼很不情愿地放开哈利,提起他的箱子和鸟笼上了台阶。哈利则一边咧嘴傻笑,一边吸着鼻子跟沃德夫人去了餐厅。他觉得这一天实在太美妙了,非常想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不过他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托尼回来了,生日派对要开始了。
      等哈利吹灭蜡烛、许完愿、享用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托尼很想把他的头按进去,但还是忍住了)以及吃光了所有美味的菜肴之后,他靠坐在椅子上,一边揉着鼓鼓的、快要撑破的小肚子,一边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给沃德夫人和托尼听。接下来,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也是他们最终得知的一切。

      七月二十四日,也就是托尼去对角巷的那一天,哈利同往常一样,打算在吃过早饭、做完家务活以后回他真正的家——木兰花路十二号。当他来到厨房时,闻到一股非常难闻的味儿。这气味似乎是从污水池里的一只大铁盆里散发出来的。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一盆灰黑色的水里泡着像破抹布似的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佩妮姨妈。
      佩妮姨妈抿紧了嘴唇,每当哈利大胆问问题时,她总是这样。
      “你的新校服呀。”她说,“我把达力的旧衣服染好给你用。等我染好以后,你穿起来就会跟别人的一模一样了。”
      哈利一拍脑门儿,赶忙说:“忘了告诉您,艾莉——我是说沃德夫人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会跟托尼一起去弗任萨姆海茨上中学。”说完,他静静地注视着姨妈,一言不发。他认为姨妈肯定会很生气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说,害她忙了一个早上;或者在非常愤怒地骂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之后,勒令他离开这里,永远不许回来。
      然而,佩妮姨妈的反应大大出乎哈利的预料,她只是停下手头的活儿,轻飘飘地说了句“知道了。但是不许告诉别人,尤其是玛姬来的时候,你必须告诉她你是在石墙中学上学。”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哈利对此惊讶不已,想不通姨妈为什么坚持把自己留在这个家里,但是他很明智地没有提问,因为得到的回答肯定是“不许问问题”。
      达力和弗农姨夫也来到了厨房。弗农姨夫像通常一样打开报纸,达力则把他从不离身的斯梅廷手杖啪的一声放到桌上。他们听到信箱咔嗒响了一声,一些信落到大门口的擦脚垫上。
      “去拿信,达力。”
      弗农姨夫从报纸后边说。
      “叫哈利去捡。”
      “哈利去捡。”
      “达力去捡。”
      “用你的斯梅廷手杖赶他去捡。”
      哈利的叙述到这里被迫中断了一会儿,因为托尼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没有人性的畜生”。罕见的是沃德夫人并未出言训斥,只是黑着脸示意哈利继续说下去。

      哈利躲闪着斯梅廷手杖,去捡信。擦鞋垫上有三样邮件:一封是弗农姨夫的姐姐玛姬姑妈寄来的明信片,她现在在怀特岛上度假;另一封是看来像账单的棕色信封;还有——一封寄给哈利的信。
      哈利把信捡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心里像有一根很粗的橡皮筋嘣的一声弹了起来,嗡嗡直响。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人给他写过信。这封信可能是谁写的呢?他只有托尼这么一个朋友,可是他们每天都在一起,不可能给自己写信;他也没有借书证,因此不会收到图书馆催还图书的通知单。可现在确实有一封信,地址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萨里郡
      小惠金区
      女贞路4号
      最小的一间卧室
      哈利·波特先生收
      信封是用厚重的羊皮纸做的,地址是用翡翠绿的墨水写的。没有贴邮票。
      哈利用颤抖的手把信封翻过来,只见上面有一块蜡封、一个盾牌饰章,大写“H”字母的周围圈着一头狮子、一只鹰、一只獾和一条蛇。
      “小子,快拿过来!”弗农姨夫在厨房里喊叫起来,“你在干什么,在检查邮包有没有炸弹吗?”他开了个玩笑,自己也咯咯地笑开了。
      哈利回到厨房,目光一直盯着他的那封信。他把账单和明信片递给弗农姨夫,然后坐了下来,慢慢拆开他那个黄色的信封。
      弗农姨夫拆开有账单的信封,厌恶地哼了一声,又把明信片轻轻翻转过来。
      “玛姬病倒了,”他对佩妮姨妈说,“吃了有问题的蛾螺……”
      “爸爸!”达力突然说,“爸爸,哈利收到什么东西了!”
