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途》妖梦铃

87、终结（六）

　　“我们找到孙耀了，但是他现在想要跳楼自杀。” 韩诺殇才刚接通电话，小陈惊慌失措的声音便从那边急匆匆的传了过来。
　　“他现在在哪里？”韩诺殇忙问。
　　“在市局的顶楼。”
　　小陈之前接到通知和刑侦队合作找人时，有得过韩诺殇的名片，所以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这个时候也只能打电话过来向他求助了。
　　“我们马上回去。”
　　韩诺殇忙挂了电话，匆匆忙忙的给楚寒和林辰逸发了一条信息后，就拉起顾辞往外跑。
　　“怎么了？”顾辞忙跟上他的步伐，抽空问道。
　　韩诺殇：“孙耀要自杀，现在就在市局的楼顶。”
　　顾辞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回到市局这边的时候，大楼外边已经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围观人群。
　　这些看热闹不闲事大的蛀虫们，竟还在互相打堵那个孩子敢不敢跳下来，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怎么还不跳啊？”
　　“是啊!赶紧跳完我好回去上班啊!”
　　“我猜他大概是不敢跳吧……”
　　“这些个混账……”韩诺殇唾弃了一句，一把推开人群跑了进去“滚开，别挡路。”
　　被他推开的那个人原本想要开口大骂，看到韩诺殇阴沉的脸色时却倏的闭上嘴，有些怯生生的往一边挪开。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再不闭嘴，眼前这人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的。
　　韩诺殇跑到大楼门口的时候，楚寒两人也赶了回来，相视一眼后，默契的没有说话，忙向楼上跑去。
　　这里毕竟还是警局的大楼，一发现有人想要自杀的时候，马上就有警察和谈判人员跑了上来，下面也有人在做准备。
　　但是这里可是十八层的顶楼，几乎可以说是第十九层了，在楼下的警察做的那些准备还真不一定会有用。
　　孙耀此时就坐在那围栏上，有些懒洋洋的晃着自己的腿，就像是随时都会跳下去一样，谈判人员苦苦相劝，却没有任何作用。
　　孙耀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似的，只有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才会有反应，众人也就不敢再上前了。
　　刑侦队的人此时也都已经迅速赶上了楼顶。
　　看到此情此景，顾辞只是略微皱了皱眉，而后向那男孩走了过去。
　　“别过来!”
　　“不想和我说说，为什么要跳楼吗？”顾辞轻声笑道“你甘愿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就死了，那也太默默无闻了点吧！”
　　孙耀略微低了一下头，似是沉思。
　　然而他这样轻微的一个动作在那围栏上却显得极为危险，周围的警察都被吓得够呛，月一种时刻要冲上去救人的冲动。
　　小陈也在这上面，看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满的看着顾辞。
　　然顾辞本人却晃若无觉，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些笑意：“我可以坐到你身边去吗？真可惜，你坐的那里本来是我的位置来着。”
　　说完不等孙耀反应，顾辞便直接向他那边走了过去，周围的警员下意识的想要拦住他，只可惜谁都没能拦住。
　　韩诺殇皱了皱眉，走得离围栏更近一些，以便随时可以接应他。
　　顾辞走过去的时候，孙耀竟没有十分的抗拒，这倒是让周边的警员吃惊了一下。
　　可是更让人惊悚的是，顾辞竟动作异常熟悉的坐在了那围栏上，就在离孙耀大约一米远的地方，这下看起来倒是有两个人要自杀的感觉了。
　　也不知道他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此时竟是毫无障碍的坐到了这里，就是给周围想要救人的警员们增添了点压力。
　　“看着楼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你是不是有一种活着很累的感觉。”顾辞也不看孙耀，而是平静的看着楼下的人群，似乎真的只是过来和他聊天一样“看着看着，就有一种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感觉，对吗？”
　　周围的警员听到他这话都不由得皱眉，顾辞本该是过来劝他不要跳楼的，可这话不是会更刺激到他吗？
　　“你怎么知道的？”
　　孙耀终于说了一句在场的警员跟他聊了这么久后，除了别过来之外的话。
　　孙耀偏了偏头，有些惊讶的看向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看起来很文雅的帅气小伙。
　　“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了，很多时候……我其实也有这样的心情。”顾辞还是没有回头，声音像风一样擦过众人的耳旁“想不想知道，我坐在你位置上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两人身后的韩诺殇已经将双眉紧紧的拧在一起，他竟然都不知道顾辞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觉得顾辞会真的没事？
　　顾辞的PTSD那么严重，怎么可能真的像正常人一样，坐在楼顶放松心情呢！
