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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流芳之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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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自从那日来过一次后,便再没去其他宫殿,整日整日的浸在昭阳宫。
那日皇帝去了一次凤栖台,却愤然离去,宫里众人道是里面那位安乐侯不识抬举,还以为自己仍得盛宠,仗着喜爱提了些话触了帝王逆鳞。
谁不知道如今的安姒,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连贤妃也紧着往上凑。可不知怎么的,这位昭仪和那位侯爷都不怎么走动了,宫里鲜少看见两人的身影。
倒也无碍,毕竟这宫里又进了几个妃子,平日也倒不平静。
半月后,流芳宴日,更是不安分的日子。
沈客站在君怜身旁,看着他,而他却只是再看那棵桂花树。
已经许久了,君怜不出去,也谢绝任何人来访,就连李恪曾多次差人来报,也一并拒绝。
可他并不是要与李恪断绝关系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日日做好了桂花糕,让思奴送去。
“侯爷,你看这树许久了,当心眼使得疼。”
沈客道。
君怜却微微回神,抚着桌案起身,身形有些颤抖,慢慢地向那棵仍芬香馥郁的桂花树走去。
这是那时修缮凤栖台时移种的一棵四季桂,长的虽比人高,却不强壮,歪着身子,倒像一个车盖。不过这树倒有一处好,就是常年花开不败,不似人情一般。
不知道当初李恪移植这树时,是否也是这般意思?
君怜微微笑着,可笑意不及眼底 。
“阿客。”
沈客抬头,发觉君怜是在唤自己。
“侯爷,怎么了?”
君怜还是决定要去流芳宴,他想去瞧一瞧那极乐阁是否还如当初初见般。
人已是面目全非,不知物是否还能一如昨往。
“收拾收拾,我们去极乐阁。”
因着思奴腿脚不便的缘故,君怜此次便只欲带沈客一人,而沈客自从半月前的一事便沉默了许多,没问其他,只是乖巧地点点头,便进庭院去了。
他亲眼看着君怜这些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日没夜的研究医书,咳嗽却依旧不见痊愈。
既然无法让君怜离开,他便只能自己陪伴在此。
君怜看着沈客的背影,微微有一丝晃神。
真像。
像曾经少时的李恪。
他又笑了笑,却心下不愿去深究这其中缘故。
毕竟,安姒也与自己少时像极了,可是他也不愿去深究。
此次前往,君怜与易祁同车,两人再相见,满是唏嘘喟叹。
“师弟,前些时日,师父常与我来信,想让你回去陪陪他。”易祁看着失神的君怜道。
眸子一动,旋即是沉如泉声的笑,“师父唬人呢。”
恐怕,也只是怕他在这宫里待下去会忍受不住罢了。
易祁抿抿唇,波澜不惊的眸子鲜少添了些怜悯,“师兄不大会骗人。但是…师父与我,都很担心你。”
君怜只是点点头,道了声感激,又陷入缄默不言。
前面驾车的沈客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却只能自己忍着。君怜不愿意走,他亦是无可奈何。
“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师兄,当初选择这条路的是我自己,可是情愈深,奢求的竟也多了起来。现在细细想来,终究是我自己选择的,即使落得个满盘皆输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君怜淡笑着道。
易祁的眉头愈皱的紧起来,喉咙发涩,竟是发声不能。
“若是…看着他,子孙满堂,山河万安,也倒是…不错的。”君怜捏紧了指骨,叹气又笑了起来,不知是在对易祁说,还是自言自语。
“世人都道我伶官专权,乱政祸民,可我只想…护我的小公子河清海晏,高枕无忧。”
话语里,尽是说不尽的惆怅与隐忍。
易祁垂眸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道:“师弟,我懂了。师兄不再劝你。只是…秋白他时常对我说,他对不住你 。”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这是他身为臣子应该的,他应该设身处地,竭忠尽智。”
君怜摇了摇头,见易祁似乎欲言又止,便对着易祁身旁的一张用檀木盒盛着的物什,道:“师兄,这是何物?竟然包裹的如此精致。”
“九霄。”易祁莞尔,眸子里满是淡淡的几近痴爱的光芒,“师弟的环佩,此程可带了?”