      哈利刚要打开他那封写在厚重羊皮纸上的信,信就被弗农姨夫一把抢了过去。
      “那是写给我的!”哈利说,想把信夺回来。
      “谁会给你写信?”弗农姨夫讥讽地说,用一只手把信纸抖开,朝它瞥了一眼。他的脸一下子由红变青了,比红绿灯变得还快。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几秒钟之内,他的脸就变得像灰色的麦片粥一样灰白了。
      “佩—佩—佩妮!”他气喘吁吁地说。
      达力想把信抢过去看,可是弗农姨夫把信举得老高,他够不着。佩妮姨妈好奇把信拿过去,刚看了第一行,她就好像要晕倒了。她抓住喉咙,噎了一下,好像要背过气去。
      “弗农!哎呀!我的天呐——弗农!”
      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似乎忘了哈利和达力还在屋里。达力是不习惯被人冷落的。他用斯梅廷手杖朝他父亲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要看那封信。”他大声说。
      “我要看。”哈利气呼呼地说,“因为那封信是写给我的。”
      “你们俩,统统给我出去。”弗农姨夫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把信重新塞到信封里。
      哈利没有动。
      “我要我的信!”他大叫着说。
      “让我看!”达力命令说。
      “出去!”弗农姨夫吼了起来,揪住哈利和达力的脖领,把他们俩扔到了走廊里,砰的一声关上厨房门。哈利和达力两人都火冒三丈,为争夺从锁孔窥视的权利,悄悄地争斗起来。最后达力胜利了。哈利一只耳朵上挂着他那副破眼镜,只好趴在地板上,贴着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窥探动静。
      “弗农,”佩妮姨妈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看看这地址——他们怎么会知道他睡在什么地方?他们该不会一直在监视我们这栋房子吧?”
      “监视——暗中窥探——说不定还会跟踪咱们呢?”弗农姨夫愤愤地抱怨说。
      “可我们该怎么办呐,弗农?要不要回封信?告诉他们我们不想让——”
      哈利能看见弗农姨夫锃亮的黑皮鞋在厨房走来走去。
      “不,佩妮,”他终于说,“我们给他来个置之不理。如果他们收不到回信……对,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按兵不动……”
      “可是——”
      “佩妮,我决不让他们任何人进这栋房子。我们抱他进来的时候,不是发过誓,要制止这种耸人听闻的荒唐事吗?等等,我有主意了——那个傻瓜(沃德夫人愤怒地哼了一声,倒是托尼显得非常平静,就好像那不关他的事似的)的妈妈不是很喜欢他吗?不如我们把他……”
      哈利感到自己的心在嗵嗵狂跳,紧张地期待着佩妮姨妈的回答。谁知,佩妮姨妈反对了这个提议,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不行,弗农,”她说,“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弗农姨夫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我们就不让他拿到信,也不让那些人找到他!”他说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从那时起,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就将哈利“保护”起来,既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使用任何方式跟外界取得联系。他们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殊不知,其实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吃早饭时,又有信来了。弗农姨夫似乎要对哈利示好,便让达力去拿信。他们听见达力穿过走廊的时候用斯梅廷手杖敲敲打打。之后,达力大喊大叫起来:“又有一封哈利的信!”