　　他到底还是有些太相信顾辞说过的话了，顾辞说他坐在楼顶上只是为了散心，他就信了，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合理性，就那样相信他没事的鬼话。
　　一个十岁的孩子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在楼顶散心，看着楼下那些人群的时候，年仅十岁的小顾辞，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孙耀沉默了下来，似是在纠结，又似乎是在做什么决定，良久才抬头看向顾辞：“想！”
　　“我在想，楼下那些人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松的活着，而我却不行。”顾辞是这样说的，嘴角却始终带着一抹笑意“有的时候还会想，要是我从楼上跳下去了，能不能给他们增添一些烦脑，让他们的生活不那么的顺畅。”
　　孙耀没有说话，看向顾辞的目光微微的变了变，他突然有一种找到了同伴的感觉，因为顾辞所说的这些，也都是他的心中所想的。
　　“看见了吗？楼下那些看客。”顾辞伸出手指着楼下围观的那一群人。
　　孙耀也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那一群人正拥挤着被警察拦在外面。
　　孙耀点了点头：“看到了。”
　　“他们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他们都等着你往下跳，其实吧--你的死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顾辞低下头，盘起双推，手肘撑在自己的腿上，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看样子随时有一种要摔出去的感觉，把周围的人也吓得一颤一颤的。
　　这些人本来是要过来救孙耀的，现在却又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顾辞，还不知道到底是过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心里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最胆战心惊的那个人自然还是韩诺殇，他一边提着自己吊着的心，一边小心翼翼的离顾辞更近一些，以便能够随时拉住他。
　　“为什么？”孙耀微微愣了一下“我也是一个人来的，也是一条生命，他们真的那么冷漠吗？”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自己都已经不是人了，只是在这个世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没有感情也没有同理心。”
　　众人纷纷不解的看着顾辞，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开始普及哲学起来了。
　　“其实我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的，他们确实很漠然，我也同样冷漠。”顾辞嗤笑了一下“我和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只是他们喜欢看热闹，而我对别人的死亡不感兴趣，不管是不是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在乎，当然也不会去当看客，我想的是--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没有什么可好奇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也是来劝我的吗？”
　　“我似乎也没有要劝你活下去的意思吧!”顾辞露出一个笑容，偏过头看向他“我一开始就说了，只是想听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跳楼。”
　　周围的警员此时看着顾辞的目光，已经不能够用复杂来表达了，这个看着年轻俊朗的年轻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就打算看着那孩子就那样的跳下去吗？
　　韩诺殇只是紧紧的看着顾辞，他知道顾辞其实是想救孙耀的，只是他救人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而已，那些人无法理解，可这对顾辞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孙耀低下头!“我爸爸妈妈死了，就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我爸爸妈妈和妹妹都死了，就在我十岁的时候，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自己一个人了。”顾辞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可比你要小得多了!”
　　“我觉得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并不爱我，他们爱的是成绩!”孙耀的双眼泛红了起来“他们对我唯一的关心，就只有那一张成绩单。”
　　“嗯!”
　　“在他们的眼里，成绩比什么都要重要，我可以逃学，可以不回家……”孙耀有些哽咽起来，动作一颤一颤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往楼下摔去“可以做各种混事，只要成绩不落下去就行!”