君怜一愣。
他竟然忘了。
“君怜这些时日懒怠,许久未曾弹过琴了,这手,也生疏许多。”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研究医书与《孤术》,虽然他并不确定李恪身上到底有没有蛊毒……
但这似乎,是他唯一还能留在那人身侧的理由。
“那待此行归去,师弟来师兄这里小住几日可好?我们师兄弟,一起切磋切磋琴艺。”
君怜连连颔首,“盛情难却,师弟欣然。”
二人便不再聊那些沉重的事情,开始畅谈起琴术和伯英等事,倒也一路快活乐得自在。
*
沈客扶着君怜下了马车,君怜便遥遥看见一些马车,皱了皱眉,道:“那些装潢,看起来不像是中原的物什。”
易祁见状,也微皱起眉头来。
“侯爷,奴才一路上没寻到时机与您说,契丹国君主、当今皇后的胞兄也是来了的,听闻是来朝贡,也是看望胞妹。”
君怜心有惊异,却也只是点点头。
他们作为乐官,这一宴醇酒是不必参加的,更何况如今的他已不受帝王宠爱。
戏曲宴早因着李恪的忌讳不再提及,余下的只有醇酒佳肴二宴,还有明日的射御宴。
这也恰好昭示了,当今陛下不再沉迷伶人戏曲的决心。
君怜眸色有些晦暗。
二人正要往厢房走去,却忽然瞥见遥遥而来的秦秋白。
他瘦了一些,神色也有些憔悴,看着易祁情不自禁的笑颜,却忽然在看到易祁身侧的君怜的那一刹那消逝。
“阿…阿怜……”
他似乎很惊讶,君怜竟然还会来。
君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宴会还有一刻便开始了,一起…去吧?”秦秋白声音里染上了歉疚和轻微的哀求,双目目不转睛地盯着君怜。
静默持续了一些时分,易祁见君怜沉寂不语,便圆场道:“舟车劳顿,君怜也累了,秋白,不要为难他,我随你去。”
君怜向他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他并不想见那一双人佳偶天成的模样,心底的那根刺也是一触便疼,可是君怜依旧矛盾着。
他想知道,他的公子过的可还好么。
幸亏易祁替他做了决断。
“师兄,师弟不再叨扰。”
秦秋白似乎欲劝什么,又止住嘴,反言说:“那阿怜莫要忘了,明日的宴集可是务必要去的。”
君怜笑笑,“好。”
他转身离去,不带任何的留恋,一双眸子便掩住了晦涩的目光。
“主子…侯爷的近况,似乎不甚佳。”付瑾看着身前躲在墙角的李恪,声音里满是担忧。
李恪皱紧了眉头,又轻轻松口气,似乎在压抑什么。
“自从安姒有喜,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盯紧那边,大抵无人去为难他了。”
“可是您做的一切,侯爷并不知情……”
“无妨,我和他…来日方长,这一时的委屈,我还受的住。”
扣在朱墙上的手逐渐缩紧,骨节泛着森森的白色。
倏的,眼前一阵白,李恪有些身形不稳,脚下发虚的晃闪一刹,转而间又清明无虞。
付瑾见状立刻扶住了人,看着李恪发白的面色,担忧不已,“主子,您的身子……”
“无妨…我要的药,李亥做好了么?”
李恪咬了咬牙,捂住了闷疼的胸口。
“已经送来熬上了,只是他说,这药虽然能撑得住精力,可是性子烈,须得慎用。”
李恪点点头,沉气缓和心绪。
“自从欧阳羽给了您解药后,您就没有好利索过,一直断断续续地反复病情,主子,是不是那药…其实,在侯爷宫里的江太医,或许比那神医可信。”
李恪抬眸看着远方君怜的背影,“我不能让他知道…这病,也只是偶尔乏力,也让别的太医瞧过,无什么大碍…罢了,阿瑾,切记将此事保住了。”
付瑾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主子,您可曾考虑过,为何侯爷突然召了一个太医入宫,而且…又拿走了《孤术》?这一切,不是太巧合了么?”
没有人应答,不知是不知缘故,还是不愿深究。
“将那几个人看住了,如果任何人有什么不轨为祸之心,即刻处死。”
“是。”
*
“侯爷,您其实…是想去的吧。”沈客走在君怜身后侧,静静地道。
君怜轻笑,“不想去。”
“那您要自欺欺人,奴才也便陪着您。”
“愈发口无遮拦了,是不是我待你们太好了?”
声音里仍是淡淡的愉悦与无奈。
沈客摸了摸鼻尖,看着君怜笑的有些傻乎乎的。
君怜见那副笑颜,心口一哽,便回忆起了旧城中,花树下的那个人。
笑着摇摇头,他不再说话,缓缓往小花苑里走。
上一次来这里已是许久,他那时便被这方瑶池仙境般的美景所吸引,雾气缭绕,让人心静。
可惜那次并不能如愿,更没有心思。
“这花苑虽偏僻无人,可是花却开的烂漫绚烂。”沈客叹了一句,亦是被眼前缤纷色彩所迷。
凤蝶翩翩,犹甚窈窕姿态;泉水泠泠,更比琴音清脆。
忽然,君怜笑容一滞,他立刻伸手拦住了前行的沈客,对他做出了噤声状。
“怎么了?侯爷?”
沈客疑惑,却也压低了声音。
“阿姒,你随我走,我们远走高飞……”
“你清醒罢!我们根本不可能逃脱得了……”
君怜静静地看着面前相拥却似有争执的两人,神色愈发冷峻。
“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恢复更新~
争取暑假更完
每天下午三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