      弗农姨夫像被掐住了脖子,喊了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朝走廊跑去。哈利紧跟在他背后。弗农姨夫只有把达力摔倒在地,才能把信拿到手,可哈利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这就增加了他的难度。经过片刻的混战,弗农姨夫和哈利都挨了不少棍子——
      托尼再一次打断了哈利的叙述。不过这一次他用的不是语言,而是行动。
      “哦,我没事,真的,别这么紧张。”哈利害羞地说。他想阻止托尼脱掉自己的上衣查看伤势,可是没有成功,因为沃德夫人也在一旁做着同样的事。
      “没有伤痕。看来没用什么力气。”她松了口气,但是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个小畜生要是再敢打你,我就用我的棒球棍狠狠地给他来几下!”托尼怒不可遏地说。
      哈利分别拥抱了沃德夫人和托尼,然后让他们重新坐下,听自己接着说。

      最后,弗农姨夫直起腰大口喘着气,手里捏着哈利的信。
      “回你的碗柜去——我是说,回你的卧室去。”他呼哧带喘地对哈利说。
      哈利在他的房间里来回兜着圈子。他确信寄信人知道他没有收到信,这足以说明他们还会再试一次。这回他可要保证让他们获得成功。为此,他设计了一个方案。

      第二天一早,闹钟在六点钟时响了。哈利连忙把闹铃关掉,悄没声息地穿好衣服。他不能吵醒德思礼一家。他一盏灯也没有开就悄悄溜下楼去。他要去女贞路借口等邮差来,抢先把4号的邮件拿到手。当他穿过漆黑的走廊朝大门口走去时,他的心怦怦直跳——
      “哎呦——!”
      哈利一蹦老高——他一脚猜到了擦鞋垫上一个软绵绵的大东西,还是一个活物。
      楼上的灯都亮了,哈利踩着的那个软绵绵的大东西竟是他姨夫的脸,这使他大为惊骇。弗农姨夫裹着睡袋躺在大门口是为了不让哈利他想做的事。他朝哈利大喊大叫,嚷嚷了有半个钟头,才让哈利去泡杯热茶。哈利难过地拖着脚步,慢慢吞吞地来到厨房。等他转回来的时候,信件已经到了,刚好掉在弗农姨夫的膝盖上。哈利看见了三封信,地址是用翠绿色墨水写的。
      “我想——”他刚要开口,弗农姨夫已经当着他的面把三封信撕得粉碎。
      那天弗农姨夫没去上班。他待在家里,把信箱钉死了。
      “你看,”他嘴里喊着一把钉子,对佩妮姨妈解释说,“如果他们没法投送,自然也就放弃了。”
      “我不敢说这是不是真能起作用,弗农。”
      “哦,那些人的头脑想问题都古里古怪的,佩妮,跟你我不一样。”弗农姨夫说,用佩妮姨妈刚给他端来的水果蛋糕捶起了钉子。

      星期五,寄给哈利的信至少有十二封。既然不能往信箱里放,只好往门底下和门边的缝里塞,有几封信甚至从楼下盥洗室的小窗口塞了进来。
      弗农姨夫又待在家里。他把信全部烧光之后,就找来锤子、钉子,把前门后门的门缝全都用木板钉死,这样谁也出不去了。他一边干,一边哼着《从郁金香花园中悄悄走过》,一有点动静就吓一跳。

      星期六,事态开始失控。二十四封写给哈利的信设法进入德思礼家中。这些信是卷成小卷藏在两打鸡蛋下边,由毫不知情的送奶员从起居室窗口递给佩妮姨妈的。弗农姨夫怒冲冲地给邮局、奶厂打电话找人说理。佩妮姨妈把二十四封信都塞到食品粉碎机里搅得粉碎。
      “究竟什么人这么急着要找你联系?”达力吃惊地问哈利。

      星期天早上,弗农姨夫坐下来吃早饭时,显得很疲惫,气色也不太好,不过很开心。
      “星期天没有邮差,”他一边把果酱抹在报纸上,一边高兴地提醒大家,“今天不会有该死的信来了……”
      他正说着,有东西嗖嗖地从厨房烟囱里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接着三四十封信像子弹一样从壁炉里射出来。德思礼一家忙着躲避,哈利却一蹿老高,伸手想抓住一封——
      “出去!出去!”
