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52、拜年

　　大年初一头一天，易本楠按照C国习俗起了个大早，煮好饺子和戴汐一起吃了。
　　“咱们什么时候去给戴阿姨拜年？”易本楠问饭后就懒懒偎靠在沙发上的戴汐。
　　“困。”戴汐答非所问。
　　“拜年就是要趁早的。”易本楠坐到她身旁，跟她商量，“要不现在去吧？”
　　戴汐像浑身没了骨头一样趴在易本楠身上，将头枕在她肩窝，也不答话。
　　“怎么了，不舒服？”易本楠看戴汐有点反常，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腕处，发现她体征都是正常的。
　　戴汐眼神带着几分幽怨地看着易本楠，又似无意地扫过易本楠的双唇，还是不说话。她还记得儿时跟外祖母一起过年的情景，外祖母每到腊月三十的晚上就会叮嘱她这几天不要哭闹讨打，“年头哭就会哭到年尾，年头挨打也要挨打一年。”她六七岁还小的时候会跟外祖母提议让楠楠姐和她们一起过年。“那怎么行。”外祖母当即否定，“她要跟她爸妈一起过年。”又过了几年，易本楠的养父母离异后陆续再婚，家里只剩易本楠一个人了，她再次提议让易本楠跟她们一起过年，外祖母还是否定了，“年要在自己家过的。你给她端过饺子去。”
　　那年大年初一早上五点多一点，北方冬天的清晨异常寒冷，她敲开了易本楠的家门。只敲了两下，门就开了。易本楠里面穿着的衣服早已旧得看不出上面的图案，外面披着衣袖处都磨出了白边的棉衣，头发乱蓬蓬的，显然是刚从被窝里出来，在看到戴汐的刹那，她眼里划过一时难以掩饰的失落。
　　戴汐当即心里一疼：阿楠以为是养父母来了吧……尽管他们都抛弃了她，但她心里许是还存着希望，觉得养父母不会弃她于不顾，可现实却生生地给了她一棒……那是戴汐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疼。
　　“初一的饺子。”戴汐极力调动情绪，献宝一样地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递到易本楠面前。
　　尽管不是预想的人，但还有人惦记终是让人高兴的事，易本楠赶忙道谢：“谢谢。”
　　“我给你端进去。”戴汐趁机挤进了易本楠的家门。
　　房子不大，也不是很整洁。戴汐之前已经多次看到过这个小屋子，但感觉这里愈发显得凄冷破旧。
　　“你先去穿好衣服，别冻着。”戴汐给她放好了餐桌，摆了醋碟和筷子。
　　“你吃了吗？”
　　“没有。”
　　“那一起吃吧。”
　　戴汐眼睛一亮，“你等下。”她风一样跑回家，快速捏了两个饺子塞进嘴里，唔哩唔噜吐字不清地对外祖母说：“我吃饱了，找阿楠去玩。”说完，端起一碗饺子往外走，“她一碗不够。”
　　外祖母赶紧拦住她：“初一的饺子哪有吃两个的，再吃些。”
　　戴汐使劲张大嘴巴让外祖母看：“我真吃饱了，都咽不下去了。”
　　“初一饺子吃少了没福气。”外祖母警告她，“一年到头都没好儿。”
　　戴汐被外祖母的话吓住了，风卷残云般又塞了六七个饺子，“好了。我去阿楠家。”
　　外祖母又拦住她，“喝点饺子汤再走，原汤化原食。”
　　戴汐急得直跺脚，“我不喝、我不爱喝！”
　　“好好好，去吧去吧。”外祖母明白她的意思，看她急了拦不住了便放手了。
　　戴汐再端着饺子到易本楠家的时候，易本楠已经穿好衣服收拾好了床，正坐在餐桌旁等她。看她来了，微微一笑，仿佛一颗心也跟着落地了，但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姥姥让你过来吗？”
　　“让。”戴汐浑不在意般地把碗放到桌上，此时桌上已摆了两双筷子两个醋碟，“吃吧。”
　　那是戴汐第一次和易本楠一起吃大年初一的饺子，其实，以她当时的饭量来说十来个饺子就差不多了，可不知怎的她混无感觉地和易本楠一起吃了好多个，吃的时候没发觉直到饭后才觉得吃撑了。“刚才吃得急，我上牙膛好像被烫到了。”饭后，她用舌尖舔舔上牙膛，刚才着急来找易本楠，她全忘了饺子是刚出锅的，上牙膛好像都烫脱皮了。
　　“我看看。”易本楠把她拉到灯下，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的嘴巴对着头顶的灯光，凑近了人仔细瞧。
