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是图》闻笙

5、05

　　Chapter 05

　　林希眸喝完最后一口汤时，食堂里涌进一大批学生。
　　她端着餐盘去收残处，迎面遇上江芮欢。
　　江芮欢见了她和纪嘉茂，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我的天，林希眸，老徐到处找你呢，你还有心情在食堂吃饭？”
　　“不吃饭还能做什么？”林希眸视死如归地把碗筷递给大妈，破罐子破摔道，“教室又回不去。”

　　“还有你，”江芮欢睨了一眼纪嘉茂，“提前半小时交卷，够狂的啊。”
　　纪嘉茂懒得搭理。

　　“你俩赶紧去办公室吧，老徐把你俩家长都叫来了。”
　　“家长？”林希眸脚步一停，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哥，还有他妈。”江芮欢说。
　　“我哥？”这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个哥哥？
　　“对啊，个子高高的，年纪也不大。难道不是你哥吗？”

　　林希眸知道是陆彦青来了。
　　顾不得多聊，她抓着书包跑出食堂，路人纷纷侧目。
　　跑着跑着，她慢下脚步，望着远处火烧般的晚霞，心底生出胆怯来。

　　陆彦青对她纵容归纵容，宠溺归宠溺，可一旦她犯了错，他比谁都严厉。
　　她平时会犯一些不痛不痒的错误，可考试作弊被抓，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怀揣着矛盾而复杂的心情来到办公室。
　　门是虚掩着的，百叶窗没拉拢，她悄悄地从缝隙向内看。
　　老徐情绪激昂，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他训斥着：“成绩差无所谓，考试作弊，这还得了？”

　　老徐对面坐着陆彦青，还有一位中年女士，应该是纪嘉茂的妈妈。
　　林希眸吞了一小口唾沫，仔细观察陆彦青的反应。
　　他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膝盖。这不是什么好的信号，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纪嘉茂在这时赶来，见林希眸迟迟不肯进去，便说：“这件事，我帮你担着。”
　　说罢他推开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老徐的话音戛然而止，室内三人同时看向他们，林希眸不敢跟陆彦青对视。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要将她看穿，令她无地自容，只能羞愧地低头。

　　“来了，”老徐抿了一口茶，指着桌上的小纸条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考试的时候把这个藏手里做什么？”
　　林希眸被问住，一时语塞。
　　从她把小纸条藏起来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和自己就脱不了干系了。

　　“上面还有正确答案，不是你自己写的吧？”
　　老徐对她的数学能力表示强烈的怀疑，这纸条显然是别人给她的。

　　……至于是谁，他看向纪嘉茂。
　　纪嘉茂抢白：“徐老师，纸条是我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妈妈惊讶地看着他，不太相信自己的儿子会主动做出这种事情。

　　林希眸偷偷瞄了一眼陆彦青，他抿着薄唇，晦暗不明的眼眸中捕捉不到情绪。
　　她心里打着小鼓，他会相信这番说辞么？

　　老徐这气是不打一处来，好好的得意门生竟然助纣为虐，他心痛啊。
　　“你写的纸条怎么会在她手里？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啊？”老徐质问。
　　“我跟她……”纪嘉茂顿了顿，想接着解释，却被一道目光刺得蓦然心惊。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彦青以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眼神冰冷而锋利。

　　办公室里格外安静，静到连头顶白炽灯低微的嗡嗡声都好似被放大。
　　纪嘉茂的嗓子眼里像是噎了一块石头，眼角余光瞥过一旁静默的林希眸。

　　她的长发被发带绑成马尾，耳鬓有几缕乱发散落，纤长的睫毛遮住乌黑的眼瞳，细白的指尖陷进校服裙的褶皱里。
　　她低垂着眼帘，一直盯着地板看，像是要将地板看出一朵花来。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他胸腔内涌上一股难言的保护欲，他说：“我——”
　　话到一半，被林希眸出声打断：“我们只是同学，没有别的关系。”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前方。
　　不是在看老徐，而是在看陆彦青——这话是解释给他听的。

　　陆彦青指尖微微一顿，狭长的眼眸轻眯，视线不减威压。
　　他看的不是林希眸，而是纪嘉茂。

　　纪嘉茂咽了一下嗓，吞下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她的家长好像对她很严格，如果当面说了那种话，恐怕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老徐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学生，看破不戳破。
　　在C大附中这样的学校，学生家长大多受过高等教育，思想开明，并不反对孩子上学期间谈恋爱。
　　早恋这种事情吧，现在学校和老师都不好管。管了，有时候还被家长和学生诟病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管你俩是什么关系，考试传小纸条这件事，都违反了考场纪律。”
　　老徐不再揪着二人关系的问题不放，直接拿考试作弊这件事开刀。他慷慨陈词，从考试作弊扯到社会公平，从数学成绩谈到国家建设。
　　一个数学老师，竟有如此口才，不去参加美国总统竞选简直屈才。