      弗农姨夫伸手抱住哈利的腰,把他扔到了走廊里。佩妮姨妈和达力双手抱头逃出屋去,弗农姨夫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们能听见信件源源不断地向厨房里涌,弹到地板上和墙上。
      “我受够了!”弗农姨夫尽量保持平静,但又大把大把地把胡子揪了下来,“我要你们五分钟之内都回到这里,准备走。我们要离开这里。赶紧去收拾几件衣服。没有商量!”
      他揪掉了一半胡子,看起来很可怕,谁也不敢顶撞他。十分钟后,他们奋力拆开用木条钉死的大门,冲出来,坐上汽车朝公路疾驰而去。达力坐在后座上哭鼻子,因为他刚才要把电视机、摄像机和电脑都塞到他的运动包里,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父亲打了他的头好几下。
      他们一个劲往前开。连佩妮姨妈也不敢问这是要去哪里。弗农姨夫会不时打个紧急掉头,往回开一小段路。
      “甩掉他们……甩掉他们……”每次他往回开的时候,总这么叨叨。
      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停下来吃东西或喝水。夜幕降临时,达力哇哇大哭起来。他平生从没遇到过像今天这么糟糕的事情。他饿极了;五个他想看的电视节目也错过了;他还从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整天都没坐到电脑前炸外星人。
      汽车来到一座大城市的郊区,弗农姨夫终于在一家显得幽暗阴沉的旅馆门口停了车。达力和哈利合住一个有两张床位的房间,潮湿的床单散发着一股霉味。达力打着呼噜,哈利却睡不着,只好坐在窗台上看着下边过往的汽车灯光,感到纳闷……

      第二天早餐,他们吃的是变味的玉米片和罐头冷土豆加烤面包。刚吃完,旅馆的老板娘就过来了。
      “对不起,你们当中有位哈利·波特先生吗?前边服务台大概收到了一百封像这样的信。”
      她举起一封信好让他们看清用绿墨水写的地址:
      科克沃斯
      铁路风景旅馆
      17号房间
      哈利·波特先生收
      哈利伸手去抓信,可是他的手被弗农姨夫挡了回去。老板娘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去拿信。”弗农姨夫说着,立刻站起来跟随老板娘走出餐厅。
      “我们还是回家比较好吧,亲爱的。”几小时过后,佩妮姨妈胆怯地建议说。弗农姨夫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他究竟在寻找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他开车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森林中间(沃德夫人露出惊恐的表情,但是很快就被尴尬的笑容取代了)。他下车四下里看了看,摇摇头,又回到车上,继续往前开。后来在一片新耕的田地里、在一座吊桥的中央和立体停车场的顶层又发生了同样的事。
      “爸爸是不是疯了?”这时天色已经相当晚了,达力无精打采地问佩妮姨妈。弗农姨夫把车停在海边,把他们锁在车里就不见了。
      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落到车顶上。达力又抽抽噎噎地哭鼻子了。
      “今天是星期一,”他对母亲说,“晚上有《伟大的亨伯托》,我真想待在能看电视的地方。”
      星期一。这使哈利想起一件事。明天,也就是星期二,将是哈利十一岁的生日。当然,他的生日从来都没有一点意思。去年德思礼夫妇送给他一个挂上衣的挂衣钩和一双旧袜子。但是这次不一样,他有家人和朋友了,他们肯定为自己准备了生日派对跟许多礼物。只可惜,他没办法赶回去了(沃德夫人抽了抽鼻子,伸手把哈利搂进了怀里)。
      弗农姨夫回来了,而且面带微笑。他还拎着一个细长的包裹,佩妮姨妈问他买的是什么,他没有回答。
      “我找到了一个特别理想的地方!”他说,“走吧!都下车!”
