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圣诞与穷亲戚 ...
-
1936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夜。
虽说这洋鬼子的节日，满中国没几个知道的。但在大上海，整个城市都因为来自各国国家的外国人的庆祝活动而沸腾起来。街上灯火通明，一下子冒出很多挂着灯泡的圣诞树。大型的商店，延长了关门的时间，甚至买东西还有小礼物赠送。厚厚的羊毛袜子全部卖断了货。可怜的绵羊。而更可怜的是挨家挨户桌子上热腾腾的火鸡。
不管是英国人、葡萄牙人还是美国人建立的教堂，也不管是属于东正教、天主教还是基督教，都点了烛火，满是信徒。当然有时异教徒夜会偷偷混进，比如纯看热闹的。
北四川路的守真堂里，信徒们正在经受唱诗班的颂歌的洗礼，用灵魂感受着神圣，心情激动，眼含泪水。突然一阵喝彩平地炸雷一般响起。感觉受了侮辱而愤怒的信徒望向声音发起的地方，只见一个红光满面的大汉正站在那儿拼命地鼓掌。
在台上领唱的张暖只觉得自己眼角一抽一抽地在跳动。
苏荷芳连忙将惹了众怒还得意洋洋的丈夫拉回座位，拿糕点堵住他的嘴巴，同时向周围的蓝眼珠，绿眼珠，黑眼珠们报以歉意的微笑。
对宗教没兴趣，单纯是被爱女心切的养父大人拉来捧场的张龙一脸平静地向旁边挪动，试图与麻烦中心保持一定的距离。
都别看他，他就一打酱油地。
张暖瞪了父亲一眼，继续白衣飘飘神情圣洁肃穆地唱赞歌。任谁也看不出她心里正庆幸没被气得忘词，不然可就要大大丢脸。
或许是营养充足，又或许有些练武的功劳，已经8岁的张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上1、2岁的样子。张得颇为圆润柔嫩，婴儿肥的脸颊让看到的人都很想捏一把。
虽然她对父母施展出了满功力的撒娇大法，宁可继续跟着严苛的李玉老先生念之乎者也，也不想跟一班小豆丁儿一起上小学，可她现在也已经是上海女子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不得以上了小学，让她非常地理解与同情她的难兄难弟——江户川柯南小朋友。每天对着1+1=？这种问题，还要装白痴认真听讲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柯南是怕被黑衣人逮到，而她则是因为上次小日本的绑架事件深感树大招风，只好韬光养晦，尽量低调行事。
几首经典的圣诞歌曲过后，美国牧师吴伯瑞（John W）就出现在台子上，笑着对节目结束正要离开的张暖赞许地点了点头，画了个十字架开始准备弥撒。
张暖得意一笑。
真没白费功夫啊！厚着脸皮长期接触，礼貌恭敬，外加投其所好，自己又这么“美丽大方”“可爱乖巧”“聪明好学”，这些老外就算是块石头也硬给她套上关系了吧~。可以走后门客串回领唱呢。可惜后面的弥撒曲没她的份儿，她的拉丁文完全不灵光呀！
家人的位置很好找。张康这壮汉坐在哪儿都那么显眼，更何况他近两年很有些发福呢。
张康见女儿过来，连忙腾出空位置，对着她嘿嘿一笑：“妮妮，过来坐这儿。”
铜钟似的大嗓门。
张暖顶着周围人不满的目光，一边坐过去，一边给荷芳打眼色。老母大人，你可要顶住，别让这野蛮人再出丑了啊……
张康感受不到女儿心中的悲戚，用力拍着她的肩膀，骄傲地哈哈笑道：“不愧是我女儿！唱的比那什么梅兰芳的京戏好多拉！！”
接着学着唱道：“塞了他奶~猴来奶~……”
张暖与小龙惊恐地捂着耳朵看他。音波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面白欲呕。
幸好荷芳眼疾手快地用手里的帕子堵了丈夫的嘴，及时缓解了众人的精神压力。张康一双牛眼委屈地瞟了妻子一眼。他又犯了什么错啊！！！听戏不就是要捧场喝彩的吗？？！！