　　在那之后的很多很多年，戴汐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场景，那样一个冬天的清晨，即使刚刚吃完热饺子，易本楠的手也是微微有些凉的，可她看着跟她近到鼻息可闻的易本楠却莫名的感到有些热，还有些紧张，不禁咽了口唾沫……
　　时隔多年后，两人再次一起吃了初一的饺子，感情升级了关系不同了，戴汐很想实现曾经头脑中多次冒出的旖旎想法：让易本楠吻自己。但，她不想说出口。
　　感觉到戴汐的情绪似乎不是很高，甚至还有越来越低的趋势，易本楠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大年头一天就这样，我没惹到你吧？”
　　听易本楠这样问，戴汐担心真把气氛搞僵了，只好抬手用食指轻轻点易本楠的双唇，“你的嘴唇好红啊。”
　　易本楠不疑有他，抬手轻轻抹了抹，“我忘了擦嘴吗？”手上并无油渍，“可能是刚吃过饭吧。”
　　戴汐抓住她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唇上，微微撅着嘴问：“我的红吗？”
　　易本楠看她这个样子，再不明白就是傻的了，她有些哭笑不得：“你干嘛，这大年初一大清早的就这样，合适吗？”
　　戴汐也不回话，仍是微微撅着嘴，表情很无辜的样子。
　　易本楠习惯性地迁就着戴汐，“真拿你没办法。”说完，低头吻住了她，然而不大会儿，便失去了主动权。
　　两人热情拥吻时，戴汐脑子里一直萦绕着一句话：“年头什么样一年就都什么样。”
　　易本楠庆幸自己头脑中还保留了一线理智，在紧急关头，她及时制止住戴汐，再次提醒：“要给阿姨拜年去的。”
　　戴汐恋恋不舍地又啾啾亲了易本楠的双唇两下，“你真是个孝顺的‘儿媳妇’。”

　　两人到戴玉华住处的时候还不到7点，可却有人先到了。
　　“你这么早？”戴汐也有些意外。
　　“清秋每年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是你来的晚不知道。”戴玉华语气中是有嗔怪的，但话是对戴汐说的，可眼神却扫向了易本楠。
　　易本楠自然感受到了当下微妙的气场氛围，眼前这个叫“清秋”的女孩子扎着马尾容色清丽，一身淡雅的装束，亭亭玉立地站在戴玉华身边，似乎颇受戴玉华喜欢。但这女孩子并没有顺杆爬地在戴玉华面前表“心诚”，而是善解人意地替戴汐解围：“我也是刚到不久，我住的也离这边近。”女孩子声音温和，语速不疾不徐，言行间很有教养。
　　“这是我大学同学，李清秋。”不等易本楠问，戴汐先给易本楠和李清秋做了介绍，“你应该知道阿楠了吧，我当家的。”
　　易本楠心里是有疑问的，仅是一个大学同学的关系就每年来给戴玉华拜年吗？这未免太奇怪了，可戴汐后面的一句“我当家的”登时弄得她不好意思起来，无暇再思虑其他，忙轻拍了下戴汐手臂警示她不要在此时耍贫嘴。
　　李清秋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落落大方地对她们评价道：“你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啊。”
　　“是骗到手了。”戴玉华随口接道。
　　戴汐不满地埋怨道：“妈，没你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戴玉华瞪了戴汐一眼。
　　“我就是有数才知道你说的不对啊。”
　　看着戴玉华母女看似自然的互动，李清秋眼帘微微低垂将心思掩藏住，然后冲易本楠微微一笑，易本楠也回她一笑。李清秋看清了易本楠的表情，当下对易本楠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要么易本楠城府很深，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要么易本楠很单纯，不知道戴玉华其实对女儿的方方面面都很满意，所以也没察觉出戴玉华之言“骗到手”的主语并不是指戴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