      车外边很冷。弗农姨夫指着海上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有一间可以想象的最寒酸的破烂小木屋,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小屋里绝对不会有电视。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暴风雨!”弗农姨夫高兴地拍着手说,“而这位先生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给我们!”
      一个牙齿掉光的老汉慢吞吞地朝他们走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奸笑,指着在铁灰色海面上飘荡的一只破旧的划艇。
      “我已经给大家弄到了一些吃的!”弗农姨夫说,“我们都上船吧!”
      船上寒气逼人。冰冷的海水掀起的浪花夹着雨水顺着他们的脖子往下流淌,刺骨的寒风拍打着他们的面孔。大概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来到了那块礁石边,弗农姨夫连滚带爬地领着他们朝东倒西歪的小屋走去。
      小屋里更显得可怕,有一股浓重的海藻腥味,寒风透过木墙的缝隙飕飕地往里灌,壁炉里湿漉漉的,什么也没有。屋里总共只有两个房间。
      弗农姨夫弄来的吃的东西也只是每人一包薯片和四根香蕉。他想把火升起来,但薯片的空包装袋只冒了一股烟,就卷缩成了一堆灰烬。
      “现在要是有信,可就有用处了,是吧?”他开心地说。
      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他认为在这样暴风雨的天气,是不会有人冒雨来送信的。哈利心里当然也同意,但这种想法让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夜幕降临,意料之中的暴风雨果然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滔滔翻滚的海浪,拍打着小木屋的四壁,肆虐的狂风吹得几扇污秽不堪的窗户咔嗒咔嗒直响。佩妮姨妈从另一间屋里找来几床发霉的被子,在虫蛀的沙发上给达力铺了一张床。她和弗农姨夫到隔壁一张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床上睡了。哈利勉强找到一块不太硌人的地板,把身子蜷缩在一条薄而又薄的破被子下面。
      深夜,雨暴风狂,暴风雨越发肆无忌惮。哈利不能入眠,他瑟瑟发抖(沃德夫人下意识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辗转反侧,总想睡得舒服些,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临近午夜,一阵沉闷的隆隆雷声淹没了达力的鼾声。达力的一只胳膊耷拉在沙发边上,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手表,夜光的表盘告诉哈利再过十分钟他就满十一岁了。他躺在那里期待着他的生日在滴答声中一分一秒地临近。他有些懊恼地想,沃德夫人和托尼肯定已经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正在四处找他,他当时真应该留张字条给他们。
      还有五分钟。哈利听见屋外不知什么嘎吱响了一声。但愿屋顶不会塌下来,尽管塌下来也许反倒会暖和些。还有四分钟。说不定等他回到女贞路时,那幢房子已经堆满了信,没准儿他还能想办法偷到一封信呢。
      还有三分钟。那是海浪汹涌澎湃,冲击着礁石吗?还有两分钟。那个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又是什么呢?是礁石碎裂滚入大海的声音吗?
      再过一分钟他就十一岁了。三十秒——二十秒——十——九——也许应该把达力叫醒,故意气气他(沃德夫人和托尼嗤嗤地笑了起来)——三——二——一——
      轰!
      整个小屋被震得摇摇晃晃,哈利坐了起来,盯着房门。门外有人捶门要进来。
      轰!又是捶门声。达力惊醒了。
      “什么地方在开炮?”达力迷迷糊糊地说。
      他们背后又是哗啦一声响。弗农姨夫抱着一支来复木仓连滚带爬地跑进屋,这时他们才明白他那细长的包裹里原来是什么东西。
      “门外是什么人?”他喊道,“我警告你——我有木仓!”
      外面静了一会儿。然后——
      咔嚓!