好可怜……
但是，实在是太可怕了！一首《平安夜》居然能演变成地图武器。
张暖看着台上面色发黑的吴伯瑞牧师，尴尬地面红耳赤。不能呆了，让阿爸来这里完全是一种错误。走吧走吧，别让人以为我们一家是来踢馆的。
她一手一个拉着父母忙忙地往外走，不忘回头道：“小龙，跟上。”
张龙嘴角扯出一抹笑，整理好衣服戴上帽子，坐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往外走。
这一家人还真是相亲相爱啊……即使看多习惯了，有时还是会觉得很碍眼。
巨大十字架下的吴伯瑞牧师，努力用更加慈爱的声线传播着上帝的福音，安抚众人惨遭虐待的听觉神经：“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张龙出了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张家的那部蓝色小汽车，也看见了车里面赖父母怀中的张暖在对他招手。
他身后教堂几百名信徒此时同声答道：“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声音如同晨钟暮鼓，充满圣力，直达云霄。
而天空不知什么鸟儿正在飞翔，发出嘎嘎的尖叫。
——————————————————————————————————
圣诞过去，时间也就快到新年。
汪文哲打来电话，说今年要回去香港过年，还要到澳门去探亲戚，估计要元宵节过后才能回来，请张康帮忙看顾家宅。
张康一听过年时见不到这个让他不爽的亲戚，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热情的叠声答应。挂了电话就自己一人在那偷乐，觉着今年肯定能交了时运。
他在早餐桌上眉飞色舞地转告其他人这件事，还多吃了一碗稀饭，两块熏鱼干。
冯妈利落地收拾完碗筷。张康喜气洋洋地准备去上班，张暖与小龙也挎着自家生产背包准备上学。
荷芳送他们出了玄关，回房熟门熟路地拎起话筒，打电话找她的麻将搭子。一动一静间，手臂上带着的玻璃种玉镯子，在桌子上敲出轻轻的扣扣声。
这是去年她生日，张康送的礼物。补偿她当年来上海前，被当掉的唯一那只银镯。两者间的价钱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因为家里的公司已经上了轨道，张康在管理方面也上了手，还与人合伙开了舞厅。荷芳不需要上班，所以无聊的她，生活方式也在慢慢向上海其他的阔太太靠拢。当然几年的时间还抚不去她晒得微黑的皮肤与手掌上的薄茧，藏不尽她小家子的本性。
但她懵懂间已然踏入一个由金钱权势联系起来的小圈子里了。同时踏入的还有张家。
大宅门外停着一黑一蓝两辆车。
黑色的是张康的座驾，另一辆蓝色的当然就是送张暖他们两个孩子上学用的了。
张康正领着两个孩子上车去，突然从观后镜看到墙拐角处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注视他。他猛地回头去看，那几个人影却慌忙躲藏起来。
他心头一沉，装做没事样给两个孩子关上车门，然后走向自己的车。当他的身子完全被挡住，马上给两个司机打了手势。
司机们心领神会。
载着张暖的车高速驶出了这条巷子，上了城市主干道。黑色的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上去，而是打轮向后方行驶。
感觉车子的速度不对，张暖扒着椅背往后猛瞧，却怎么也没瞧到自家老爸的车。
她疑惑问道：“怎么搞的。。阿爸车坏了吗？”
翻着课本的小龙漫不经心地答道：“大概是去抓老鼠了吧。”
