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传:戏子为祸》句芒

35、李恪君怜

　　他呆住了。

　　“公子……？”

　　李恪将脸埋进他的颈间，眼眶有些热，“是我。”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

　　君怜使劲地眨了眨眼，他怕再睁眼之时，一切都如泡沫一样烟消云散了，只能收紧了手，才感觉到触感是真实的，一行清泪霎时落在了李恪的肩上。

　　四下人群攒动，偶尔投来几个好奇的目光，可大都自己走自己的，人声鼎沸，嬉闹喧嚣。

　　李恪自然感受到了肩头的濡湿感，心口有些紧，闷着声音说：

　　“阿容，我好想你。”

　　君怜闭上了眼，在这人群涌动中肆意抱紧了朝思暮想的人，“我也是。”

　　李恪脱出了怀抱，粲然笑着，“只要阿容还念着我，我就很满足了。”

　　君怜呼吸一滞，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着他瘦削的棱角分明的脸庞，眉头微皱，“公子，你消瘦了许多。”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瑾说，我这是长大了，所以没有那么肉乎乎的了。”

　　不远处的付瑾脸一红，抿紧了薄唇。

　　他才没说过！

　　“公子，”君怜哑然，还是试探地问出了口，“你…可还生我的气？”

　　李恪掩在白色衣袖下的手收紧握着，似乎在隐忍，面上却笑地傻乎乎的，“生！不过，等一下，就不会了——”

　　他转身拉着君怜的手，涌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两人停在了渡口，远远望去，边岸上满是放水灯祈愿的人，双手合着，念念有词，神情虔诚，也有许多小摊贩，立着旗幡，轻声吆喝。

　　“走，我们去放水灯……”李恪紧紧攥着君怜的手，正欲拉着他往一个摊贩那边走，却发现他站住不动，“阿容…怎么了？”

　　“公子，你如何来了临安？”

　　李恪瘪了瘪嘴巴，眼珠儿一转，一副滑头的模样，“若你陪我放完灯，我再告知你这个秘密！”

　　君怜拿他没办法，只得往那水灯摊走去，走着走着，却忽然被一处吸引了视线，“公子，我们去那处吧。”

　　李恪微微皱了皱眉，遥遥地看见那水灯摊旁的旗幡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算命测缘。

　　“公子姑娘，看看水灯？”那人似乎双目失明，双眼无神，捋着胡子，盘坐在地上，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水灯，“买一盏，算次命，买两盏，算姻缘喽。”

　　“什么姑娘！”李恪抱着胳膊，一副怀疑的模样，“你是不是个江湖骗子，专门招摇撞骗的？”

　　老头一下子拉了脸，吹着胡子，“公子，你这可就胡说八道了，我刘半仙的名号你去打听打听，有谁说我是个骗子！”

　　“亏的你还号称半仙，连来人男女都不分不辨，阿容，我们走！上别处买去！老骗子！”

　　刘半仙听了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捋着胡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男身女相，以姑娘来称，老夫，说的可着实是无错。”

　　君怜本被拉拽着走了好几步，闻言却霎时停了住，如何也不肯走了，抬头看着李恪道：“公子，你且先去买水灯，我有些事想问一问。”

　　李恪皱着脸，有些不悦，“那我随你一起去！”

　　只见他摇了摇头，硬挤出一个惨淡的笑，“你先去吧。”

　　李恪皱紧了眉头，没再说什么，似乎有些恼怒，哼了一声便气呼呼的离开了，君怜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有些苍白，转身走到那刘半仙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蹲下身子，“半仙，我想买三盏灯。”

　　刘半仙仍捋着胡子，神色有些臭，“你不必买那凡物，你若想买，你便自己去做一盏离愿灯。”

　　君怜低着眉，“半仙这是何意。”

　　那人面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目光仍平视前方，“男身女相，明明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却偏偏命运多舛，老夫今日遇得你，是缘也是劫，怕是，又要折寿喽。”

　　君怜的脸一点点流失血色，“先生，可否再多告诉在下一些？”

　　“哼。小娃娃，泄露天机，你我可是皆会遭天谴的。”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您了。”