      门从合页上脱落下来,随着震耳欲聋的哗啦一声,门板摔在地上。
      门口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他的脸几乎完全被蓬乱的长发和纠结的浓密胡须掩盖了,但是他那对眼睛在头发下像黑甲虫似的闪闪发光。
      巨人好不容易才挤进屋来,他弓着腰,这样他的头刚刚擦着天花板、他弯腰捡起门板,轻轻松松地就把门装到了门框上。外面的风暴声减弱了。他转身看着大家。
      “能给我来杯热茶吗?走这么一趟可真不容易……”
      他大步走到沙发前,达力坐在那里吓傻了。
      “喂,让一点儿地方吧,你这个傻大个儿。”巨人说。
      达力尖叫着跑过去躲到母亲身后,他母亲吓得蹲在弗农姨夫背后。
      “这就是哈利了!”巨人说。
      哈利抬头看着他那张凶狠、粗野、面貌不清的脸,他那对甲壳虫似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一丝笑容。
      “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小娃娃。”巨人说,“你很像你爸爸,可眼睛像你妈妈。”
      弗农姨夫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
      “我要你马上离开,先生!”他说,“你这是私闯民宅!”
      “哦,住嘴,德思礼,你这个大傻瓜。”巨人说。他隔着沙发把木仓从德思礼手里抢过来,轻轻一撅,绾了一个结,把它扔到屋角,仿佛这支木仓是用橡皮做的。
      弗农姨夫又发出一声怪叫,好像一只老鼠被人踩了。
      “不管怎么说——哈利,”巨人转过身来,背对着弗农夫妇,“祝你生日非常愉快。我这里有一件东西送给你——有的地方可能被我压坏了,不过味道还是一样。”
      他从黑外衣内袋里取出一只稍稍有些压扁的盒子。哈利用颤抖的手将它打开,只见盒子里是一个黏糊糊的巧克力大蛋糕,上边用绿色糖汁写着:祝哈利生日快乐。
      哈利抬眼看着这个巨人。他本来想向他致谢,可是话到嘴边却不见了,他脱口而出:“你是谁?”
      巨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说真的,我还没向你做自我介绍呢。鲁伯·海格(“哦,原来是他!”托尼喃喃地说),霍格沃茨的钥匙保管员和猎场看守。”
      他伸出一只巨手握住哈利的整只胳膊。
      “哦,茶怎么样了?”他搓着手说,“如果有茶,在比你强大的人面前就不要说没有,记住。”
      他的目光落到了空空的炉箅子上,那上边只有揉成一团的包装袋。他哼了一声,朝壁炉弯下腰,谁也没看见他做什么,但是当他随即退回来的时候,那里已是炉火熊熊。潮湿的木屋里火光摇曳,哈利感到周身暖和起来,仿佛跳进了热水池。
      巨人又坐回到沙发上,沉重的身躯把沙发压得直往下塌。他开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各式各样的东西:一把铜壶、一包压扁的香肠、一只拨火钳、一把茶壶、几只缺口的大杯子和一瓶琥珀色的液体。他先喝了一大口那种液_体,然后开始泡茶。小屋里随即充满了烤香肠的香味和嘶嘶的声音。在巨人忙活的时候,谁也没有吱声。但是当他把第一批烤好的六根粗粗的、油汪汪的、稍稍有点焦的香肠从拨火钳上拿下来时,达力有些坐不住了。弗农姨夫厉声说:“达力,不准碰他给你的任何东西。”
      巨人拉下脸轻蔑地一笑。
      “你这个呆瓜儿子用不着再长膘了,德思礼,你放心吧。”
      他把香肠递给哈利,哈利早就饿极了。他感觉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但他始终无法将目光从巨人身上移开。最后,他看不会有人出来作任何解释,于是问:“对不起,可我真的还是不知道您是谁?”
      巨人喝下一大口茶,用手背擦了擦嘴。
      “就叫我海格吧,”他说,“大伙都这么叫我。我刚才对你说过,我是霍格沃茨的钥匙保管员——当然,霍格沃茨你总该知道吧?”
