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莫然漂

15、第十五章

　　9月7日，星期一，距离来珺第一次遇到白木青，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不过一个星期前，是白木青在旧燕巷蹲守她，而如今掉了个个儿，是她在巷子里等白木青。

　　上一次谈妥后，来珺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在微信上发号施令。

　　白木青的头像是幅阴阳图，下面配了行字：珞玉风水师起名测字服务。

　　她朋友圈公开，全是鸡汤派算命文章，比如《命理大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儿》，还有《今年，让风水大师手把手为你改善桃花运》，或者《手相的秘密，你怕了吗？》。刷她的朋友圈，就像在看“神婆公众号”，定期推送，玄幻鸡汤质量保证。

　　来珺在旧燕巷等人时，闲着无聊便打开了她的朋友圈，觉得没有看头，划拉了几下就退了出去，发现她人还没下来。

　　昨晚她俩约好7:30在王二姐家烧烤边见面，会和后一起前往意研所，来珺早到了7分钟，忍住了没催她，一直站在电线杆边等，结果这都快29了，还没见个人影。

　　她点开了白木青的头像，双手飞快打出一行字：友情提示——试用期期间，迟到一次扣10分，满分100，60合格。

　　结果消息刚发出去，她一抬头，就见那人迎面走来，身后伴着晨辉的剪影。

　　白木青身穿一件长袖薄款衬衣，绿色斜杠花纹，脖子上戴着串项链，银亮发光; 下面是条长款牛仔裤，脚下踩了双皮鞋，擦得锃光瓦亮，过于耀眼。除此之外，在她衬衣胸口，还吊着串黄果兰，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摆。

　　衣品这一块，可谓是拿捏得非常死。

　　她边走理头发，将长发高高扎在脑后，整个人精神劲儿十足：“早上好啊，靓女！”

　　这一句虽是普通话，但夹杂着浓浓的粤语味道，像是路边的摆摊仔，见了漂亮妹妹想要勾搭一番。

　　来珺注视她迎面走来，亲眼目睹了她这一身中老年打扮，又亲身感受了她潇洒自信的走路姿势，还亲耳听见了她热情洋溢的招呼。

　　周围已经有路人经过，时不时看她俩，她差点没忍住转头就走，真的搁不下嫩脸，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这人认识。

　　本来她还想着，这第一天合作，白木青也算是个人才，自己要克制一下，对她稍微客气些，为日后建立良好的上下级关系奠定基础。结果没想到，这才刚一见面，她就要差点破功——实在是看不惯这人的又穷又浪。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那么穷，却可以那么浪？

　　难道上辈子是太平洋，承包了所有的浪？

　　来珺没回应那声招呼，不过也好歹憋住了没转身离开，就站在电线杆下，等着她踏着自信放浪的步伐而来。

　　白木青没察觉到哪里不对，走到来珺身边后，看了看手机，顿时喜笑颜开：“刚好七点半，我踩点踩得真准！”

　　来珺将一口老火憋回嗓子里，尽量让语气平缓一些：“我昨天不是让你穿得好些？”

　　听她这么一说，白木青立刻低头打量自个，确认了一遍，发现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还超常发挥了。

　　“是呀，这些都是我最贵的衣服，我为了让全身的总价高一些，专门戴了这条项链，”她将银链子一扯，“有180呢，平时我都舍不得戴。”

　　来珺无声地叹了口气，是她失算了，她早就应该领悟到一点——对于白木青，应该是叫她“穿得正常一些”。

　　因为她这人的审美，和正常人不大一样。来珺本来想说是“直女审美”，但仔细一想，人家直女的审美好着呢!

　　又想说是“姬佬审美”，但仔细再想想，人家姬佬的审美更好呢!

　　所以只能说白木青天赋异禀，从众多女性中脱颖而出，自创了一个审美流派，以“土肥”为审美核心，以“狂乱”为搭配原则，穿上后散发出一股浓厚的“无钱阶级”气息，那是一种视金钱为粪土，视时尚为土粪的精神!