张暖疑惑更甚：“老鼠？他没事闲的抓老鼠干嘛？”
“谁知道呢。大概是怕老鼠偷了他最喜欢的海棠糕。”
“那个好像是我昨天不小心吃光了。他不会真找人杀老鼠去了吧？哎呀，不管了，总之他那么大的人又不会出什么事。说不定在安排什么惊喜给老妈呢。”张暖总算扭回头来，端正坐好。
她接着说道：“说到老鼠，我以前倒一直想养只猫。恩恩，好主意。今天回家就跟爸妈说看看！不过养只白的还是花的呢？黑的貌似也不错，很神秘很禁忌的感觉。喂，小龙，你说呢？”
小龙暗叹了口气。喂，大小姐，养猫不是刚才话题的重点吧……
张家后巷，一辆黑色的轿车将4个敢于窥伺的人堵在了死胡同里。膀大腰圆的司机拎着棍子走出来，大声呵斥着他们跪下。
其中两个瘦弱的男孩子立即被吓得呜咽起来，扑进母亲怀里。衣着单薄的颓废男人忙将他们紧紧护在身后，堆起笑脸哈腰问道：“这位老爷有礼了，不知那里得罪您了。我们乡下人刚刚进城，不懂规矩，凡事还请您高抬贵手。”
男人身材不算高大，胜在结实精干。一双大手满是昏黄的老茧，短平的指甲里还残留着泥土，一看就是个老实的庄稼人。面色黑黄，看起来还不到三十，下颚杂乱地张着胡须。
听他这话，这4人却是一家子刚来上海农户。
见有小孩子在，司机信了八分，就没过分为难，将棍子别腰里，只说道：“别叫我老爷，不敢当！我们老爷在车里呢。”
“是是。对不住。还请这位大哥跟你们老爷说说，就放我们走吧。”
司机回头看张康的意思。
张康喝道：“黑刀，仔细了盘问他们底细！！别又是哪个蟊贼不开眼盯上我家。”
司机忙踹了那男人一脚，怒喝道：“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们叫什么，哪儿来的，来这干什么，快点老实交代！”
男人捂着肚子站起来，拦下扑过来的妻子和儿子，表情痛苦道：“我，我叫张大壮，那是我老婆张桂花，还有我的两个崽子张平与张安。我们是从100多里外的张家村来走亲戚的。”
在车里坐着的张康模糊地听到张家村三字，猛地蹦起。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下车跑到近前，拉着男人衣服前襟，神色激动地大声喝问道：“你刚才说你什么村的？”
男人还以为他说错了话，瑟缩了一下，试探着小声答道：“张，张家村的啊。”
张康仔细瞅了瞅他的长相，急切问道：“你叫什么？”
“张大壮。”
张康彻底欢乐了，一把搂住男人叫道：“竟然是大壮兄弟！！我是康子啊！！我是康子啊！！”
张大壮震惊问道：“你是康子？”
“对啊，不认识兄弟我了吗？”
张大壮盯着他的衣服，还有指头上戴的几个珠光宝气的戒指看了看，又是羡慕又是欣喜，唏嘘道：“听人家说你在上海混得好，当了大老板。没想到你真富贵了。”
“可不是。我当逃兵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能有今天。不过你一家怎么弄成这德行，我都认不出来了。”
张大壮黯然道：“哎……还不是早些年得罪了张三爷。现在人家儿子当了团长，一家人都抖起来了。要是单我一个人，我就豁出去跟他们拼了！可我这拖家带口的，只好来投奔你了。”
“来的好啊。我们兄弟间还说什么，我的就是你的。走！我给你接风洗尘去。哎呀嫂子别坐地上快起来。快十年没见了吧，侄子都长这么大了。有十五岁没?一个15一个13啊。哈哈，真给我猜对了……”
司机黑刀见转眼间老板的敌人变成了兄弟，郁闷得要死。他刚刚踢了那个叫大壮的一脚，如果他记仇的话……
他打了个寒战，忙憨笑着上去扶那两个小孩起来，却被小孩他妈一个嘴巴扇到一边去。
他捂着脸委屈地想：完了，他居然不小心得罪了女人，还是个小心眼的彪悍女人。前途无亮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圣诞与穷亲戚
，还差 