      “唔——我不知道。”哈利说。
      海格显得很吃惊。
      “对不起。”哈利连忙说。
      “对不起?”海格吼叫起来,调过头瞪着德思礼夫妇,他们俩吓得躲到暗处去了。“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们!我知道你没有收到那些信,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不知道霍格沃茨。我的天呐!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你父母是在哪里学会那一切的吗?”
      “一切什么?”
      “一切什么?”海格大喝道,“你等等!”
      他一跃而起,火冒三丈,似乎整个小屋都被他庞大的身躯填满了。德思礼夫妇吓得贴着墙瑟瑟发抖。
      “你们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他朝德思礼夫妇咆哮道,“这孩子——这孩子!——对——什么都不知道吗?”
      哈利觉得他这么说也未免太过分了。他毕竟上过学,而且成绩还不坏。
      “有些事情,我懂,”他说,“比如,我会做算数之类的功课。”
      “哈哈——!”托尼突然放声大笑,“哦,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说,“我只是觉得你当时那种不服气又严肃认真的表情一定特别——有意思(其实他原本想说的是“可爱”)!”尽管这是实话,但还是被哈利狠狠地剜了一眼。
      在稍歇片刻、喝了一杯沃德夫人亲手榨的葡萄汁后,哈利接着说起了这几天的经历:

      可是海格朝他一摆手,说:“我是说,知道我们的世界。你的世界。我的世界。你父母的世界。”
      “什么世界?”
      海格看起来简直要爆炸了。
      “德思礼!”他大吼一声。
      弗农姨夫面色煞白,嘀嘀咕咕不知小声说着什么。海格怒冲冲地瞪着哈利。
      “你总该知道你父母的事吧,”他说,“我是说,他们很有名气,你也很有名气。”
      “什么?我的——我爸妈没有名气,不是吗?”
      “哦,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用手指拢了拢头发,用困惑不解的目光盯着哈利。
      “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他终于问。
      弗农姨夫突然能开口说话了。
      “住嘴!”他命令说,“不要再说了,先生!我不准你对这孩子讲任何事!”
      即使比弗农姨夫更勇敢的人,在海格暴跳如雷、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也会不寒而栗。海格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因愤怒而颤抖。
      “你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没有告诉他邓布利多留给他的那封信的内容?我当时在场!我亲眼看见他留下了那封信。德思礼!这么多年你就一直瞒着不告诉他?”
      “瞒着什么不让我知道?”哈利急不可耐地问。
      “住嘴!我不准你说!”弗农姨夫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起来。
      佩妮姨妈吓得上气不接下气。
      “哦,气死你们,把你们两个统统活活气死。”海格说,“哈利,你是一个巫师。”
      小屋里雅雀无声,只听见滚滚的涛声和狂风呼号。
      “我是什么?”哈利喘着气说。
      “一个巫师,当然。”海格说着,坐回到沙发上,沙发又嘎吱嘎吱响得更厉害了,“我相信,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巫师。你有那样的父母,你怎么可能不是巫师呢(托尼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赞同这句话)?我想现在应该是你看这封信的时候了。”
      讲到这里时,哈利停了下来。他眼珠一转,从外衣内袋里拿出一个淡黄色的信封递给了给了托尼。托尼眨眨眼,把他的那封也给了哈利。三人(沃德夫人也把头探了过去)就这样默默地看起了对方的信,似乎想找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有个很明显的错误,托尼。”哈利诙谐地说,“他们不应该说你的家族中没有巫师,我不就是个巫师吗?”
      这句话让沃德夫人整张脸都在放光,高兴得在哈利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十几下才作罢。而托尼除了高兴外,还有点嫉妒。他希望自己也能像妈妈那样毫无顾忌地亲吻哈利。他暗暗发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一定要把哈利亲到窒息为止。
      小插曲结束后,哈利又继续讲起了他的经历。

      哈利的问题像烟花一样在头脑里纷纷爆裂,他一时拿不定该先问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他们静候我的猫头鹰是什么意思?”