　　这股精神已经深入到她的发肤之中，来珺自知无法大改，所以只要退而求其次，让她微调一下。

　　“这样吧，你把你的装饰品都取下来，这样会好一些。”

　　“也行。”白木青知道她是老板，她说了算，于是立刻将银链子取下放兜里。

　　来珺瞟了她一眼：“还有胸口的花。”

　　“哦对了！”

　　白木青将黄果兰取下，用食指和拇指轻捏着线头，递给了她：“送给你。”

　　来珺一愣：“这是送我的？”

　　“嗯，我楼下好住了个卖花的奶奶，我下楼的时候，向她买了一串。”

　　两串黄果兰正新鲜，米黄色的花瓣纯洁无瑕，甜香从花蕊飘溢而出，不久就钻进了来珺的鼻间。

　　看着两串小花，来珺忽然呆住了，一时没去接。

　　在她印象中，似乎还没收到过花，就连意研所进行职工表彰时，都不会送花给她。因为她太过清冷，花与她气质不符，所以一般是送玻璃或水晶奖杯，抗冷，抗冻，还耐得住独守储物柜的寂寞。

　　白木青见她没反应，便解释道：“花白白的，你也白白的，挺搭。”

　　说着，她捏着绳头，小心翼翼挂在来珺的手提包上。那托特包本来素色简洁，如今多了个自然挂饰，一下子显得活泼了几分。

　　来珺侧过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提包，看起来还不错，她还算满意，刚刚那股气消了下去。

　　不过与此同时，白木青微微一笑，冲她挤了挤眉：“我表现得不错吧？是不是应该给我加10分？”

　　原来送花的殷勤，是为了加分的贿赂？

　　来珺白了一眼她，转身便往前走，不想搭理。白木青身长腿长，没几步就跟了上来，还完成了反超，越超越远，将来珺甩在了身后。

　　她拿出了竞走的架势，胳膊和腿都高起高落，转头看着身后的“手下败将”，洋洋得意:“我们来比赛吧，谁先走到意研所，就算谁赢，输了的要叫三声‘姐姐’！”

　　来珺让她反超，不紧不慢地前进，看着她得瑟的背影，丝毫不慌，提高音量来了句:“你想赢老板是吗？”

　　白木青没说话，直视前方，依旧保持竞走的姿势，不过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落到了来珺后面，才开始保持匀速前进。

　　最后，来珺以毫无悬念的优势，取得了比赛的胜利。

　　到了意研所门口，来珺先刷脸进去，给保安说了一声，保安便开了人工通道，放白木青入内。

　　两人一同去食堂吃了早饭，便分道扬镳，来珺去四楼的办公室，白木青去后勤处面试。

　　上个星期，意研所空缺了一名保洁员，目前正在招聘期间，来珺就趁机给陈主任反映，她对卫生的要求较高，希望给四楼多加一名保洁员，专门负责她办公室和咨询室的打扫。

　　陈主任知道她有轻微的洁癖，如果目之所及发现了灰尘和污渍，会影响咨询的心情。

　　为了保证她工作的质量，陈主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准备给四楼再配一个保洁员，要年轻力壮的，一丝不苟的，敬职敬业的，把办公室的桌子擦得能在上面滑冰的。

　　所以对于此次应聘，来珺对白木青信心满满，其他的比不过，但“年轻力壮”还是有的，毕竟她这个年纪的保洁阿姨，可真是凤毛麟角。

　　来珺到办公室时，丁冬和郝岸已经久候多时，他们知道今天那位传说中的入侵者要来，所以早早到达办公室，想第一时间目睹她的真容。

　　来珺将包挂在衣帽架上，让他们稍安勿躁：“她现在在面试，等一下上来。”

　　郝岸还是担心：“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被发现呀？”

　　“哎哟没事，又不是技术人员，不会录入内网系统，其他人肯定发现不了的。”