　　在一旁看着他有些摇晃的身躯的众人，心里也同样是一颤一颤的，做好了随时冲上来救人的准备，只是他们的站位都是冲着孙耀的方向去的。
　　只有韩诺殇一个，站的位置是在顾辞的身后，他相信顾辞能把孙耀给劝下来，相比之下他更担心的是顾辞的安危。
　　“不管我都做过些什么，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孙耀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只要我的成绩够好，那我做出再过分的事，落到他们的眼里都无关要紧的。”
　　“嗯！”
　　孙耀此时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这样对自己似乎有些不大公平，于是问道：“那你呢？你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人吗？”
　　“我的爸爸妈妈么！”顾辞看着远处的天空，轻笑了一声“他们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我妹妹也是最可爱的妹妹。”
　　“为什么这样说？”孙耀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我的爸爸妈妈从来不会逼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顾辞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笑道“我曾经其实是学音乐的，他们说--既然他们有这个资本，孩子想要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他们的人生让他们自己去做选择。”
　　“你爸爸妈妈真好。”
　　“嗯哼！”
　　“我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妈妈，我想逃离他们，可是那时候看着他们死在面前，我的心里却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孙耀把手捂在胸口上，看向顾辞。
　　众人被他这话砸懵了一下，都没能够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是怎样一回事。
　　顾辞：“我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孙耀突然激动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我杀了他们，我给他们的饭菜下毒了，亲眼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的，你怎么能明白我的心情？”
　　然而顾辞听了之后并没有如他想那样吃惊，还是一脸淡然的坐在那里，似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样。
　　“你……”
　　孙耀皱了皱眉，想说一句什么，顾辞却是出声打断了他：“我也是亲眼看到他们死在我面前的，下毒算得了什么，我爸爸妈妈连全尸都没有，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而且我还是那个害死他的人的帮凶。”
　　孙耀倏的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旁的警员也都有些惊异的看向顾辞。
　　“所以，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你……不痛苦吗？”
　　“痛苦吗？我也不知道。”顾辞还是勾起了一个笑容，似乎不管是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的笑一样“我那时候才十岁，应该还没有完全理解什么是痛苦吧。”
　　“嗯？”孙耀歪了歪脑袋，似乎是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辞抬头看了过来，指了指他耳垂上那个黑色的耳钉，说道：“知道这个耳洞是怎么来的吗？”
　　孙耀只是摇了摇头。
　　“这个耳洞是我十岁的时候，自己找来了一个耳钉，亲手把它按下去的。”顾辞说这话的时候还向孙耀眨了眨眼“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好像还出血了。”
　　众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哑然的看向他。
　　顾辞说得是那么的淡然，可是在他身后听着的韩诺殇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似是被人扎了一针似的，有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孙耀惊愕的看着他，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痛吗？”
　　“我那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痛感了，或许是心里已经麻木，所以身体也麻木了。”顾辞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我手上也曾经有过几十道伤疤，都是我自己给划上去的。”
　　孙耀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他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竟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似乎对比起顾辞的那些经历，自己这些真的算不上什么。
　　“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不累吗？”
　　“做错了事，到底是要自己去尝还的不是么？逃避是弱者的才会有的行为”顾辞抬起眼看向远方“而且都已经有勇气去死了，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呢？”
　　“可是，我很痛苦。”孙耀垂下眼睛，很累很痛苦，好想逃。
　　“我也和你一样，但是我还是撑过来了。”顾辞说道“我想要活下去，不仅仅是想给他们报仇，更重要的是--直到最后，我的父亲也还是拼尽全力的想要将我护起来，他希望我能够好好的活着。”
　　“我爸爸妈妈现在应该很想我死吧!”
　　“不是的!”顾辞的声音变得有些轻缓了起来“你看到那天他们看你的眼神了吗？他们还是爱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直到最后，他们才明白自己对你的爱，你看到了吗？”
　　孙耀似乎真的通过顾辞的声音回到了孙顺夫妇死的那天，爸爸妈妈的双眼正注视着自己，他们的眼睛里，似乎真的有对自己的爱意……
　　孙耀的眼泪唰的一声就流了出来，他这一次是真的像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明白得太晚了!”
　　“那又怎么样呢!你只要知道你的爸爸妈妈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你撑下去就行了。”
　　孙耀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顾辞这话的合理性。
　　“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才能够弥补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顾辞叹了一口气“而且你本来不想这样做的，没有人刻意的引导，我相信你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家人下手，你也是爱着他们的，对吗？”
　　“爱吗？我也不知道!”孙耀眼睛闪烁了一下，顾辞知道，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相信我，不管你现在有多痛苦，只要继续撑下去，终有一天会好起来的。”顾辞说“不管你是不是身处深渊的最深处，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把你从地狱拉回人间。”
　　“我……”孙耀抿了抿嘴，他动心了，就要被顾辞给说服了“你说得对，我应该继续活下去的。”
　　听到他这话，站在他身后的警员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
　　孙耀从围栏上站了起来，正准备往回走……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孙耀也不知道是不是坐得太久，腿麻了，竟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离他最近的警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顾辞下意识的去拉住他的手，可是同样坐在围栏上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平衡，也一块被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