      “狂奔的戈耳工啊,呦,我想起来了。”海格用足以推倒一匹壮马的力量拍了拍他的脑门,又从外衣的另一个内袋里掏出一只猫头鹰——一只真的、活蹦乱跳、奓着毛的猫头鹰——还掏出一支长长的羽毛笔和一卷羊皮纸。他用牙齿咬着舌尖匆匆写了一张字条,然后将字条卷起来,让猫头鹰衔在嘴里,走到门口,把猫头鹰放飞到暴风雨中。随后他又回来坐下,仿佛这一切像打了个电话一样平常。
      哈利发现自己一直张着嘴,连忙把嘴闭上。
      “我说到哪儿了?”海格说。
      这时弗农姨夫突然移到火光照亮的地方,脸色依旧惨白,但看上去很生气。
      “他不会去的。”他说。
      海格哼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们麻瓜们(沃德夫人哼了一声),像你这样的大笨蛋用什么办法阻拦他。”他说。
      “你们什么?”哈利好奇地问。
      “麻瓜,”海格说,“这是我们对非巫师以及像他们这类不相信魔法的人的称呼。不幸的是,你竟然在这么一个不相信魔法的家庭里长大。”
      “我们收养他的时候就发过誓,要制止这类荒唐事,”弗农姨夫说,“发誓要让他与这一切一刀两断!什么巫师,哼!”
      “您早就知道了?”哈利说,“您早就知道我是一个——一个巫师?”
      “老早就知道,”佩妮姨妈突然尖着嗓子喊了起来,“老早就知道!我们当然老早就知道!我那个该死的妹妹既然是,你怎么可能不是?哦,她就是收到这样的一封信,然后就不见了——进了那所学校——每次放假回来,口袋里装满了癞蛤蟆蛋,把茶杯都变成老鼠。只有我一个人,算是把她看透了——十足一个怪物!可是我的父母却看不清,整天莉莉长、莉莉短,家里有个巫婆他们还美滋滋的!”
      沃德夫人吃惊地看着托尼,没想到真被他给说中了,佩妮·德思礼确实跟哈利的父母有过节,所以才虐待他。而究其根源,竟然是出于姐姐对妹妹的嫉妒。
      “佩妮姨妈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又——”
      “亲爱的,”沃德夫人突然打断了哈利的讲述,“你就不想回房去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吗?”她好奇地问。
      “没错,礼物!”托尼也说,“快跟我去你的房间看看吧,哈利,你一共有十一件礼物呢!其中一件是我在对角巷订制的,非常特别,保准你喜欢!”
      哈利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是我还没讲完呀!”他傻乎乎地说。
      “哎呀,后面的事不用说我们也知道。”托尼小手一摆,“无非就是海格带你去对角巷做校服、买魔杖,对不对?这些我们都经历过,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拆生日礼物吧,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过了今天再拆就没有意义了。”说完,他就把哈利从椅子上拽起来,带着他走出了客厅。
      踏上楼梯的时候,哈利终于明白过来。沃德夫人和托尼并不是真的完全清楚,只是猜到了他将要说什么,但是他们不想让他说出来,因为今天是他——哈利·波特的十一岁生日。为了让他能够无比快乐地度过这一天中的每一分和每一秒,他们会竭力避免任何与难过、悲伤的话题出现,即使与他的父母有关也不行。
      “等等。”哈利叫住托尼,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便拽着他快步回到了沃德夫人的面前,“这件事你们必须知道。”他注视着他们,呼吸有些急促地说:“从小到大,我从没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不过跟我的生日和知道我是个巫师无关,而是因为—因为我有你们,你们是我所有幸福和幸运的来源。我—我爱你们——!”
      然后,他欢笑着张开双臂抱住他们,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其中有一半的内容是来自原文,所以请在阅读的时候保持耐心(不知道是不是网文有史以来单章字数最多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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