　　丁冬不仅胃口大，胆子也大，当时来珺说出“大胆的想法”时，她最先同意，甚至还想再大胆一点。

　　来珺大胆的想法，就是将白木青带在身边，一方面利用她意识场的稳定性，一方面研究她神奇的大脑，反正她既不愿意回大学学习，又不愿意暴露“天才的身份”，成为研究所的重点关注对象，那么目前最好的方式，便是私下雇佣她——白木青得到了想要的报酬，而来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稳定性。

　　不过郝岸不太同意，因为意研所里的专业技术人员，都是编内人士，档案都记录在系统之中，如果白木青来工作，肯定要过所长王利园那一关，要完成学历技术考核，一来就会暴露。

　　所以来珺便剑走偏锋，让白木青应聘保洁阿姨，这个不会考核专业背景，档案也不会存入内网之中，既方便白木青进出意研所，又不会暴露她的特殊体质。

　　这次后勤处招聘，和意识师的招聘是两套流程。像来珺他们，是直接从意识大学引进，由校长推荐，所长王利园亲自把关; 而非技术人员，像保安、保洁、秘书等的招聘，则由分管后勤的陈主任负责，一般情况下王利园不会插手。

　　来珺便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敢光明正大把白木青带进来，让她大胆地去面试。

　　不过事实证明，她空子钻得很到位，一个小时后，白木青就被领了上来，她换上了蓝色保洁工作服，一排纽扣扣得整整齐齐，比刚刚的老年衬衣顺眼多了，她阳光又高挑，竟然把保洁服穿出了飒爽之感。

　　秘书小芊领着白木青，准备带她熟悉工作范围，来珺上前一步，主动接手了这个新员工：“谢谢，就把她交给我吧。”

　　小芊难得见来珺这么热心，愣了片刻，很快便答应了下来，坐电梯下去了。

　　一时之间，办公室内聚齐咨询2组的所有成员: 来珺，郝岸，丁冬，外加一个保洁工白木青。

　　来珺倒没啥，丁冬和郝岸有点不适应，盯着白木青打量起来，心理活动丰富得来，可以承包一部电视剧的弹幕: 从想扑上去将她一举拿下，到想给她开一个新员工入职迎接会，再到想用撬棍将她天灵盖打开，看看里面脑子长啥样。

　　白木青也看着她们，不过目光并不出于好奇，而只是出于礼貌，给出“回视礼”，互相对视。

　　双方看完了之后，互相问了好，便各自散开，各忙各事。

　　郝岸一向操心惯了，这次往咨询组里安插人员，这么大的事，他的心操得一个比两个大，没多久就又溜进了来珺办公室，开始唠叨起来。

　　“珺子，这么大个人在楼里晃，太显眼了，你真的不怕所长发现呀？她老人家如果查出你居然私自雇佣助手，这可是死罪呀！”

　　来珺看着电脑屏幕，也压低了声音：“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要你和丁冬配合好，我有把握。”

　　“可是，万一这个白木青别有用心，是故意潜入我们咨询组的呢？”

　　“那很好，我让她呆在我身边，就是方便观察她，如果真的发现她另有所图，正好可以一举拿下，在咱们地盘上多方便。”

　　听她这么云淡风轻地一说，郝岸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也是，如果事情败露，他们可以说是诱敌深入，将意识黑客诱骗到所里来，方便就地正法。

　　“好的，那就祈祷王所长不要发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郝岸双手合十，连续祈祷了几遍。

　　他祈祷完，总算放了心，开门准备离开，结果门一打开，就和王利园对了个眼，吓得差点当场去世。

　　王利园的办公室在一楼，开会也在一楼，基本上不会上四楼来，可是今天，她突然摆驾咨询2组，像是有大事要吩咐。

　　郝岸见了她，平日里灵活如簧的舌头，居然打了结，半天抖不出一个字。

　　王利园捕捉到了新面孔，眉头一皱，径直看向过道里的白木青：“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