　　林希眸越发觉得羞耻，脸上火辣辣的。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裙摆，恨不能像鼹鼠一样挖个地洞钻进去。
　　纪嘉茂昂着下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老徐的话。

　　演讲结束，老徐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问两个孩子：“你们知道错误了吗？”
　　林希眸木讷地点了一下头，声如蚊讷：“知道了。”
　　他又转向纪嘉茂：“你呢？”
　　纪嘉茂却坚持他的说辞：“这件事是我的错，纸条是我写的，不关她的事。要记过的话，就记在我一人头上。”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徐怒气冲冲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今天的事情我还没找你呢，强调过多少次考试不能提前交卷，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老徐继续说：“蔑视校纪校规，把考试作弊不当一回事。真以为学校不敢记你俩的过？”

　　纪嘉茂没吱声，林希眸却轻轻抽了一口气。
　　记过，长那么大她还没有过这种待遇呢，她又想哭了。

　　陆彦青的眼神从纪嘉茂转到林希眸身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这人话虽不算多，但今天格外沉默。在办公室坐了那么久，他的精神没有丝毫松懈，仪态一直保持端正挺拔。

　　其实老徐也只是放放狠话。
　　很多学校的校纪校规只对差学生起作用，不会约束听话的好学生。
　　教育是为了呵护孩子成长，而不是惩罚孩子。两人都是初犯，因为一次考试作弊去否定一个学生，那是本末倒置。

　　局面僵持之时，隔壁张老师敲敲门，提醒道：“徐老师，该去改卷子了。”
　　老徐拧紧茶杯，慢悠悠地站起来，对两位家长说：“今天辛苦你们家长跑一趟了，先带孩子回家吧。”

　　黄泽惠拉过儿子，语带歉意地说：“徐老师，慢走。”
　　老徐跟黄泽惠寒暄两句，黄泽惠连连点头称是。
　　她是隔壁C大的教授，老徐平时都对她点头哈腰的。要不是今天儿子犯浑，她也不至于这般低姿态。

　　老徐又对陆彦青说：“林希眸平时在学校很听话，这次的事情你们多多注意，但也别对孩子太苛责。她的数学成绩，得抓抓紧。马上就要升高二了，再不抓紧，机会不多了。”
　　陆彦青微微颔首，说：“还请老师多多费心。”

　　老徐抚着圆溜溜的肚皮，功成身退。
　　剩下的事，就交给家长和学生自己处理了。

　　纪嘉茂被他妈带走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室外空气闷热，蝉鸣嘶哑。
　　陆彦青把那张写着答案的小纸条折好，收进西裤口袋。
　　林希眸的心上打着鼓点儿，忐忑不已。她看都没看过那个纸条，就被监考老师抓了，简直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希希，走了。”陆彦青清清冷冷的语调在夏日带来一丝冷飕飕的凉意。
　　林希眸背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跟上，像是行走在一片未知的雷区里。
　　他人高腿长，她平时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今天他的周围有隐形低气压，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一颗雷，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刚踏出办公室，陆彦青停下脚步。
　　她一不留神，撞了上去，鼻尖贴上他宽阔而温暖的脊背。

　　入鼻是男人身上的淡香水气息，大吉岭茶的味道干净清透，混着一星半点的木质香。
　　很好闻，只是味道太淡了，如果不是靠得那么近，她几乎闻不出。

　　陆彦青转过身，垂眸看她。
　　林希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刚刚二人之间靠得太近了。
　　那温柔的香气蛊惑了她，她差点忘了自己此时此刻严峻的处境。

　　她赶忙低下头，做好被训斥的心理准备。
　　可陆彦青只是伸出手，对她说：“书包给我。”

　　他在英国多年，深受绅士风度的影响，对女性体贴已经成了习惯。
　　即使今天他对她的种种行为有所不满，也不会忘了替她拿书包，这是最基本的教养。

　　林希眸把不轻不重的书包摘下来，他顺手接过，书包上的铃铛一阵响动。
　　薄暮冥冥，晚风微醺。夕阳余晖映在他的衬衫上，好似薄薄的金粉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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