　　君怜敛了视线，转身欲走，却又被叫了住，止了脚步。

　　“我只再多说一些，”刘半仙仍捋着胡子，“若是一日逃离了如今的处境，无论如何，再不要回去。你命厚福薄，便不要在固执于你如今的那一点儿女情长，留在那人身边，你们两个，都不得善终。离愿离愿，公子，你可懂得？”

　　君怜的手蜷紧了，指节泛着森森的白色，只回头说了一句——

　　“我不信。”

　　刘半仙看着那从匆乱远去的身影，捋着胡子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开始哼起了不知哪里的谣儿——聚散终有时哟，违逆天命强求不来咯……

　　李恪正抱着两盏水灯坐在岸边，两条腿百无聊赖地踢踏着水，有些失神。

　　君怜走过来，惨白着脸，露出一丝强然浅淡的笑，“公子，我回来了。”

　　李恪李恪气鼓着脸，往旁边挪了挪，咕咕哝哝地，有些埋怨：“你还知道回来，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好了…我陪你放水灯？”

　　君怜摸了摸他的头。

　　李恪似乎有些抵触，“你不要再摸我的头了，我都比你高了，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君怜动作一滞，抿了抿唇，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手，“好。”

　　“走，陪我放灯！你答应好了的！”

　　李恪起身拍了拍衣服，便将一盏写着容离的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他的怀里，君怜看着那灯，忽然感觉眼眶有些胀痛酸涩，抿紧了薄唇，被拉着去了渡口处。

　　“你许什么愿？”

　　李恪看着他笑。

　　君怜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唔…我想…这个，可不能说，说了，便不灵了。”

　　李恪又瘪了瘪嘴，将水灯放在了水上，紧挨着君怜的那盏，扬了扬眉梢，双手合着，虔诚无比，忽然大声喊着：“我想和阿容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在一起！”

　　四周的人不多了，可皆是被惊吓到了，一副看怪物的模样看着这边，君怜耳根发红，微微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眶更加酸痛。

　　“你瞧，我都说了，阿容还不愿说？”

　　君怜颔了颔首，又摇了摇头，看着他笑：“公子，我不能说。”

　　“为何？”

　　君怜不说话了，用那双眸子看着他，里面泛着柔柔星星点点的光芒。

　　李恪叹了叹气，“好吧，那既然如此，你还需得陪我做一件事！走，陪我去泛舟！我们去湖心看焰火！”

　　“啊……”

　　君怜讶异住了，忽然想到他似乎忘记了一些事——秦秋白。

　　“公子…我…我不能去……”

　　李恪回头看着他，有些委屈，“为什么……”

　　“我…我丢了个孩子，我得去寻。”

　　君怜不敢看他，低下了眸子。

　　李恪站在原地看着他，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手足无措，“那…那…那你去吧……”

　　君怜有些惊讶，他以为他会像上次一般生气，可是他只是有一些勉强地应了，他忽然，很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闷的紧，有些喘不开气。

　　“嗯……那我，便走了。”

　　李恪看着君怜转了身，走到很慢，自己的双拳攥的很紧，双唇抿的死死的，似乎在压抑心底的情绪。

　　直至君怜的背影又没入了涌动的人潮，直至他再也看不见他，他一直都站在原地未动半分，忽然觉得湖风一改方才的温柔，变得刺骨寒冷。

　　“主子，您怎么……”

　　“以后，我还要看许多次这样的背影，不是么。”

　　李恪低头勾了勾唇角，有些落寞，转身向渡头走去，远远的看着那两盏水灯，挨得很近，缓缓地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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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怜又回到了方才与秦秋白走散的地方，果然看见了坐在不远处阶上的他，正托着脸，面色似乎憋的通红，身侧还有碎了的冰糖葫芦。

　　“小白——”

　　“阿怜！”

　　秦秋白看见他，立刻穿过人群，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你去哪里了，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君怜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无奈，“是我把你弄丢了吧。”

　　“你回来就好。”

　　“今夜已经很晚了，我带你去客栈，你且休息一晚，明日，切记我的嘱咐。”

　　秦秋白有些恋恋不舍，还是很乖巧地点点头，“好。”

　　君怜莞尔，看着四下仍未偃息的喧嚣，微微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李恪，似乎还欠他一个秘密——关于他，到底是如何来了临安。可惜，大抵是再没机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